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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常人物

2014-11-17 12:17:41趙鈞海
地火 2014年3期

■趙鈞海

尋常人物

■趙鈞海

同學吳老二

寄宿有一種自由飄忽的意味。那時我在一個礦區中學寄宿上學。學校提供住房,但沒有食堂,也無人管理。學生們都像歪脖子樹,枝杈張牙舞爪。搶像章,搶軍帽,抽煙,打架,拍婆子等等,還有就是起外號。所有同學都有外號,搞不清是誰先喊出來的。外號有明有暗。明指男生,直呼外號;暗指女生,私下被男生天天掛在嘴邊。議論久了,就會突然在公眾場合冒一句,搞的女生或眼淚汪汪或大罵不要臉。被罵者狼狽不堪,其他男生就偷笑,幸災樂禍。

吳老二的外號是雙關語。一層是家里排行老二,另一層誰都清楚,指身體器官。外號一般是貶意的。對吳老二的隱射自然不算最難聽的,還有四眼狗、小虱、牛二球、屁高、黑老鴰等等。吳老二默認了。但吳老二會在喊別人外號時,突出那些不雅部分,聲音很大。

吳老二開始變聲了。

吳老二發育早,童音變成音的音頻獨特,磁性大,嗡嗡嗡,像低音鼓一樣,讓人羨慕。吳老二指著議論者說,啥球玩意,賴瓜子,賣溝子的。吳老二語言雖不衛生,但彰顯的彈性十足,音域厚實,你不得不服。

吳老二是軍人子弟,多少會表露出家庭背景的優越。老子英雄兒好漢。宋寶寧老師指桑罵槐地說過他。那時學習沒什么壓力,讀書無用論盛行,白卷英雄張鐵生就出在那個彤紅的時代。吳老二成績中下,老師恨鐵不成鋼。

吳老二眼睛細長條,單眼皮,喉結大,凸顯著,說話時會上下移動,時刻炫示著他是生理成熟的男性。男孩子變聲是個奇妙的過程,你并不知道哪一刻會變,昨天尖細的童鐃,今天可能就成了隆隆的戰鼓。

吳老二發現了自己與別人的不同,就有點孤芳自賞,陶醉其間。因為吳老二喜歡唱歌。他似乎每時每刻都在哼哼,自我琢磨,自我欣賞,舉止也變得溫文爾雅。吳老二是真學歌,不是三分鐘熱度。他拿一本《戰地新歌》,時刻也不離手。《戰地新歌》那時很潮,很像現在的“中國好聲音”,倍兒火。當時我也買了一本《戰地新歌》,有模有樣地照著低吟。后來還出過《戰地新歌續集》。貧瘠乏味的時代,能有一本《戰地新歌》,也算幸運了。

吳老二放喉最多的是《一壺水》《拉著駱駝送軍糧》,還有《老房東查鋪》和《看見你們格外親》。吳老二根紅苗正,骨子里有軍人情結。唱歌也全是褒揚軍人的。馬國光的《一壺水》從吳老二嘴里出來,吐字清晰,音色優美,聲域渾厚,絕不亞于馬國光。吳老二一唱,大家就安靜了,如欣賞演唱會一般。只要是唱歌提議,吳老二都會應允,不再像早先那樣無法溝通。一次洗澡堂人多,要排隊洗,我說,老二,唱個《一壺水》吧!吳老二就放開了歌喉,嗡嗡嗡,搞得洗澡堂里回聲一片。大家迅速給他讓出一個淋浴噴頭,邊抹胰子邊欣賞。還有人搶著為他搓背。于是,那聲音就嗚哇嗚哇發顫,大家嗷嗷著,連連叫好。

吳老二常把李雙江掛在嘴邊。李雙江在新疆呆過。吳老二看過一次李雙江的演唱,于是唾沫星子四濺地說,李雙江音域有十二度,是兩個八度音,中國獨一無二,能把F調的《北京頌歌》用降A唱出,高音還落在了C3上,太神奇了。吳老二竟能說出專業術語,同學們自愧弗如。他不停嘴,繼續說,那是清澈與明亮,是海浪滔滔,是流水潺潺。我驚訝,像吳老二這樣的語文水平,居然知道流水潺潺。至少我不知道。真正知道還是毛主席一首詩公開發表后,其中有“更有潺潺流水,高路入云端”。四眼狗聽得不耐煩了,就調侃,李雙江沒什么了不起,當年在烏魯木齊山西巷子背麻袋打髀石,二流子一個。吳老二騰地跳起來,你他媽的胡說,李雙江是北京來的,蘭州調演時嶄露頭角,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滾一邊去。吳老二激動中運用了毛澤東的名言。那時大家都會運用領袖的名言。四眼狗也不示弱,向毛主席保證,我是聽軍區文工團的人說的。吳老二說,胡說八道!聲音嗡嗡,回響嘹亮。

