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無情對的思考

●韓崇文

什么是無情對？ 清代《稗類鈔·流水對》曰『對聯僅對字面，而命意絕不相同者，世所謂流水對者是也』（間接引用—未見過原書）。這個答案，既明確，又使人困惑。《中國對聯大辭典》說： 無情對是『依靠巧妙構思，使字面對仗工穩而意義絕不相關（無情）的對聯。』再參考襟霞閣主人在《對聯作法》中的說法： 『無情對…… 就是把意義絕不相同的字，互相對仗，而且越不相侔，越是稱好』。對于無情對，可以說是明白了。 但是，關于無情對就是流水對的說法，又把我們搞糊涂了。

當前，有一種觀點認為：古人說得對，無情對就是流水對，此其一； 其二，認為無情對兩支的意思是緊密關聯的。 并為無情對作如下界定：『字面工整對仗而題材事實毫不相干的兩支有趣對偶但又顯示主題上借以相關的流水對聯叫無情對。』其三，認為無情對不是文字游戲，而是能『發揮它的正當社會作用』的『文學作品』。對于上述幾個問題，以及無情對創作的現狀，談談自己的看法。

走馬與羊角

什么是『流水對』？ 《中國對聯大辭典》有關『流水對』的解釋是： 『「流水對」，即串對。 上下兩句在內容、語氣上如行云流水一樣自然順暢，故名。』其實，『流水對』是詩歌對偶中的一種常見格式。 它有很多異名。 唐·王叡《炙轂子詩格》稱『流水對』為『兩句一意體』； 明·梁橋《冰川詩式》稱『流水對』為『兩句一意法』； 五代·徐夤稱五言『流水對』為『十字句』；宋·葛立方《韻語陽秋》則稱『十字格』；宋·嚴羽《滄浪詩話·詩體》則稱『十字對』，而稱七言的『流水對』為『十四字對』，意為十四字一意，不可中斷分拆。洪覺梵《天廚禁臠》稱『流水句』； 明·楊良弼《作詩體要》稱『流水體』；譚俊《說詩》稱『順流句』，或簡稱『順對』； 明·趙士哲《石室談詩》又稱『流水對』為『走馬對』，意為平川走馬，馳騁無阻。 明·胡震亨提出了『流水對』，意為兩句之間有如高山流水，一瀉而下，暢通無阻。由此看來，流水對有如下幾個特點： 一、流水對上下聯緊密相連，兩聯說明一個意思。 二、流水對兩聯之間的關系有遞進、轉折、條件、因果等； 三、流水對的上下聯是不能相互顛倒的。 流水對的年齡要比無情對的年齡大，也更為人們所熟悉。 以上就是我們對流水對的基本認識。

我們分清了『無情對』和『流水對』的各自定義，也就了解了它們的不同。 古人提出的無情對，又附加了『世所謂流水對者是也』， 是在什么情況下提出來的，『流水對』在這里的含義又是什么，我們不得而知，現在也很難弄得明明白白了。在沒有新的論據之前，我們絕不可迷信古人，就肯定『無情對』等同『流水對』，那樣是不科學的。我想，彼『流水對』也，絕不是此『流水對』矣，這應該是確定無疑的。 流水對又叫走馬對，無情對又叫羊角對，為什么叫羊角對？ 手頭沒有資料，找不出確切的答案。 不過，古人喜好用羊角說事，成語有一個『羚羊掛角』，說的是『羚羊夜宿，掛角于樹，腳不著地，以避禍患。舊時多比喻詩的意境超脫。』這里的羊角，可能取羊的兩角，分長在頭的兩邊，不能相交，而又各自完整、獨立之義。無情對兩聯之間『聯義』不能相交，但是，每一單聯的『聯義』卻是要很完整、很通暢的。由此可見，無情對與流水對，沒有絲毫相通之處。一個是『走馬』，一個是『羊角』，真可算是『風馬羊不相及的』了。因此，說無情對就是流水對，于情于理，都是說不過去的。

相對與相聯

所謂無情，即意義絕不相同或相關，在這里『情』等于『義』。 古人是用了一個很形象的說法，也是一個很有詩意的說法。如果稱『無義對』，那效果就差得多了。無情對的核心是無義， 即在聯義上是絕不能相同或相關，而且是越不相侔，越是稱

