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阿克頓憲政觀

王曉蘭

摘 要：阿克頓的憲政觀并不是一套完整的政治理論，而是阿克頓在總結歷史，用于指導國家構建的一種制度設計。在制度設計下，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普選權，成為實際民主的一份子，成為人民精神的向往。政府權力與公民自由是政治研究經久不衰的話題，阿克頓的憲政觀是其對于限制國家權力，實現人民自由的一種制度設計，憲政政府不會因為更換領導而變化，相反憲政政府有沒有領導都會運行很好。每個領導者重在設計一種權力制約機制，使得憲政發揮其最大功效，才是阿克頓憲政觀的歸屬。

關鍵詞：阿克頓；憲政觀；自由；代議制；民主制

中圖分類號：DF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2596（2014）10-0058-03

阿克頓（Lord Acton，1834-1902），被認為是英國著名的自由主義思想家，“自由主義預言家和史學大師”[1]。19世紀是英國改革的時代，阿克頓經歷了英國議會的兩次自由主義改革，英國改革始終以一種平和的、非暴力的方式出現，力求找到社會各階級利益的協調點，避免激進革命帶來的損害，這也是英國民族智慧在政治領域的凝結，這種漸進性的制度設計影響著阿克頓對于權利與自由、權力與民主的看法，從而形成了阿克頓獨具特色的憲政觀。

一

阿克頓認為“憲政是自由最真摯的朋友”，堅持憲政就必須實現代議制和主權分立，部分和整體實現自治原則的聯邦制，堅持真正的共和制[2]。“制度不是目的而是保護自由的工具，為免受專制主義迫害，樹立憲政和法律在政治國家中的獨立與最高地位，目的在于保護人民自由”。憲政就是用來保衛人民自由最好的工具[3]。

就阿克頓憲政觀的形成而言，歸結起來有兩個主要的影響因素。一方面是時代因素和政治現實，另一方面則是宗教因素，二者同時發生作用，都在阿克頓政治思想形成過程中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阿克頓所處的維多利亞時代，正是自由主義發展的黃金時期，“政治上的自由主義是個大規模的運動，影響到歐洲各個國家和美洲，但最典型的發展卻在英國”[4]。當時的英國隨著工業革命的發展，資產階級日益壯大，爭取擴大資產階級的民主權力的政治改良運動成為主流，政治自由主義思想盛行，人們對于時代的進步充滿了樂觀。與此同時，歐洲大陸也進入了發展與變革的歷史時期，然而英國漸進性改革與法國大革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阿克頓開始思考對于國家的構建、自由的保護、人民民主的實現最有效的機制是什么，如何在國家治理中成為現實，成為他追求的自由的政治目標。

離開宗教信仰來談論阿克頓就無法全面而深刻的了解他，他的憲政觀發展有一條隱形的主線就是自由，自由是其政治思想的精髓，也是他畢生所追求的政治目標，這個目標來自于宗教信仰。19世紀的英國，宗教改革也成為一種趨勢，教會制度阻礙了現代性、自由的發展，桎梏了人們的思想，宗教自由主義的興起是時代發展的必然。阿克頓是一位虔誠的天主教自由主義者，自由對于阿克頓而言是一種宗教信仰，阿克頓對自由的理解絕不局限于字面。阿克頓確信教皇絕對權力主義理論必然導致不道德政治，這是他對于教會反感的根源。阿克頓反對教會的原因并不僅僅是“教皇無謬論”在理論上是錯誤的，而是它必將寫入教會式君主國的獨裁政府中，從此教會再也不能與罪惡脫離干系。這不是學術錯誤而是道德不正直，他可以容忍沒有信仰，但絕不容忍罪惡，特別是被一些所謂的基督教徒用來實行教皇絕對權力論為主旨來治理政府時，他們自認為是“愈顯主榮”，為了上帝更大的榮譽而努力，很明顯他們的靈魂已經被最高的教義目標所腐化[5]。最初服務上帝的信仰變成了否定自我的理由。因為對于阿克頓而言善良與知識沒有可比性，對于阿克頓，生命不僅僅只是“思考”還有“熱情”，熱情是確保一切靈魂與上帝同在，以自己方式生存的保障。他痛恨教會中的政治教皇絕對主義者，國家政策中的馬基雅維利主義。“政府的建立不應該為了追求少數人快樂與安全，而犧牲了大多數人的利益。”[6]他有一個信仰，那就是人類的權力不是天生就有的，而是后天獲得的。為自己的自由而奮斗，為大眾福祉而奮斗才是阿克頓心中的自由。他認為：“天主教對于‘自由的教義是世界歷史上最重要的理論，只有教會才可以抵抗現代政府集權化，只有教會才能通過對政府權力的抑制和平衡為個人自由提供廣泛的保證。”[7]阿克頓主張政教分離，但應同時保持宗教自由、道德在政府治理中的作用，只有更好地把宗教思想與政府權威融合在一起，才能更好地保障人民的自由。

二

阿克頓的憲政觀包括兩個方面，一是代議制，二是有特色的民主制。阿克頓認為現代立憲主義根植于歐洲中世紀，而且它帶有英國保守主義的特性。它保持了文藝復興與宗教改革的特性。阿克頓政治觀中永恒的真理就是建立立憲政府，它是唯一能夠保護人類自由的制度。縱然英國1688年光榮革命第一次給大陸專制主義以真正的打擊，使自由民的神圣權利戰勝了國王的權力，然而從嚴格意義上而言，自由真正開始于美國革命。阿克頓最后說：“我已經到達了我的時代，但我的任務幾乎還沒有開始。在我已經談到的時代，自由的歷史就是不自由的歷史。但是從《獨立宣言》以來，或更為公正的說，從西班牙人奪取他們的國王權力，建立自己的新政府，唯一僅知的自由形式就是共和制和立憲君主制，其影響已經遍及世界。”[8]這是阿克頓對于憲政的最早闡述。

