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河的午后[組詩]

王文軍

凌河的午后[組詩]

王文軍

太陽往上升

太陽往上升，升得多么快呀

剛剛還是一片魚肚白

再次抬頭，它已躍出海面

它如此圓滿、正大，還有一些

說不出來的印象

我不眨眼地盯著它

它還是浮躍到我的視線之上

大海、天空，水天一色

冰涼的海水在燃燒。我放下手中的相機

火焰的微芒刺疼了我的眼睛

傍晚之詩：孤獨或者快樂

毫無疑問，傍晚是巨大、遼闊的

無邊的寂靜里，萬物都被寂靜湮沒

空空蕩蕩的世界，突然

有一個人從沉睡中醒來

他在慢慢梳理時光的碎片

破碎時劃出的傷痕、疼痛

以及隱憂種種

他是孤獨的，也是快樂的

孤獨是自己的，快樂是自己的

間隔著時空的距離

沒有人能夠真正走入另一顆心

今生來世，都不能夠分享

游某地蘆葦蕩

蘆葦茂盛得讓人感覺有些失真

它們擁擠在一起，茫然不著邊際

坐在一條窄小、破舊的木船上

沿著蘆葦叢中的水路前行

掌舵的老鄉不停地提醒：

坐穩，別動，水深，危險

膽戰心驚中，感覺不出小船

究竟是駛向哪一個方向

起風了，蘆葦搖晃著

天地之間，它們高傲地搖晃

一起搖晃的，還有

我們乘坐的小船以及小船上

蘆葦一樣的我們

當我在河邊散步

路燈下，當我在河邊散步

昏暗的燈光包圍著我

我一會兒走在光明里，一會兒走在陰暗中

身邊的河水沿著一個方向靜靜流淌

看不出顏色，黑或者更黑

那些樹隨微風搖曳，樹蔭下

偶爾閃出一些人影

當我在河邊散步，就像我不曾走過

這個世界一如從前，波瀾不驚

回鄉偶記

那些玩耍的孩子，讓我看到

三十年前的自己

不要用眼神的懷疑拒我于門外

在這里，我不再是趕路之人

你是過去的我，我是將來的你

讓我停下來，和你們一起游戲

村頭空心的老柳樹，樹洞里的螞蟻

廢棄的老井，井臺上的青苔

小街還在，街上的物什還在

炊煙在誰家的房頂上升起

真的是春天了，燕子穿過晚霞

剪長了炊煙，屋檐的高度拉低

山村墓地

死者和大地躺在一起

稀稀拉拉的幾塊墓碑

風吹、雨淋、日曬

碑上的名字已無法辨識

只有那些樹木

依舊蒼翠蔥蘢，一些野花

還依稀記得名字

傍晚，浮塵和喧囂都已經靜止

我的目光穿越一座座墳塋

穿越這里的靜穆與沉寂

夕陽順著山脊慢慢滑落下去

暮色蒼茫，我相信

地球上一定有一個

粗壯卻隱匿的鏈條

連接著人類的生和死

在某地拍楓葉

很多人到這里來拍楓葉

風景真美。不信，你看看這些

澄澈的河流，曲線優美的河床

楓丹露白，綠石長滿青苔

這些斑斕的顏色覆蓋住泥土

黑暗的泥土

泥土上的野花點起明亮的燈籠

炊煙籠罩的村莊，村莊的雞鳴狗吠

遠山在河水中靜穆

落日、浮云、飛翔的鳥

我只是來這里拍楓葉的游子

我按下快門。可在我眼里成像的

是我沒有風景可言的家鄉

這里的景色再美妙

對我，又有什么用

五音不全的歌者

峽谷被太陽拋棄之前

我們的腳步凌亂得不成樣子

他突然唱起了歌

歌聲像一條蛇

鉆透我的耳膜

是誰興奮地喊叫起來

離暗出明

峽谷已被我們甩在身后

他猛地閉緊了嘴巴

我被拴緊的心

一下子放松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