2006年11月,在人民大會堂全國文代會上,我見到李雙江,腦海里第一反應就是吳老二。我對李雙江說,我有個同學三十年前天天唱你的歌,還為你與別人吵架。李雙江側耳聽著,有點得意,但反應漠然,還沒等他張嘴表態就被別人拉去照相了。吳老二不光崇拜李雙江,還崇拜張振富與耿蓮鳳,也常常把他倆的《祖國一片新面貌》掛在嘴邊。“哎,天也新,地也新,祖國面貌一片好,形勢無限好哇”。至今我清晰記得那歡快熱烈又別出新裁的曲調。吳老二說,馬玉濤的聲音也是一絕,再無第二人。說著就唱“馬兒啊,你慢些走,我要把這美麗的景色看個夠……”吳老二一張嘴,就有叫魯扒皮的小個男生一本正經地說,這是反動歌曲,不許亂唱。吳老二就懵了,停頓了一下,罵了一句去他媽的。吳老二罵歸罵,還是停止了唱歌。階級斗爭的弦,吳老二也時刻緊繃著,拍屁股走了。

吳老二不僅聲音嗡嗡,身體結構也日新月異起來。一天半夜,吳老二忽然大叫一聲,翻身起床,把大家驚醒了,以為做噩夢被刺。吳老二嘴里嘟囔著說,操,跑馬了。就脫下褲頭扔到一邊,翻身睡著了。我那時發育晚,還不懂個中秘密,沒敢問。第二天一早,吳老二光著屁股到處找褲頭:誰他媽半夜脫我褲頭了,查出來沒好果子吃。大家都笑。四眼狗說,自己半夜脫的,嘴里還喊著女孩名字,把我們都吵醒了,跑馬就跑馬還裝什么鬼。吳老二找到褲頭后,翻開看了看,不再說話,臉上一陣潮紅。一群半大小子住宿舍,什么壞事都干過。半夜脫別人的褲頭算是一件文明行為。還有用墨汁涂臉,畫肚皮,染生殖器,用手抓屁放別人鼻孔下的,搗蛋程度可想而知。

后來,我的發育也出現了顛覆性轉折,嗓音變得令自己吃驚。呃呃呃,沉實,脆響,洪亮,戰鼓一樣鏗鏘。吳老二敏感。一天,他忽然當眾說,牙根這家伙也變聲了,撥浪鼓一樣清脆。我不高興地說,是戰鼓!吳老二說,你那是啥戰鼓,充其量就是一個破撥浪鼓,我才是戰鼓呢!吳老二說著,嗷嗷了兩聲。果然,嗡嗡直響,如低音炮。我不再爭執。其實,我注意到我的聲音也是嗡嗡嗡的,但我不與他計較。事實證明我的判斷正確。一次我唱歌,也是《紅星照我去戰斗》。吳老二說,牙根的音色越來越好了。吳老二說完表情就有點憂郁。有人鼓噪吳老二也唱歌,吳老二死活不肯。多年后我分析,吳老二不唱,是因為我在場,他有壓力。其實吳老二的低音比我強,凝重,沉滯,我沒法比拼。

高中畢業,我們一同下農場,去了古爾班通古特沙漠邊緣地帶。麥地,玉米地,菜地,交錯在沙丘與沙梁之間,干活干累了,知青們就往沙包上一躺,肌肉迅速松弛,疲憊就順著皮膚傳導在細密的沙粒之中,舒暢,快慰,心曠神怡。那農場有知青二百多人,出工時黑壓壓一片,蔚為壯觀。試想,一群青春萌動的少男少女,在那樣一種文化貧乏的年代,一起種西瓜,一起割麥子,一起澆水,一起吃大鍋飯。你一句妹,我一句哥,你幫我扛鐵鍬,我幫你拿外套,情感火花一擦就著,什么事都可能發生——一個女知青就把孩子生在了旱廁里。人們驚詫,天天見面,為什么沒看出來,隱蔽得如此天衣無縫。消息很快得到了印證,第三天公安局就把一個農工(非知青)帶走了,判刑入獄。此人我再沒見過,那女知青倒是多年后在街上碰過面,我認出了她,我相信她也認出了我。但我們沒有打招呼。

吳老二也弄出點小傳言。那時誰都會有傳言,因為每個男知青都被大家強行安排了一個女知青,配對。這幫住校老油條,久經沙場,對這種事見多了,也不當真。開玩笑會漏嘴,哎,剛才碰上你那位了。于是大家哈哈會心一笑,知道指的是哪位女知青。一次吳老二、四眼狗、屁高、小虱幾個開玩笑,話題說到吳老二。說吳老二最近反常,與小妹妹打得火熱,還聽到在樹林里咿咿呀呀唱黃歌。吳老二立馬從床上翻了下來,板起面孔嚴肅地說,誰說的,造謠,再說我翻臉!他媽的胡說八道!說完,吳老二拉門,甩門出去了,留下一陣嗡嗡回聲。吳老二生氣了,臉色醬紅,目光憤慨。

四眼狗們覺得挺無趣,不再說了。那時我們小青年什么都不懂,更別說談情說愛了。被安排的對象更沒譜,既沒說過話,也沒單獨在一起呆過。我妻子也出自我們一個農場,但老實說,當年我倆只說過一句話,而且是我傷害了她。她與另一個女知青一同問我要西紅柿,我拒絕了。那時我在賣菜,嚴格按制度辦事。有人說,我與愛人是那時談對象的,完全瞎扯。多年后,我們農場知青中,僅有三對成為伉儷,但沒有一對是當年蓄意安排的對象。

