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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凱:中國第一勞動關系專家

2014-11-12 10:31:45滑璇
中國新聞周刊 2014年24期
關鍵詞:工會

滑璇

北京,人力資源與社會保障部所屬高級公務員派訓中心,由調解仲裁司主持的一場閉門會談正在進行。

副司長親自坐鎮,參加者有湖南省和常德市兩級勞動人事爭議仲裁委員會院長,以及中國人民大學勞動關系研究所所長常凱。

“現在沃爾瑪提供作為對工人補償的“訴訟成本費”,已接近工人最初所提2N(即兩倍補償)訴求的1.5倍。目前公認訴求工人希望是1.8,我可以說服工人降到1.7。實際上雙方已經非常接近了。如果沃爾瑪把標準提到1.7,只需要再出10萬元爭議就了結了?!?2歲的常凱一身休閑裝扮,一臉絡腮胡子,在一群公務員著裝的會議室里,格外另類。

這是由沃爾瑪常德水星樓分店的閉店行為引發的勞資糾紛。在未與工會進行協商的情況下,沃爾瑪單方宣布閉店并公布了對員工的補償方案:或者去其他地區的沃爾瑪門店繼續上班,或者工資補償買斷。

70多名沃爾瑪員工隨即在水星樓店工會帶領下,要求與資方就補償方案進行談判。遭到拒絕后,工人們開始在店外聚集、抗議。

此時,這場風波已持續了近三個月。常凱是水星樓店工會的法律顧問,從1995年的第一本勞動關系學理論專著,到2007年的《勞動合同法》,再到勞動關系專業正式列入教育部學科目錄;從1993年的致麗大火,到2010年的南海本田罷工事件,再到常德沃爾瑪的勞資沖突,二十余年來,常凱在勞資關系理論和實踐領域不停地耕耘著,并一步步努力推進中國勞動關系制度的建構和完善,推動中國勞工維權事業健康發展。

“勞動關系是個法律制度,工人維權一定要在法律框架內,絕對不能讓問題政治化,否則你會徹底失去抗爭的機會”。這是常凱介入勞資沖突處理的原則。

在法律框架內維權

水星樓店工會主席黃興國與常凱的第一次見面,約在長沙湖南省人社廳。黃興國之前在網上看到常凱幾年前在CCTV與沃爾瑪高管對話的視頻,他覺得,有一位能在國家級電視臺點評沃爾瑪集體合同的勞動關系專家來做法律顧問,對工人維權有重要意義。

但見到常凱的第一眼,黃興國有些失落。作為多年的職業經理人,黃興國渾身上下透著一絲不茍的職業狀態,西裝、襯衣,皮鞋锃亮;而眼前這位鼎鼎大名的勞資專家,留著一厘米長的灰白色絡腮胡子,格子襯衫,休閑夾克,牛仔褲,運動鞋,還背著一只有些褪色的黑色雙肩戶外背包,“我當時就想,這成嗎?”

但兩個小時后,從省人社廳出來時,黃興國疑慮全消。常凱對各種法條信手拈來,說起話來有理有據,“大概有學問的人,都是這么不修邊幅吧?!秉S興國開始服了。

常凱很少直接介入勞資糾紛案件。選擇常德沃爾瑪,他認為其有著標本意義:工會主席黃興國以官方身份組織工人抗爭維權,這是全總工會體系中的第一次。原來只牽扯工人、企業、政府三方的勞資問題,現在多了第四方參與者——工會。

常凱的進入,為水星樓店工會維權定下基調:一切行為要遵守法律;不要有過激行為;不要授人以柄,讓法律問題被借機上升為政治問題。一些勞工NGO組織想給水星樓店工會捐款,常凱也建議黃興國先咨詢常德市總工會的意見,否則“會有法律風險”。

對于這種理想主義化的維權理念,并非所有人都能認同。不少朋友、律師、勞工NGO組織志愿者,向工人們提出更加現實的建議:“如果完全按照法律走,你們很可能失敗”,“不要完全走程序,不要完全依賴體制內的東西,不要過分相信常凱的個人影響力”。

“可是我只相信陽光下的東西,從這方面來說,我覺得常老師沒錯?!秉S興國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如果他真的錯了,我就跟著他一起錯吧?!?/p>

