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之日

◎ 劉 春

寧靜之日

◎ 劉 春

明天如此遙遠

明天如此遙遠，以至于

我有些焦急

時不時跑到門口，望了又望

像第一次約會

內心狂跳，又故作鎮靜。

我是不是有些做作，甚至

俗不可耐，在一瞬間

由詩人跌落成俗夫?

其實沒那么簡單。我當然愿意

默坐屋里，斟一壺清茶

慢慢啜飲

對一盤殘局沉思半日

又不動聲色。

可是，這樣的設想讓我心虛

既然你即將到來

我還是俗套一點吧

時不時跑到門口，望了又望

內心狂跳，又故作鎮靜。

有些無助，有些狼狽

但有你喜歡的本真。

小公務員的一天

定義一個早晨需要怎么樣的詞

清新，舒適，迷蒙，恍惚，抑或是

“夢的延續”、“帶著薄荷的微涼”？

無需鬧鈴，他準時從床上彈起

對面的白墻，閃著親人般的光澤

多么妥帖的生活——

穿衣，洗漱，出門，經由四個輪子的

小屋，進入一間更大的房子

磨蹭八小時，然后回歸原點

等待第二個相同的回合

有過夢想，但那是很久以前了

他已習慣與平庸勾肩搭背，與時事

打情罵俏。嘴角停留著

夢的殘漬，心已自覺步入程序

工作，領導，同事，以及偶爾遭遇的

男女關系，一切天衣無縫，不露痕跡

對可能的贊美保持警惕，如臨大敵

再多的語言也無法將他完美描述

他不是一個人，他是一個群體

離你很遠，卻住在你心里

對他的形象你曾不屑

如今，你與他握手言和，達成共識

靈渠一夜

我曾多次來到這里，看這條河流

沒有理由，也從不預先規劃

如同愛情，有時出于寂寞，有時故意為之

有時僅僅出于偶然

我不關心它從何處來，要往何處去

會不會迷路、后悔，甚至哭泣

通常，我會在她身邊停留一晚

枕著濤聲，躁動的心會稍稍安靜

思緒回溯兩千年：有人笙歌菸舞，有人起義

有人一本正經建筑國家的堤壩，將苦水盛進

良心的杯盞。這樣，即使在夢中

心也醒著，也能找到命運的劃痕

現在是深秋，我再次與它邂逅

她似乎老了，身體瘦得要飛，不再飽含汁液

淺淺的一泊，像天使的淚滴

干凈，純潔而孤獨

河灘上無數的磚石芒草，像無數條皺紋

嶙嶙峋峋描繪大地的圖景

或許這是我的幻覺？——她從未流動過 從未向

東移動，從未分岔

高邁的心，與銀河平行

我有著與她同樣的夢想——

不喧嘩、不盲從，記錄感激、歡樂、悲傷

以及被時代的大海遺忘的部分。

寧靜之日

我從來沒有像到陽光也會織網

在大地上，織出

油菜花，青草，藍色的湖泊和淡綠的遠山

高樓亮出開朗的一面，鋼鐵的秩序

被漫天的溫情安撫

我從來沒有想到流水能夠如此溫順

它曾經肆虐，像一群鋪天蓋地的蝙蝠

一瞬間，城市，村莊，以及歧路村

那個剛剛過完七歲生日的孩子

走到了另一個世界

我曾經厭倦村莊的寂靜，來到城市

如今，又開始厭倦都市的喧囂

想離開人群，獨自度過一生

而我應該去哪呢？我的心

像春天大地上的一片雜草

而今天，陽光鋪灑下來，這母親般的愛

無處不在。曾經兇猛泛濫的河流

環繞著城市，溫柔如情人細長的手臂

高樓格子里冷了一冬的心

逐漸暖和了起來

我從來沒有想到自己能如此坦然

如此寧靜。走在路上，也不再慌張

“也許這世界不是想象的那樣。”

這樣想著，稀薄的天空上

一片烏云正隨風飛走

回憶之詩

一首詩完成了，另一首正在開始

這是否意味著：一種事物存在的代價

是另一種事物的消逝？

比如現在，我寫下“歧路村”

就發現它已離我太遠

我不再熟悉昆蟲的鳴唱和牛羊的沉默

童年攀爬過的樹干

比時間更早枯萎。而它們身下

一棵小草正在抬頭

多少年了，我無法寫出一首

過去之詩、回憶之詩。

就像面對母親，所有的游子

都不會露出膝下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