招工開始了,大家心緒焦灼,忐忑不安,表情變得神圣而憂郁。人生即將進入一個新階段,都期待分配到一個好單位。但好單位與不好的單位隨著時間推移會變化。三十年前好的單位,三十年后被改制,被分割成數個小塊。吳老二當年被分配到一個好單位,專事技術作業,基地駐在市區。而我卻被分配在了遠離市區的外探區。

分散后,來往漸稀。但信息還會在甬道中傳遞。不久一個重大消息傳來,吳老二的女友已經確定,就是農場那個被安排的女孩。我腦海里迅速浮現出吳老二翻臉的場景。或許吳老二那時真的與那女孩打得火熱。那女孩不是我們同校同學。那時,知青來自三四個學校。那女孩開朗熱情,平常嘻嘻哈哈,比較招惹男孩子喜歡,也敢和男孩子面對面開玩笑或對罵,是一焦點人物。我想,吳老二與那女孩可能是真的。因為吳老二突然變得認真了,與宿舍哥們兒幾乎翻臉。吳老二把男女之事看得很崇高。知青們傳得有鼻子有眼,還說吳老二的滌卡上衣居然開始系風紀扣了,褲子筆挺筆挺,一改過去邋遢風格,臟話也少了,變成了一個人全新的人。愛情會改變一個人。

傳言歸傳言,大家都剛融進新環境,在拼搏,發奮,也顧不上聯絡。我單位離市區二十多公里,天天加班,也沒法聯系。那時電話只有單位有,而且是手搖的,得通過電話站總機轉接。那幾年我吃大食堂,住單位的半地窖小庫房,除了床和一個木箱,其余全是紙張、廣告顏料以及一堆小喇叭。那時工作不分晝夜,連續工作十幾個小時是常事,各類展覽鋪天蓋地。大會戰、中會戰、小會戰接踵而至,節日獻禮,迎接開門紅等等。中央要創建十來個大慶,我們就革命加拼命干活。革命加拼命,苦干加二十三干。那是我親耳聽一個老干部在大會上說的。我問二十三干是什么意思?馬鴻工程師說,是秘書寫的,把巧字寫得太草了,像阿拉伯數字的“23”。我哭笑不得。

整整十年我沒有再見過吳老二,甚至沒有一丁點他的新信息。

可我還是與吳老二相遇了。

我參與組織了一場大合唱比賽。那是一場聲勢浩大的比賽,參演群眾達萬人。轟轟烈烈,紅紅火火,人頭攢動。各企業爭先恐后展示實力。團隊人數,服裝道具,訓練指揮,領唱領誦等等,牛氣大的單位,還專門配了銅管樂隊,氣勢喧囂,場面霸氣。也有不少單位找關系,打招呼,希望照顧,最低也要拿二等獎云云。我說評委現場亮分,現場評判,靠實力取勝。

吳老二就是那時冒出來的,驚我一跳。他居然是單位的領唱。吳老二終于脫穎而出,躋身歌唱界了。聲音如從音箱里跳出一般,我一聽就知道是誰了。那渾厚磁性的嗓音,嗡嗡嗡嗡,音質音勢一流。

他們的方陣很壯觀,至少三四百人。吳老二穿一身白色西裝,打著領結,挺紳士。吳老二站在團隊第一排,被數萬目光追隨著。我的心臟也突突快跳,血液似要漲出一般。

領唱的是《長征組歌·過雪山草地》。那是一首適合吳老二嗓音的領唱歌曲。領唱者需要有厚實陽剛和抑揚頓挫的功底。那正是吳老二的強項。此時,吳老二嗓音也愈發純熟,愈發奔放,而且淳美,寬廣。他領悟了內蘊,也領悟紅軍艱澀的苦旅——激越,舒緩,澄澈,以及隱隱的蒼涼和惆悵。小溪叮咚流入大江,江水濤濤奔向大海。吳老二完美無缺地展示了歌曲的主題與深度,也完美無缺地詮釋了領唱藝術的魅力。吳老二風卷殘云,讓評委振奮。有大家風范啊,我心里說。抑制不住激動,我給了最高分。吳老二團隊結果大快人心,獲一等獎。頒獎時,他們團隊歡騰雀躍,我眼前也有一種豁然洞開的感覺。

比賽結束,正在紛亂中搬拿設施,有人拍了我的肩膀。轉身一看是吳老二。他已脫了白西服,但臉上濃濁的粉色依舊。吳老二亢奮說:感謝你,老同學!我說,哪里哪里,靠實力取勝,你吳老二不減當年啊,而且純粹了。他說:有實力還得有伯樂賞識。我說,別吹噓了,知道你今天最差的是什么嗎?他一愣。我說,化妝,太女人味了。吳老二笑說,自己畫的,一直在給別人化妝,沒時間了,自己就胡亂涂抹了一下。