常凱和黃興國的選擇或許難以成功,但的確可以避免顯而易見的失敗。此前國內多起勞工維權事件中,工人們因為聚集、圍堵等行為,均受到行政處罰,有的甚至要承擔刑事責任;而一旦工人們的訴求超出經濟糾紛,單純的勞資矛盾,會被迅速蒙上政治色彩,使維權行動流產。

但常凱并未因為自己的堅持收獲一致好評:資方認為他是在幫助工人;工人內部的激進力量,抱怨他太官方;而官方工會系統,則對他表面贊揚,實際抵制。

“其實我只是一個客觀中立的學者,希望勞資雙方形成一種平衡。”常凱不以為然。

一個理想主義者的誕生

常凱生于1952年,是“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的一代。他說自己從小受馬列主義熏陶,從骨子里對共產主義抱有單純的信仰。

17歲初中畢業后,常凱成為通遼草原17名知青集體戶的“戶長”。后來他才知道,其他一些地方的知青有不少偷奸?;?、偷雞摸狗的故事,但他們這個知青點不同,大家一心想的都是“響應黨中央的號召,改變農村風貌”。他們白天干活、演出、組織農牧民學習;晚上,湊在小油燈下研究如何組織合作社、農村拖拉機站,讀《共產黨宣言》。

“那時對共產主義的信仰非常純粹,缺乏理論支撐、理解和思考。因為它是真理,所以它是真理。呵呵,還想著解放全人類呢。”常凱從小在天津長大,幾十年后,口音雖無,但“呵呵”一笑時,還是會露出天津方言那特有的純樸,帶點憨厚,帶點幽默。

當多數知青努力尋找回城途徑時,他們卻在用力所能及的方式,實踐著心中的社會主義理想。為了達到一種公平的狀態,常凱的集體戶內實行平均分配,不管男生女生,不管干了多少活掙了多少工分,最后全是平均計算,每人拿得一樣多。

“現在想,好像那種生活很浪漫,實際上非????!备F得連咸菜都沒有,大家從溝里舀桶水,從地上撿些玉米根燒熱,再往熱水里撒把鹽,就著鹽水吃窩頭。房子也是自己蓋。沒有坯,就用樹樁和木板圍起來填土做墻。在當地,這種造房的土辦法叫干打壘,因為每一面土墻都是純靠人力干打出來的。

插隊不到兩年,常凱憑借曾經是軍人的父親在部隊的關系,成了一名防化兵。1974年,文革尚未結束,他又以工農兵學員的身份進入吉林大學,主修歷史。

那個年代,能讀書、能學習的人少之又少。很多人到了工農兵大學,也是囫圇吞棗,裝模作樣。常凱卻始終堅持認真讀書,打下了馬列主義的功底。他看得最多的是馬克思主義哲學、政治經濟學,最有興趣、學得最好的,是世界工人運動史、中國近現代史。

1985年底,33歲的常凱從北京師范大學馬列所研究生畢業,成為中國工運學院(現中國勞動關系學院)工會學系的一名教師,工人和工會研究,成為常凱的專業。

和多數上個世紀80年代的中國年輕人一樣,常凱也對政治感興趣,期待能夠學以致用,推動中國社會的改革和進步。他借助工運學院是中華全總干校的背景,運用自身的馬克思主義學術功底,開始了對工會參政議政的研究。

隨著知識的沉淀和思考的深入,他對馬克思主義思想有了自己的理解,“馬克思主義仍然是一門學問、一個學派,不是一種宗教。”常凱說。

盡管在觀點上不主張暴力革命,在思想流派上不敢自稱馬克思主義者,但他身上依舊保持了一名馬克思主義者的激情。在工運學院編輯教材時,他會加入巴黎公社掌權與失敗的故事;第一次到達巴黎,他迫不及待地去瞻仰拉雪茲神父墓地,因為巴黎公社的最后147名社員在這里遇難;十幾年后,他以觀察員身份出席馬德里的“第四國際”全球大會,最讓他感動的,是來自50多個國家的數百名工人運動領袖用不同的語言齊聲高唱國際歌的一幕。

