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王家衛的詩話武林

董佳星

內容摘要：《一代宗師》是香港導演王家衛籌備八年之久，歷時三年拍攝出來的最新作品，以一代武學宗師葉問為主線，講述了民國期間南北武林各個門派武者的傳奇人生。王家衛通過對環境氣氛的鋪設營造，人物形象的細膩描摹，武打場景的獨特設置，呈現了一種電影化的詩意情節。本文主要從意境的角度，呈示電影中的雨夜、雪天和金樓的不同場景，進一步闡釋王家衛的詩話武林。

關鍵詞：《一代宗師》 王家衛 詩意情節

一.相逢不知離別苦，一杯濁酒是江湖——雨夜

“提劍跨騎揮鬼雨，白骨如山鳥驚飛”，江湖本就是是非之地，揮刀斬劍，快意恩仇，世間風起云涌，世事倏忽變幻，白骨累累之下，不是忠于青山埋骨，就是為了風情月債。王家衛用“雨夜”極盡渲染了一個紛繁復雜，恩怨糾葛的大時代，在“鬼雨”的凄涼詭譎之中，拼殺著一段逝去卻蕩氣回腸的民國武林。

“從造型的角度來講，雨是創造畫意的妙手”，不同的雨會使畫面呈現出不同的詩情畫意，因為“雨不僅可以增加詩情，還能在視覺上造成濃郁的畫意”，兼具視、聽兩感，雨本身就富有十分飽滿和詩化的意韻。影片的開頭，就是一場雨中的打斗，凄厲嘈雜的雨融進幽森沉寂的漫漫長夜、飛濺的水花、門欄的倒影、習武之人的一招一式，這一動一靜，一虛一實，喧囂和沉寂之間，再夾雜著觀眾的種種臆想，就是王家鏡頭之下的江湖。片中的雨是一個外在紛繁的武林世界，而夜卻勾勒出了江湖無處不在的殺機，雨和夜的結合，使時代感更為厚重，也使畫面和時空充滿了一種詭譎神秘的另類詩情。葉問和一線天，是江湖之中不同的代表，雖然兩人的背景有許多相同之處，最終也都南下香港，開學教徒，但王家衛把他們安排在了同樣狂風暴雨的黑夜之中，要表現的是同一個時代下，身不由己的武林中人截然不同的人生態度，葉問的詠春是凌厲之中不失謙和，柔中帶勁，頗具儒士風雅之氣，恩怨過后，方可“一笑泯恩仇”；而一線天招招式式狠厲果決，殺氣四溢，出手必傷人。雨中血光四濺，綻放的血花，給黑夜增添了一股濃重的腥氣和凄美的味道，生人不入死門，也需一番氣度。

二.踏雪尋梅幾度，明月梅花一夢——雪天

葉底藏花，藏的是武學的奧義，夢中踏雪，大概只是為了再睹梅花的芳澤。在一個漫天飛雪的畫境里，自從金樓交會后，葉、宮二人第一次通信，這時的宮二少了幾分凌厲，多了份女兒的柔美。宮二素若寒梅，卻不顯孤絕，在茫茫世界陷入了無比的寂靜與清寧后，更顯得梅花的嬌艷，“一約既定，萬山無阻”，期許的是綣綣情懷。

“白雪茫茫，蕩盡污垢，使大千世界呈現一片冰清玉潔。雪往往被賦予禪意”。宮若梅最后在雪中重現了宮家六十四手，從此以后便成了絕響，武學千年，終不過煙消云散。茫茫大地，白雪洗滌了世間的污濁塵滓，此時的宮二就是那一朵遺世孤潔的梅花，綻放在了自己最好的時節里。雪也最終回歸了它的本意，是一片空空如也，無塵無土的本色世界。

“在電影里拍雪景還可以借助于色調的變化，從色彩上強化情緒的氛圍”。宮父出殯時，天地間的茫茫白雪，極具空靈和肅殺的冷意，與黑色的棺槨和殯服形成了強烈的反差，給畫面造成了十分沉重的壓迫感。而此時的宮二就如死波一般沉寂，則預示著暴風雨前夕的平靜。

琉璃世界白雪紅梅，這一枝梅花將不再枯竭。只不過踏雪終究未尋得梅，煙霧繚繞之時，回望此生，恍若梅花一夢。人生不需悔恨，遺憾也是一種美，雪過無痕，梅留余香。

三.一場風流銷魂處，臥虎藏龍英雄地——金樓

金樓里，不少是藏身不露的高手。“王家衛把江湖的定義給改寫了，即使是快意恩仇，置身其中的每一個人也只是俗世之中的男女罷了”。每一位流戀此地的世外高人，都有一段前塵往事，這才是金樓的意亂情迷。如果說雨夜中夾雜著江湖的恩怨情仇，那么金樓就是實實在在的江湖。但王家衛要表現的不是江湖之下的寸寸柔情，而是風情之中的傲然風骨，那么金樓之下更是各色武林人士的縮影。武林之上，處處暗藏高人，金樓之中，也是樓外樓，山外山。金樓又叫共和樓，丁連山背井離鄉，當了一輩子“里子”，為的是共和；宮寶森撐起了面子，南下隱退，為的是武術大同；宮二設宴，為的是輸贏；燈叔抗日，為的是榮辱；葉問不受嗟來之食，為的是家國。盡管千古無同局，但終究千拳歸一路，千人歸一面，風塵之中，多是性情中人。

“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金樓里醉人的昏黃光影，脈脈交匯的一個眼神，觥籌交錯的濃濃酒香，原來千金散盡，是武林中人的俠骨柔腸。英雄繾綣在曾經的年月里，幾多風雨，幾度春秋。

在王家衛的鏡頭里，所有的詩情畫意都盡收眼底，燈火、光影、風雪呈現的是一個武林、一個世界和不同的人生故事。所有的風物情懷，或許只是久別多年之后與觀者的又一次碰觸，在電影里，看的是他們的人生，尋找的卻是自己的年華。到頭來就是一句話：世間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

（作者單位：華中科技大學文華學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