吳老二還是先前的吳老二。

后來就聽說吳老二下海了。那幾年下海時髦。教授賣油條,公務員倒海鮮,第二職業合理合法等等。吳老二還不是嚴格意義上的下海,是單位搞三產在內地開了公司。為了照顧老母親,他去了西安。一邊照顧家人,一邊干經營銷售之類。到底干得什么,同學們似乎都不太清楚。

2003年4月,我隨一個經貿團前往西安,參加“西洽會”。那是一個龐大喧鬧的大型經貿會。作為文化業代表,我的任務就是學習考察。那時正轟轟烈烈地鼓噪“文化搭臺,經貿唱戲”。偌大的展廳里,我虔誠地揣摩,如饑似渴地搜集資料。五花八門,居然收了兩大紙袋。不能辜負考察的責任,我想。但,待回到單位資料就被擱淺堆放在了一邊,再無暇顧及。那天,我渾身困乏地回賓館,剛躺到床上企圖歇息,有人敲門。

一看,竟是吳老二與一個女人。驚訝!

吳老二眼睛瞇成一條縫:老同學,沒想到吧!

你從哪里冒出來?我回答。吳老二說:馬上揭曉,介紹一下,我愛人,就在這家賓館工作,她告訴我的。

原來如此。我不認識吳老二愛人,但她知道我。吳老二曾經說過我。還因為我們團隊來自她熟悉的城市。

太巧了,我有些興奮,也為吳老二妻子與他的有心動容。

聊了很久。談《一壺水》,談李雙江,談同學行蹤,談孩子。吳老二依舊嗡嗡,如重低音音箱。看得出,吳老二與妻子挺融洽。有一瞬間,我腦海里悠忽閃過農場那個女孩,但迅速把一閃念扼殺在了搖籃之中。

吳老二要請我吃飯,且預定了地點。我因公務無法脫身。我說,你們能來看我,就感激不盡了。我體味,吳老二不僅懷念當年,而且變得儒雅高蹈了。

遺憾,臨走時,吳老二忽然想起什么,說,非典來了,注意沒有,北京已經封閉,西安也開始有疑似病例,千萬小心。吳老二表情肅穆。

當時我覺得吳老二的話多少有些危言聳聽。

然而,返回新疆第一件事就是隔離。我被指定在家中隔離一周。這是輕的,如果再晚回來一天就會安排去臨時隔離點隔離。

多年后的一個夜晚,西安一朋友忽然打來電話,醉意朦朧說,一幫哥們兒在喝酒。朋友喝得有點高,語無倫次,但能喊出我的名字。他把手機給一個人讓我猜。接過電話,對方一發聲,我就聽出是誰。嗡嗡嗡。我說,吳老二,哈哈哈。吳老二大笑,你小子厲害。來西安,我帶你去看黃帝陵和黃河壺口,吃羊肉泡饃。

我很高興,答應吳老二下次一起去看黃河壺口。我向往那一瀉千里的波瀾壯闊。

然而,沒有一點先兆,我卻在北京碰上了吳老二。世界之大,熟人碰面的幾率微乎其微,但朋友熟人又總能在某個地點,某個瞬間碰上,那是天意。

那天我在賓館前臺結賬,要急著趕飛機返疆。

有人從我身邊走過,我隨意望了一眼。那人竟是吳老二,身后還跟著一個女人。

吳老二!我隨口說。

吳老二也看出了我,表情驚訝,但樣子有點怪。吳老二說:巧,巧啊,碰上你了。吳老二口吃了,語氣有點不冷不熱,似乎少了過去的嗡嗡底氣。

我認出了他身后的女人——他妻子。于是熱情不減地開起玩笑說:哎,怎么換人了?

吳老二沒笑,也沒接茬。他妻子更是一臉嚴肅,站在較遠的地方看我,仿佛不認識一般。一陣尷尬,我不知所措。難道玩笑開大了?

吳老二沒有繼續搭腔的意思,看看妻子,就對我說:我們先回房間了,你忙,你忙!說完,走了。

我被擱置在大廳。

一陣莫名其妙。我想。吳老二居然如同一個路人,而且我的一句玩笑是示好,但他卻沒有接納。愣怔著,直到服務員催我交款,才回過神來。

悶悶不樂付了錢,就去趕飛機了。北京堵車,我怕誤機。

大約四五個月后,有人告訴我,吳老二走了。什么?我又問了一遍。那同學說,吳老二沒了。

我將信將疑。同學說,半年前吳老二在西安檢查身體,發現異常,醫生建議他進一步檢查確診,于是去了北京。北京檢查的結果令人震顫。專家說,是晚期,只有最后幾個月。

驀地,我想起北京的偶遇,想起吳老二那天怪異的表情和他妻子嚴肅的面孔,如夢初醒,渾身驚出一身冷汗。

懊悔莫及。

那次偶遇成了我與吳老二的終極會面。一個令人不解又遺憾終生的會面。惴惴不安,輾轉反側。我反復回憶著那個場景,地推演出一種又一種可能。但現實就這么殘酷。現實只有一種,結局只有一個。