“分別時,幾名哥倫比亞的工會領袖抱頭痛哭。因為在他們的國家,雇主與黑社會和政府官員相互勾結,很多工會領袖因為維護工人權利被殺。他們不知道這次分別后,下次開會還能不能再見”,常凱說,那是真正的激情,“在一個全球資本聯合的時代,來自工人的激情”。

深圳致麗的那場大火

但常凱很快將研究重點轉向更為基礎的勞工法律和勞資關系。

為了對勞工法律有一個更全面系統的了解,常凱在45歲那年考取了北京大學法學院勞動法專業博士生。那時,他已成為教授兩年。

1990年代初,中國還鮮有人知道什么是勞資關系。這是個起源于資本主義世界的名詞,然而社會主義計劃經濟時代的中國,有“勞”而無“資”。

剛從閉塞的年代走出來,作為國家行政系統一部分的工運學院,學術觀點更是偏于保守、正統,對于新鮮事物的接受也慢上半拍?!?0年代就有人在說勞動力是商品,可我們一直反對?!敝袊鴦趧雨P系學院(原中國工運學院)工會學院院長、常凱的前同事劉元文教授告訴《中國新聞周刊》。

但很快,1992年鄧小平南巡后,確立了市場經濟在中國的地位,“勞動力一夜之間真的成了商品,不少老師一時轉不過彎來。要形成一套完整的教學思路,很多概念、理念都要從頭學起。”劉元文說,“勞動關系”這個詞兒,對他們來說,還沒看出能與中國、與工會扯上什么關系。不過,常凱卻一直鼓吹,研究工會必須研究勞動關系。

勞動關系理論當時在中國是個空白,基本上無書可看。常凱自己回憶,他的勞動關系理論最早受惠于日本著名勞動法學者西谷敏的專著《勞動關系中的個體與團體》。這本書本是西谷敏來華訪問時送給勞動部勞科所的禮物,勞科所送給了常凱。常凱從大學時便攻讀日語,但想要讀懂一本300頁的日文學術專著,并不輕松。這本書詳細闡釋了個體勞動者與集體勞動者的關系,常凱讀后,不僅了解了勞動關系學的系統理論,還隨著作者的思路,考慮勞動者個體和集體的差異。與此同時,常凱鉆到國家圖書館,把能找到的日文勞動關系書籍都借出來,認真研讀做出筆記。后來他跟學生講起這段往事,總是詼諧地說:“在勞動關系專業上,你們是科班訓練,我是自學成才?!?/p>

就在常凱興趣漸濃時,中國市場經濟最前沿的城市發生了一場舉世震驚的大火。

1993年11月19日,因為電線短路,深圳致麗工藝玩具廠生產車間里起火,由于四條逃生通道中三條被資方封死,84人命喪火海,45人留下終生殘疾,死傷人數占在場人數的1/3。

常凱作為事故處理檢查組成員走進了火災現場。燒焦熏黑的樓梯上,散落著近200只各式各樣的鞋子;樓梯的內壁上,覆蓋著厚厚的一層黑灰,用手指一劃,便留下一道深深的印跡;在高大寬敞的現代車間旁,是一座用鐵皮搭成的簡易工棚,30多張上下鋪擠在低矮的空間里,來回穿行時只能側過身子。

常凱在這間人去樓空的宿舍里,看到了許多遇難者的遺物,擺在桌上的小鏡子,蓋子還沒有擰緊的雪花膏,凌亂的衣物、被褥。他還搜集到了近200封遇難工人的書信。一位河南打工妹在信中寫道:“……這個廠還不錯,一日三餐,每天工作12個小時。(工資)是計時的,白天8小時每小時7角錢,晚上加班四個小時每小時1元錢?!以诘抡\時,……三個多月領了兩個多月的工資。由于帶工的扣了幾十元錢,我三個多月共領到50多元錢……”另一個女孩兒在信里寫道,“姐姐,我累得實在受不了”“發工資了,我今年存了80多塊錢,給家里寄去”……

常凱將信帶回酒店,一直讀到凌晨三點,邊讀邊落淚,“太真實了!”