好。

既然對聯的基本規則按照《聯律通則》有字句對等，詞性對品，結構對應，節律對拍，平仄對立， 形對意聯六項。 那么無情對占了幾項呢。前五項『形對』是沒有問題的。而第六項『意聯』，一般是沒有的。 不過，無情對也是有『聯』的。不是『意聯』，而是在詞義方面的聯系。換句話說，是『聯義』不聯而『詞義』聯。因此，無情對的聯，不同于其它對聯的聯，她是一個有別于一般對聯的特殊品類，用一句時髦的話說， 她是對聯中的一個另類。 認為無情對兩支的意思是緊密關聯的觀點。為了說理充分，還舉出兩個例子來說明。

一個是：

中國捷克日本；

南京重慶成都。

持這一種觀點者認為，『這是很好的無情對…… 上下支取材命意各不相干，而兩支的意思卻緊密關聯。「捷克、重慶」被分解成為單詞轉品為形容詞與動詞，「成都」乃「成了首都」』。 為了論椐更充分，又舉了一

例說明：

泡腳（保健項目）

包頭（內蒙古市名）

作者：凌見軍

『「包頭」也可潛意「包工頭」，作者借之闡明「包工頭有錢泡腳，打工的汗流滿面卻難領到應得的工資」，春節前電視中不是常見由政府有關單位為打工者向包頭討回拖欠工資的鏡頭嗎』。

我認為，如果這樣去大談無情對上下聯意的關聯、聯系，那未免太牽強附會了。 無情對像『中國捷克日本； 南京重慶成都』這樣在聯意上有所聯系的，是極其稀少的。 在這個問題上，絕不可以以管窺豹、以偏概全。

關于無情對是不是文字游戲的問題，我認為，對聯有一個品德，即『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對聯的基本規則，本來有六條，但是，不具備六條的對聯，她也承認。有字句不對等的，她承認； 有詞性不對品的，她承認； 有形對意不聯的，她也承認等等。因此，對聯獲得了全社會各個階層的喜愛。不少對聯既有文學性，又有游戲性。我們不得不承認，有些對聯就是文字游戲。無情對，雖然不能說全部是文字游戲，但是，有一定的文字游戲成分。文學性和游戲性，各有其存在價值，不能說文學是陽春白雪，也不能說游戲是下里巴人。 文字游戲也有它的長處，比如可以益智、醒腦，鍛煉思維的敏捷，可以提高駕馭文字的能力， 可以熟練屬對的技巧等等，對聯在這一方面，功不可沒，不可全盤否定。

舊對與新聯

無情對的舊對， 雖然流傳下來的數量不多，但質量上乘。改革開放以來，無情對的創作，漸入佳境，不僅參與的人數多，而且作品數量驚人。縱觀新舊無情對，我總覺得時代在前進，社會在進步，楹聯事業在發展，無情對在興起，在繁榮。

已經出現了許許多多可被視為精品的無情對。新的無情對，在奇、巧、趣、難等方面，雖然還沒有完全超過舊的無情對，但是，在二言無情對句方面，是有成績的。

同時也正在和舊的無情對，分庭抗禮，平分秋色。如果單就數量而言，那已經是超過千百倍了，不可同日而語。 不妨舉例來看：

舊對

色難

容易

作者：朱棣/解 縉

新聯

文竹（花名）

武松（人名）

作者：梁石

新聯

雨果（作家人名）

冰花（自然現象）

作者：王白石

舊對

張之洞（人名）【對句】

陶然亭（亭名）【出句】

作者： 端 方/張之洞

新聯

喬國老（人稱）

石家莊（地名）

作者：北京常江

新聯

山羊角（羊角）

水龍頭（品名）

作者：河南增磊

舊對

庭前花始放（景語）

閣下李先生（尊稱）

作者：李東陽

新聯

夏荷開法院

秋菊打官司

作者暫缺

舊對

五品天青褂（衣名）

六味地黃丸（藥名）

新聯

三強韓趙魏（古代國名）

九章勾股弦（數學名詞）

作者：華羅庚

舊對

公門桃李爭榮日（唐詩）

法國荷蘭比利時（國名）

作者：何淡如

新聯

珍妃蘋果臉（女士）

瑞士葡萄牙（國名）

作者：四川 倪丁一

以上的幾點意見，說是思考，也僅僅是思考，不妥之處，尚請批評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