同學說,吳老二生前留下話,說不要告訴同學與發小。

大約吳老二希望自己的形象永遠年輕抑或是不想打擾四海之內的同學與發小。

我是一個不合格的同學和發小。

長時間的,我陷入深深的自責。那場偶遇讓我心中凄厲,悲憫。人生有許多遺憾,有些遺憾過去就過去了,不再需要挽回,也不再需要留戀,可有些遺憾卻潛留在心底,猶如一把利劍,刺入我的胸膛,一道寒光閃過之后,鮮血淋漓,炸裂般疼痛。我悔過著,隱隱聽到一種熟悉的聲音,嗡嗡嗡嗡,雄渾而陽剛,底氣充足。

朋友歐陽

坐在昏暗處,沒有開燈,他像躲在墻角的幽靈。立時,我腦海里閃出一句名言:一個幽靈在歐洲徘徊。多年前,他曾在一次研討會上說:馬克思都能使用這樣生動的語言,我們為什么不能有憂傷?我們為什么總是一片大好?應該承認苦難和不幸。我兩眼放著光,贊許地點頭,磕頭蟲一般。那思考凝析出的是高遠和遼闊,是鎖不住的春光。眼下,他卻幽靈一樣靜坐著,徘徊著疲憊,徘徊著痛苦。

他妻子開了燈。空間被普照在光亮之中。

黑瘦無比,枯瘦如柴,他完全脫變成了另外的模樣,而且目光游移,神情恍惚。他終于說話了,呈現出一副卑微之相——龜縮著身軀,時而看地面,時而看白墻,時而看屋頂,滔滔不絕,機器人一般。他始終沒有看我。

安慰,撫摸。我的撫慰很乏力,很渺小。他肯定企盼我能夠分擔他頹壁斷垣般的疼痛和陰冷,而不僅僅是外在的撫慰。秋風蕭瑟,我寒心無比。

他是歐陽,多年好友。聲音有些干澀,嗡嗡嚶嚶的,他說,渾身無力,頭昏腦脹……上不了四樓,走到二樓就氣喘吁吁歇息好一陣兒。說著,干癟的嘴角就浮現出一些白色唾液,唾液慢慢堆積,隨著嘴唇的翕合,又緩緩消失,而后,繼續堆積,而且,咽喉處似有一些痰在滑動。

歐陽成了一個虛弱偏執又喋喋不休的敘述者。失眠,天天失眠,昏昏沉沉,度日如年,吃四片安眠藥,還是三四個小時睡不著。歐陽說。我現在用五片阿普唑侖,才勉強睡一個小時,然后猛然驚醒。無眠的長夜啊,祈求你包容我吧,吸收我吧,我要瘋了。速可眠、氯丙嗪、三溴片、安眠酮、奮乃靜、阿米妥、苯巴比妥、安神補心丸、養血安神丸、朱砂安神丸……它們對我都毫無作用,你說說,一個退休的人,我到底需要什么?

我無言以對。

后來,歐陽似乎才流露出對我來探望他的回應,但表情麻鈍,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憂郁,驚懼,惶悚。這些沉重如鉛的異物襲擾著他,揮之不去,陰云不散。我苦澀地想,這個羸弱、強迫、絕望的人還是歐陽么?還是那個清瀲、質樸、敏銳、率真的歐陽么?痛心。

1981年秋天,我與歐陽同去參加一個門庭若市的文學創作會。那時我年輕稚嫩,接到《新疆文學》通知時,有鴻運天降之感,就差跪拜了。辦會者以為我是長者,因發表的小說略顯老辣,沒想才剛二十出頭。編輯蕭嗣文說,若知你這么年輕,就把你的小說劃入“新蕾篇”欄目,還可參加評獎。我憨笑著,無言以對。那次會議,我們見到了王玉胡、鄧普、吳連增、楊牧、章德益、朱定、安靜、楊樹等等。那是一群燦若星辰的詩人、小說家。那時新邊塞詩正冉冉上升著,宛若遼遠地平線升起的耀眼紅陽。黃沙綠浪,荒漠落日,角力的群山,蒼灰的煙云,大宛汗血馬,戈壁野狼群,既風光旖旎又冷艷荒寂。楊牧的《我是青年》《在歷史的法庭上》,周濤的《天山南北》《鷹之擊》,章德益的《大漠和我》,朱定的《美國專家為什么》《靚女港仔碰車記》,安靜的《將軍的故事》至今蹲伏在我記憶深處。

歐陽的興奮更盛于我,雖然他比我大十歲。他說,眾多崇拜的人突然擁擠到你面前,有目不暇接的亢奮。他使用了“亢奮”。歐陽真的很亢奮。多年后,偶爾我也會冒出這個詞,不知是不是與歐陽有瓜葛。那時,歐陽已在《新疆文學》發表過組詩《科學之魂》《音樂,藝術的驕子》和《大巴山的孩子——致楊牧》。“致楊牧”是一首思鄉與敘舊的情感詩。寫他與楊牧同是大巴山的兒子,生在渠縣,同喝渠江水長大,同有一片故鄉心結,又同來西域闖蕩謀生。情切,凄婉,勵志。那天晚上,楊牧請他去赴家宴。回來后歐陽亢奮地說,有章德益、鄭興富、郭維東。歐陽說,他們爽朗,犀利,豪放。久久不能平復。翌晨,他又繼續說著細節,有些已經復述過三遍。歐陽是發自心底的歡愉與亢奮。