回家后,常凱用一個星期的時間寫了一篇三萬字的報告文學《廢墟上的憑吊》。最初,許多媒體認為“內容敏感”不敢發表,輾轉周旋多家雜志后,終以“一夫”的筆名,分兩期發表在《中國工人》雜志上。

致麗大火,在國際勞資關系學界產生巨大影響。一時間,“不買帶血的玩具”在海外消費者群體中得到廣泛響應。這在很大程度上推動了企業社會責任運動和勞工標準的完善。

致麗大火,對于常凱的職業生涯產生了重大影響。20年后,他在一篇深圳致麗大火祭文中寫到:“二十年前的致麗大火以及由此大火所引發的心靈震撼,不僅在我心中永遠無法忘卻,而且還直接影響了我的學術生涯和人生軌跡。從那樁事件后,勞工權益和勞工法律的研究,便成為我終身的工作和事業。而今,再一次回憶起二十年前的那場大火、回憶起我在火災廢墟中搜集到的打工妹那些信件,我的心緒仍然悲憤不已……”

為中國的勞資關系建立規范,讓工人享有最基本的權利保障,成為常凱的職業理想。

編寫灰皮書的“常爺”

與此同時,一本關于勞動關系的理論專著,正在常凱腦中醞釀。

1993年,結合日文文獻中的學術理論和中國現實,常凱對于勞動關系體系的構建,已經有了一些雛形。

“當時系里的十來個人,都參與了這本書的編寫,還有個別外系老師?!眳⑴c編寫的劉元文回憶。十幾個人的編寫組里,除了常凱,大家對“勞動關系”的概念認識還很模糊,書的理論觀點和框架結構是由常凱提出的,其余人負責自己的學術自留地,分章節寫好后,由常凱統一編纂整合。“現在看來,勞動關系和工會學有很多內容上的重合,常凱把它們的內在邏輯作了調整,重新建構,提出了另一個理論體系?!眲⒃恼f。十幾年后,勞動關系專業逐漸興起,當年的寫書人,都成了勞動關系分支領域的權威學者。

寫書的日子,常凱至今懷念。一群30多歲的年輕人,意氣風發,在相對簡單的社會環境下,奔著同一個目標任勞任怨。20年后,這些人大多成名成家,誘惑多了,機會多了,再想像以前那樣聚首做事,已經不容易了。

作為這群年輕人的組織者,點火就著的脾氣、簡單“粗暴”的性格、動不動便呼喝著催稿的作風,讓常凱落下一個“常爺”的封號。在劉元文看來,那時的常凱,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包工頭。“不過他跟我們吼,我們也跟他吼。大伙兒很哥們兒,很江湖,很有干勁兒?!?/p>

撰寫、編輯、修改、審校,兩年之后,這本500多頁的專著在1995年8月出版,常凱為其取名《勞動關系·勞動者·勞權——當代中國的勞動問題》,還選了一張底色為灰色的封面?!盎移笔侵袊谝槐鞠到y闡述勞動關系理論和現實的學術專著。奠定了中國勞動關系研究的理論框架。直到今天,該領域內很多概念的解釋,仍然沒有超出“灰皮書”的范圍?!氨热绱饲?,我們一直說‘職工民主管理,編灰皮書的時候就變了,叫‘勞動者參與。這種改變背后的含義是,工人不再是單純的被管理者。”劉元文解釋。

此時,常凱開始琢磨著給工會系更名,他四處游說:“工會系改成勞動關系系算了”。

作為全總干校,要把看家的專業扔了,那還了得?當然,更重要的因素,是大家并不看好勞動關系學的發展前景,有人甚至嗤之以鼻。

“改成勞動關系專業,你讓你女兒去上啊?”一位校領導將常凱的軍。常凱想都沒想就回答:一言為定,我女兒以后就學勞動關系。

十余年后,常凱的獨生女常成,已是劍橋大學勞動關系專業的博士生。爺倆在家討論學術問題時,女兒常?!绊斪臁薄4藭r常凱便會“告誡”女兒:“在家里我是你爹,在學術上我是你老師,咱倆不是一個層次,在學術上你得聽我的。”在“老爹”兼“老師”的壓力下,女兒只好閉嘴。雖然心里不服。

對于專業選擇這件事,常凱比較得意:“也許我的學術感覺比較好。大概因為我是學歷史出身,研究的是一件事情的原因,和它未來的走向?!?/p>

在學術立場上,常凱觀點鮮明。在工運學院會議上,他直陳工會行政化、官僚化的弊病,批評工會角色不清,離真正的工人越來越遠,堅持要求工會主席為工人的利益進行談判,“很明顯,這些觀點和現實中工會的定位、職能相左?!背P在工運學院時的一位同事說道。

在劉元文眼里,這就是常凱的理想主義。那些識時務者看到理論與現實的摩擦,便欣然止步,但常凱不會。他滿腦子想的都是理想型的工會、理想型的勞資關系模式,一定要向前再走一步?!皠趧臃ù嬖诘幕A,就是勞動者會受到資本的侵害,這是一種價值預設。而解決勞資關系,就是要在這樣的前提下,為勞方和資方找到平衡”,常凱說,這是他整個學術體系的理論基礎,絕不讓步。

基于這種難以調和的沖突,2002年,常凱作為特殊人才被中國人民大學勞動人事學院引進,進門便是博士生導師待遇。但常凱離開僅一年后,中國工運學院便更名為中國勞動關系學院。有人說,領頭搞勞動關系的人走了,這里反倒改了名。

從個體維權到集體維權

時間到了1990年代末。

常凱時常借助全國總工會的平臺,到地方廠礦企業講課、調研,一年要出去十幾趟。但從1997年開始,他發現調研對象的境況越來越差。一次,他在撫順鋼廠講完課后,來到一戶困難職工家庭。一個窄小的房間里,除了一臺小小的黑白電視機和一個撿來的沙發,幾乎家徒四壁。由于夫妻雙雙下崗,一家三口連日常生活都有困難——但這些人都曾是為國家建設付出心血的勞動者啊。常凱將300塊錢慰問金遞了過去。沒想到,夫婦倆拉著孩子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涕淚交加地向常凱致謝。

常凱受不了。他無法理解:這些工人的尊嚴怎么變得如此廉價?

據《中國經濟周刊》報道,中國下崗工人出現的高峰期是1998年至2001年,其間,每年下崗工人人數維持在700萬至900萬間。而據《中國勞動統計年鑒》數據顯示:中國歷年累計下崗職工約3000萬。這個龐大群體的出現,逐漸讓整個社會對勞動關系有了最樸素的認知。

事實上,20世紀末,常凱從工運學院到人民大學“轉會”前,人大勞動人事學院便在全國普通高校中率先開啟了“勞工關系學”課程。“當時,院里已經意識到勞動關系在未來是一個新的增長點,所以想要發展這個學科。學院把常凱老師“挖來”,就是要讓他帶領我們創建勞動關系學科。常凱老師來后,成立了勞動關系研究所和勞動關系教研室?!比舜髣谌嗽簞趧雨P系教研室主任李麗林告訴《中國新聞周刊》。

常凱把在中國工運學院時格格不入的勁頭,也帶到了人大。

院里開會時,常凱總是強調勞工權利、替勞動者說話,旗幟鮮明。這讓人力資源管理、勞動經濟、社會保障等專業的老師有點不太適應,“在當時的環境下,大家覺得常老師的觀點更偏向于政治經濟學,不是勞人院的傳統角度,感覺這些提法不夠學術?!崩铥惲终f。

直到后來,勞資沖突事件在社會中不斷增多,地域、行業范圍不斷擴大,老師們漸漸覺得,常凱的觀點是有道理的。

為了適應這種變化,2005年,以保障勞動者權益為目的的《勞動合同法》進入全國人大常委會的年度立法計劃。常凱任國務院法制辦《勞動合同法(草案)》課題組組長。常凱邀請十幾位勞動法學者加盟,其中包括華東政法學院董保華教授。

一開始,常、董二人一心合作,想著共同出力把法律草案寫好。然而,真正落實到學術觀點上時,理念的分歧出現了:董保華更多地代表了企業利益;常凱則堅定地選擇了工人一邊。沒過多久,董保華開始接受媒體采訪,痛陳勞動合同法對工人權利的過度保護。常凱見狀,也在媒體上應戰,力主必須加強勞動者權利保護。接下來的日子里,二人間的辯論愈發激烈,鋪天蓋地,幾乎占據了所有傳統媒體和門戶網站的頭條位置。回想起來,常凱認為那也算是件好事,因為“中國的普法教育從來沒有做得這么深入和普及”。后來,董保華不再來北京參加草案起草小組的會議。再后來,他變成了勞動合同法最有力的反對者之一。