后來,我們就一同步行去車站返程。途中經過一片高大金黃的闊葉楊林,歐陽忽然說,太美了,太美了!說著,就跑過去,在黃澄澄的落葉叢中精心翻找著,拾起一疊碩大的葉片,每片都金黃通透,熠熠閃光。歐陽說,多美的秋葉啊,如火,似霞,凝聚著熱烈,隱逸著絢爛,沉淀著憂傷。說著,歐陽眼睛就濕潤了,如同一個少女,一個涉世不深的孩子。我訝然了,想,一片樹葉值得這樣大肆贊美么?如今想來,我那時太年輕,在我麻木不仁的背后,暴露的是冷漠與無知。多年后,我詰問,我為什么缺乏歐陽那樣的激越、敏銳與純真?

歐陽精心挑出一片碩大的紅葉,用手帕擦凈浮塵,謹小慎微地夾在一本雜志中間,然后把其它葉片戀戀不舍地放下。歐陽有一塊淡灰色的手帕,是弧線與方塊的圖案,很醒目,很怪異,韻律感很強。他一邊疊手帕,一邊直勾勾盯著紅葉說,回去我要為它寫一首詩。我又一次驚訝了。一片落葉就要變成一首詩,無法理解。那時我寫小說,我覺得小說比詩歌更接近文學本質。我目光很短淺。歐陽的純凈與澄澈如一抹云霓高高地懸掛在了我的心頭。

回來沒幾天,歐陽就打來了電話。那時電話都是手搖的,先告訴總機話務員,然后轉接,喊人,等待。歐陽在市區,我在外探區,雖相隔僅二十公里,但聯絡還是很不方便。歐陽找我,為的就是那首詩。他說,紅葉詩寫完了,高興,我要給你朗誦一下。說著,歐陽就在電話中一句一句朗誦起來,抑揚頓挫,激情四濺。老實說,那詩不錯,但朗誦藝術就不敢恭維了。歐陽是那種濃濁的四川普通話,聽著聽著,就會讓你隨著那聲調步入一角古怪土氣的蜀鄉世界,與詩的清雅相去甚遠。然而,就是那次聆聽,正巧被我頂頭上司看見,即刻對我一頓劈頭蓋臉訓斥。大叫:公家的電話不準聊天!頂頭上司對下屬永遠是一副蔑視的嘴臉。上司訓斥我們幾個小青年,就如同訓斥孫子一樣。我慌亂地說,要,要開會了。就掛了電話,惴惴不安,腦袋幾乎藏到了褲襠里。

那首紅葉詩叫《落葉》。詩里騰躍著熾熱的情感,奔馳的靈魂以及質樸的大愛。凝神靜氣,可以品味出歐陽的胸襟、氣質和惻隱之心。一片紅葉,一脈濃情,一隅潔凈,一抹醇香。

1982年4月,我結婚。上司嚴厲地說,不能請客!我糾結一陣后選擇了旅行。那時旅行結婚挺時髦。搭老解放車到烏魯木齊火車南站,買了去上海的54次列車,沒有臥鋪,我們就坐硬座,一路受罪不少,但時有溫暖與愜意纏繞。一張火車票十天才過期,它可以擠時間繁衍出更多的歡悅。我和妻子從常州下車,就開始每一兩天游玩一座城市,待走到上海時,正巧十天。火車票變成了旅游通票。我們學會了簽轉,倒車,卡點。一本全國列車時刻表為我們提供了周全和便利。南京、常州、無錫、蘇州、上海,雖然夜晚住理發店、浴室、澡堂,依稀能聞到肉體與污垢的混合氣味,能看見墻角旮旯的毛發與不潔物,但白天卻在中山陵、夫子廟、太湖、虎丘、黿頭渚、留園,以及外灘、南京路、百樂門(那時叫青年宮)游動。荒野大漠的土鼴鼠,見到了細膩的江南,見到了柔美的夢境。

回到荒野大漠,頂頭上司的第一句話又是:不能請客!我惶惶不可終日。別人結婚都在大食堂宴請,我卻不行。那時我居住的地方沒有飯館,沒有酒店,只有單位一個大食堂。上司說結婚宴請上面查得很緊,要抓典型,不能影響科室的形象。嚇得我冷汗淋淋,只好聽命。與妻子商量,總覺得有親朋好友要告知一聲。于是就想出一個折磨自己的良策——用一周時間,每晚在家中做一桌菜肴請朋友光顧。這辦法著實累壞了我們小夫妻。尤其是妻子,她居然對著一本菜譜,拿出了一桌桌芳香四溢的美味。周日,文朋詩友相約而聚。他們是坐敞篷大卡車從市區顛簸來到外探區我的黃泥土屋的。