事實上,“常董之爭”背后,既是勞資不同訴求在學界的反映,也是學界內部學術之爭。在法學界尤其是民法學界看來,訂立勞動合同屬于民事行為,公平、自愿是最為重要,其他問題,可以交由市場調節。而在勞動關系學界,保護工人的權益不受資本侵害,才是第一要務。二者思考問題的出發點、對法律的價值判斷完全不同。這注定了是一場誰也無法說服誰的論爭。

然而,固執的常凱執意要說服法學界轉向。2009年,中國法學會會刊邀請常凱寫一篇關于勞動合同法的刊頭語。他落筆之后給文章起了一個標題:《應在法學界普及勞動法常識》。期刊主編一看就急了,希望他能把標題中的“法學界”改成“社會上”。常凱態度強硬地回復:連法學界都沒普及,社會上如何普及?稿子可以不發,標題不能改。結果可想而知:標題沒改,稿子也沒發?!拔易约阂仓?,這樣的標題發出來肯定很多人會很憤怒,這不成心給人家添堵么?”常凱笑著說,“但是我就較這勁兒?!?/p>

從某種程度上說,常凱的“較勁兒”是成功的。與他們的小組草案相比,2007年6月通過的《勞動合同法》定稿在結構上有些差異,在法條表述中改動很多,但保護勞動者權利的大方向沒變,立法目的沒變。

《勞動合同法》的出臺,并沒讓常凱感到輕松。

2009年起,南部經濟發達、思想開放的沿海城市中,開始出現生產型企業內的工人罷工。“工人們開始意識到,依靠個人維權很難解決問題,必須團結起來。”常凱說。

從那時起,他已經看到了中國勞資糾紛從個體向集體轉化發展趨勢。而這種轉化意味著,僅有一部保護個體勞動者的《勞動合同法》,遠遠不夠。觀點剛一提出,就被笑話為杞人憂天、小題大做。

但常凱并非小題大做。他曾介入過一場集體勞資糾紛實務。那是2005年左右,沈陽附近的一個滑石粉廠工人罷工,為首的工人領袖被判處有期徒刑三年。庭審時,常凱以法律顧問的身份坐在旁聽席上,法庭坐滿了自費從郊縣趕來的穿著破衣爛衫的工人。工人領袖進入法庭那一刻,這些工人全體起立,靜靜地向工人領袖行以注目禮;庭審結束,工人領袖被帶上警車時,工人們又自覺在兩旁列隊送別?!澳鞘俏业谝淮胃械焦と说牧α亢蛨F結?!背P說。

“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理是‘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這個規律改變不了。但是資本主義為什么到現在還沒被推翻?因為資本和工人找到了一條解決問題的途徑,工人可以團結、協商,還可以罷工。”一次,在給南方某企業的管理人員講課時,常凱說到。

現在,他所尋求的,正是這樣一條路。區別在于,中國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而非資本主義。

2010年,江蘇、廣東、浙江、福建、山東、河南等多個省市的生產型企業先后出現工人罷工。在數十起罷工事件中,廣東佛山南海本田的停工事件,最受關注。常凱頭一天接到工人的求援電話,第二天就坐著飛機直奔佛山,以工人法律顧問的身份出現在談判席旁。

本來,常凱以為談判會持續很多天,去廣東時,特意帶了一箱衣服,還揣了兩萬現金。結果只用了六七個小時,談判順利結束,工人最終平均漲薪500元。參與談判的工人代表趙晴(化名)向《中國新聞周刊》表示,對于這個結果,工友們很滿意。

在常凱的同事李麗林看來,一個人肯搞勞動關系,本來就是理想主義。因為相鄰的勞動經濟、人力資源等專業,都有大把的掙錢機會,“比現在至少多個兩三倍”。而在勞動關系專業中,選擇站在工人一邊,更是理想主義中的理想主義。因為身為弱勢群體的工人連法律顧問的差旅費都出不起,更不要提什么咨詢費、律師費。這次常凱作為常德沃爾瑪工會法律顧問,所帶領的律師團差旅吃住都是自費,“都是最簡單的,房間100元一天,著名的常德米粉每天都吃,可吃夠了?!背P說。