文友的禮物很特別——一本影集,兩本名著。那時結婚,一般都送暖瓶、臉盆或集體湊份子買一面大鏡子,用油漆寫上祝福和送者的姓名。照鏡子時一定要避開那些油漆紅字。高雅的精神饋贈,對我的心靈是撫慰。

兩本名著,一本是上海譯文出版社司湯達的《紅與黑》,豎排舊版,繁體字;另一本是江西人民出版社的《紅樓夢詩詞譯釋》。都是開闊明智的好書。扉頁題字都是歐陽寫的。歐陽的字,筆勢雄健,氣韻灑脫,有四溢的靈感和渾然天成的意韻。歐陽一邊鄭重其事地遞書,一邊煞有介事地朗誦,飽含知心大哥的誠摯與關愛:“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四句詩,都是磨礪千秋的愛情經典名句,代表著歐陽等八位文友從市區到荒野戈壁的一份篤厚實情。如今這兩本書依舊儲藏在我書柜隱秘處。妻子很感動,她后來常常說歐陽是個極實在的好老鄉——我妻子也是渠縣人。在冷寂無邊的西域,茫茫人海中,遇到了渠縣人,就會彈跳出一股久別親人的歡悅。他們說著渠江、丘陵、小道、山澗以及隔河呼喚的民風,仿佛重又回到了糍粑、背簍中間。

我與歐陽的關系似乎又貼近了一步。

后來我調入市區。那是一個沒有集體宿舍,沒有食堂,沒有住宅的小單位。老婆孩子還在外探區。我沮喪地住辦公室。荒野郊外,月寒星稀,踽踽獨行,總有一種孤寂與凄清的意味。夜晚大院只有我一人。在偌大而空寂的大院里,我時常聆聽著狂風的呼嘯,葦葉與蟲鳴的哀嚎,土狗與野貓的淫叫,聲音雜蕪、凄厲而傷感。我從未吃過早餐,午餐也是騎自行車到數公里外的市區尋覓,如一只覓食的孤雁。四中院墻外有一個小飯館,是幾個家屬大媽開辦的,拌面、炒面倒也實惠。我就成了那家飯館的常客。幾個家屬大媽也混了個臉熟,她們會給我多打些飯菜。那時還沒有市場經濟一說,中國還在計劃經濟的海洋里掙扎,我蝸居的偏僻小城就更加規矩,除了單位食堂,街面上幾乎沒有小飯館。

一次,騎自行車進市區吃飯,那家屬大媽的飯館竟然大門緊鎖。挺蹊蹺,就扒在窗戶上邊敲玻璃邊往里看。背后突然有人拍了我肩膀,回頭一看,是歐陽。他騎自行車斜站著,腿叉得很大,似要回家的樣子。

歐陽說,別敲了,倒閉了。

我一陣蒼涼。好好的,怎么就倒閉了。倒閉一詞那時很新穎,但內涵很恐怖。

沒有多少人吃飯,幾個家屬掙不了幾個錢,工資都發不出來。歐陽說著,似乎知道更多的細節。

我想,完了,今后我又要沿街尋覓更遠的飯館了。我像個乞討者。

走,到我家去,隨便吃點家常便飯。歐陽熱情相邀著,我心底充滿感激。

尾隨他騎自行車三拐兩拐去了長征新村——現已改名長征小區。

在歐陽家,我們吃著川味濃郁的菜肴,談論著莫泊桑、薩特、阿斯塔菲耶夫、張賢亮、張潔以及人生,有一種閑庭信步與肝膽相照的甜美。歐陽那時已調到油田地質處,他對油層地質分析很有見地,觀點精辟獨到,常常使地質專家眼睛放光。他說,油層就像人一樣,要認真款待,精心呵護,它就會給你溫情脈脈的回報。深奧堅實繁復的地層,讓歐陽一說,就活泛了,溫良而親切,圓融而雋永。歐陽雖然在油層地質綜合部門,但內心的文學之夢依舊。工作間隙,他依舊寫詩,寫散文,孜孜不倦。歐陽說,我喜歡這種業余寫字的氛圍。歐陽說的是寫字,沒有說寫作,挺新穎。如今,我常會聽文友說寫字,覺得謙恭和雅致,其實二十年前歐陽就這樣說了。后來,我又數次被歐陽邀到家中去吃飯。有一次,他讓女兒騎自行車數公里來告訴我,一個五年級小女孩,汗流浹背,氣喘吁吁,滿臉掙得彤紅,細秀的小辮隨風飛揚,清瘦的身影被巨大的自行車兩輪映襯烘托著,有種凄涼的孤單與弱小。我遠遠地望她,內心喜悅又陣陣隱痛。那時沒有手機,聯系極不方便。歐陽的溫暖我無以回報,但潛伏在骨髓深處的記憶,永不磨滅。我是一個木訥之人,雖不曾客套地向他道謝,但我會銘記在心,直到永遠。