常凱不是沒有受過貴賓待遇。2007年法國達能公司強購娃哈哈集團時,常凱是宗慶后的法律顧問,一個月入賬幾十萬。“從北京到斯德哥爾摩的國際仲裁庭開庭,商務艙往返啊,住最高級的酒店,老板有錢嘛。”常凱平靜地說。

常凱也時常給企業高管講課,告訴他們如何處理勞資關系。可是,一旦涉及到勞資糾紛,向常凱伸出橄欖枝的永遠都是工人。為什么會這樣?“大概企業怕我還是會站到工人那邊去吧?!?他半覺可笑半覺無奈地自問自答。

2011年夏秋,常凱帶著學生四處調研,廣東、遼寧、上海、江蘇、浙江、天津……調研主題不離集體勞動爭議、集體談判。每次調研,常凱把時間安排得滿滿當當。下了火車,還沒到賓館放行李就拉著箱子來工廠參觀;從包里拎出電腦,就直接為工人、管理人員做訪談。

如今的常凱,比過去平和了許多。上課時,他會偶爾講個冷笑話,學生們傻傻地坐在下面,聽不出哪里可笑,他自己一個人哈哈大笑;開學術研討會時,他不會再和人針鋒相對、鉆牛角尖一般地辯論,而是與人說上兩三個回合就轉換話題。

劉元文認為,這是常凱的學術地位高了,降低了身段,對學術觀點、言論自由更加寬容了。常凱卻感覺,這些年自己老了,對一些事情不計較了,當年的“常爺”應該是“常爺爺”了。

只有在涉及到原則性問題時,“常爺爺”才又變回了“常爺”。

比如,常德沃爾瑪事件中,為打壓工人,一直強調防止政治化的常凱,卻被有些人宣稱是“境外勢力在中國的代表”;爭議中的對手,也到處散布常凱有境外勢力背景。

“真可笑!我一個40多年黨齡的中共老黨員竟成了境外勢力?請拿出證據來,否則我保留告你誣陷的權利。誰是境外勢力?沃爾瑪才是!”常凱在電話中向人社部負責勞動關系的邱小平副部長嚷嚷。邱小平調侃地回應:“你說你是不是?”“我要是境外勢力可就連累你了,因為我去介入沃爾瑪是向你匯報并得到了你的指示的?!背P也調侃回答。作為人社部的咨詢委員,在勞動關系政策方面,常凱可以直接向部首長匯報,部首長也經常直接和常凱溝通。

不過,在勞資談判中,常凱還是愿意變通。“談判嘛,就是你退一點,我也退一點,這樣才能達成妥協。”這時候,常凱又回到了常爺爺。

時間到了2014年6月初,北京人社部那場特殊的閉門會談。

在仲裁方同意將補償標準提高到1.7倍后,當著人社部仲裁司和兩級仲裁委,常凱撥通了水星樓店工會主席黃興國的電話。

黃興國起初不愿意,但常凱開導說,“調解嘛,稍微多一點少一點,大家都能接受就好。讓企業那邊加一點,咱們工人也得讓讓步?!笔畮追昼姾?,工人同意了。見到這個結果,會談參與者都很高興。他們和常凱約定,回去后立刻向資方做工作,共同促成事情解決。為了確保成功,常凱還和沃爾瑪的律師、他的師弟姜俊祿打了一通電話,姜律師也接受這個方案,并表示要向沃爾瑪提出。

常凱信心滿滿,期待這起國內第一家工會帶領工人維權的案例順利收關。然而仲裁委的人回了湖南,調解再無下文,而是強制要求工人接受資方方案。6月25日,常德市勞動人事爭議仲裁委員會下達了兩份勞動仲裁裁決書:駁回申請人——水星樓店工會以及不接受方案的工人——全部仲裁請求。

常凱不免有些苦悶。

仲裁結果出來那天晚上,常凱收到一位朋友的短信:“我一開始就跟你說,此類個案沒有通過仲裁處理的,我不幸言中了吧!依法解決只是聽起來很美?!?/p>

“問題在于,不按法律程序走仲裁,又能怎么走?”常凱反問。

這個理想主義者陷入了長久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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