后來奇跡發生了,歐陽與我前后腳調入同一個機關單位。那時我已習慣眼前散淡自在的環境,只想躲進小屋構筑我的虛構小說之夢。我太天真,我其實連自己最基本的生存都不能保證。數年過去,我妻子與女兒依然在外探區。我的分居生活很齷齪。我是一個蹩腳的丈夫和父親。我辜負她們太多。那時我騎自行車低三下四到處求人,找住房,為老婆調動,受到的白眼和鄙視終生難忘。權衡再三,還是到機關報到了。說來也怪,別人想著法子擠進機關,我卻態度生硬,曾弄得找我談話的主管認為不可理喻。

成了同事,歐陽就在我隔壁辦公。隔壁有一個知根知底又志同道合的大哥,我欣悅。或許在我潛意識溝壑深處,就藏匿有這種親近和安全感,我才答應了上面的調動。這種安全感一直伴隨我數年,它像酷熱里的一縷涼風,清逸,淡定,輕柔綿綿。

在機關,歐陽在我心中的老大哥形象也在逐日攀升,日漸醇美。他寫材料是一把好手,不少報告講話出自他手。他文字功底扎實,出手很快。領導在讀報告時,會讀得津津有味。那字里行間處處都漫溢著恰到好處。我從歐陽的文字中看到了自己的笨拙和愚鈍。

那幾年是我們相處的黃金季節,溫馨,寧靜,通達。

社會在變。市場經濟之風刮來,一度平靜的華夏大地,浪波翻滾。歐陽又被調整到其他單位了。歐陽被器重高升了。我骨子里為他高興。雖然老大哥與我不在一個單位了,多少有點傷感,但畢竟不遠。

可沒幾年,他卻云波詭譎,恍若在幽冥的夢中游弋一般,變成了一個不睡者,一個睜著雙眼的痛苦者。已退休多年,早已沒有了那些世俗負擔,他何以不眠?難道他希望永遠在忙碌中享受行動的快樂?難道他肚腹深處還有寫落葉詩、寫分析報告的殉情?

我說,你不要負擔太重,你已經沒有負擔了,女兒已結婚,嫂子也已退休,都是拿工資怡享晚年的快樂人。要超脫,靜養,不要前思后想,眼光向前。

歐陽睜著雙眼,顴骨凸顯,目光淡散。須臾,才磨磨嘰嘰說,我沒有負擔啊,我睡不著!漫漫長夜……歐陽對睡覺產生了巨大壓迫,恐懼,有無盡的哀怨。

后來他就滔滔不絕起來,如一位哲人。他語速適中,理智驚人,用詞滴水不漏。歐陽說,覺醒與睡眠必須節律性交替,才是一個健全人,可我為什么沒有健全人的狀態。巴甫洛夫曾經讓狗喪失聽覺、嗅覺、視覺,結果狗很快進入長時間睡眠,可我為什么服用大量的阿普唑侖等抑制神經藥物,卻怎么也睡不著呢?

不知該如何回答,我只能無力地安慰。我覺得我很虛偽。我說,你顧慮太多,你可以用午睡或用連續幾天不睡覺來回擊它。

我沒想顧慮啊?健身,跑步,打乒乓球,但我就是無法入睡啊。我渾身乏力,昏昏沉沉,但頭腦卻很清醒。歐陽哭喪著臉。

我無語。歐陽已陷入深重的黑洞。我不知道這個災難黑洞來自何方,它為什么要侵蝕歐陽這樣的善良人?

歐陽目光呆滯地繼續說,陰陽失調為病之本,或陰虛不能納陽,或陽盛不得入陰,陰陽失和是睡眠障礙的關鍵,可這些理論在我這兒就行不通了。我無法入睡,我精神萎靡,我反應遲鈍,我體倦乏力,我心煩意亂,我沒法調節自己的生理機能……我吃完安眠藥,最多睡十分鐘就醒,我夢囈、夢驚,還夢遺,你說我這么大年紀了,還夢遺什么?那些東西我早就遺忘了,我還渴望什么呢?!

我真的幫不上什么忙了。但我心疼。我于是也被傳染一般,變得濤濤不絕起來,有些失控。說著說著,我就懵懵懂懂進入了一種新境界。你可以用黃芩、甘菊、合歡花、燈芯草、酸棗仁、白芍、當歸、龍眼、蟬蛻、蓮心這些中藥再試試?還可以用精神勝利法、心主神明法、腦主神明法來打垮它,用平靜、平安、平衡來驅趕它,用廣闊、原野、山川、藍天、大地來擠走它——我也收拾不住自己的嘴了,唾沫星子四濺,喋喋不休——那些紊亂和提心吊膽,其實不是你的死對頭,曠野恢弘,四海浩瀚,你一定會迎來自由翱翔的新狀態。你看,我是你最好的朋友,我雖然不能天天看你,但我會把你裝到心窩窩里,裝到腦殼殼上。會在爬山,跑步,吃飯,穿鞋,打電話,上廁所,看書,看電視,看模特表演的瞬間想到你。有人想到你,你就成功了。你看,這個世界多么美好啊!

說著,我感覺自己也進入一種貌似輕松又神神叨叨的玄奧之中。

歐陽龜縮著身子,睡著了,呼吸均勻,時有鼾聲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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