阿克頓對于“代議制”有自己的看法。一個人統治或者是多數人統治都并不是阿克頓的政治理想，他的政治理想是一種保護自由與保證權威受到法律制約的平衡，需要政治精英代表人民行使權力。因為他說過：“自由并不意味著最高的目標，因為它本身就是最高的政治目標。”因此，他的政治觀點并不傾向于任何個人主權或者大眾主權，例如盧梭或者一些集權主義者所構思的一些理想社會。但是阿克頓贊揚像英國這樣的君主政體，它是貴族階級與資產階級聯合產生的典范，因此人民也擁有足夠民主的權利。正如格拉斯頓所言：“他也絕不是什么激進分子，自由是他的女神并不意味著平等，（自由并不是從來就有的，是通過人類后來努力奮斗取得的；而自由則是產生不平等的根源），他害怕國家中任何單獨的權力，不論是君主的、還是議會的、更或是人民的，這種懼怕要強于大眾民主暴政。”[9]如何處理代議制與自由是阿克頓代議制實現的關鍵問題。

阿克頓的“民主制”有兩層含義；一是贊成單一民主制反對混合制。“每個自成一體的統治原則一旦用之過度就會產生反作用。君主制強化成暴君專制；貴族政治濃縮成寡頭制；民主制則擴張為數量統治。古代的哲人想通過互相結合來限制每一個要素以改變自我毀滅的自然過程，使國家永葆青春。這樣一種君主制、貴族制和民主制混合在一起的和諧為許多作家與哲人向往。然而歷史事實表明：這種混合制政體盡管在理論上令人稱贊，但在現實中卻難以實現，并不可以維持。”[10]憲政政府一定是以民主制為基礎的，在這種制度設計上不存在絲毫的妥協。二是民主制是自由政府的基礎，然而民主政府是政治妥協的產物，純粹的民主制是不存在的。在政治制度史上“一直有人認為，純民主制如果可行的話，依據它所建立的政府是最完美的，歷史經驗證明沒有比這更錯誤的立場了。古希臘的直接民主制雖然人們可以辯論，但它實質上還是專制。所以每一個民主社會都有一個自己無法掙脫的宿命——妥協，就是主權共同體內各競爭派別與利益的沖突，利益的少數群體只有通過服從多數的權力才能保護自己，對于少數人而言這是一種自我權力的讓渡，更是一種原則的妥協”[11]。民主制度就是政治妥協的產物，這里的“妥協”不包含任何的貶義，它是政治發展所必經階段，沒有利益權力的退讓，就達不成效益最大化的共識，這也是古代政治“博弈”的初級形式。政治妥協更多的是一種統治智慧。它是“理想政府”協調矛盾的最佳方式，好政府必須要學會如何在政府權與公民權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這才是民主政府真正要致力于的目標。

阿克頓認為憲政就是有限政府理論，憲政政府關鍵在于堅持法律，法律高于一切君主、貴族和大眾。他的有限政府論受到了古思想家和現代理論家的影響，例如古希臘亞里士多德政治學、古羅馬法學家烏爾比阿法律思想、古羅馬作家圣加伊烏斯、以及耶穌教徒多馬、奧卡姆唯名論以及蘇亞雷斯和莫利納的影響。伊壁鳩魯這位智者認為：有法律約束的政府才是好政府，是有限政府思想的來源。“所有社會都是建立在相互保護的契約之上，善與惡不過只是方便用語，因為正義與不義的降臨猶如晴天霹靂。該反對的不是犯罪過程而是犯罪者所造成的結果。聰明人設計法律不是為了束縛自己而是為了保護自己；當它們被證明無用時就會被停止。”[12]以法律約束為標志的有限政府思想得以傳播。充滿變革的社會由于經濟地位、社會身份、教育背景等世俗因素使得社會本身存在不同的利益共同體，是不平等產生的根源。對于人民即使參加選舉也不可能親自制定一項政府政策，他們必須選擇自己的代表，一旦選出就只能聽憑他們代表的意見按其方式實現有限權利。“有限政府的實質并不是給每一個人相同的權利，而是讓每一種利益、每一個階級、每一個集團、每一種力量分享相同的權利；這樣的政府必然是建立在多元的權威基礎之上，每一個利益共同體都有其權威基礎，政策必將是各種利益集團妥協的產物；所以對于個體權威的限制是必不可少的，只有當一個政府受到有效的制約時，它才是一個合法的政府。”[13]這也是阿克頓多元權力-制衡思想的闡述，為以后多元權力理論奠定了理論基礎，具有現實的學術價值。正如阿克頓所言“自由存在于權力的分立中，專制主義存在于權力的集中營里”，他憎恨專制主義對個人主義的壓制和摧毀人類意志，他并不在意自己的觀點是否可以被教會或者是國家、教皇或委員會的采納。阿克頓指責新教政策要比指責天主教迫害政策嚴厲的多。

三

尋找阿克頓心中的“憲政政府”就會發現，美國是迄今為止世界上所能享受到最大自由的國家，但也有許多不足之處。如奴隸制的存在、民主的腐敗、對于多數人權力缺乏實際有效的制衡等。理想政府從自由層面而言：自由是一個很美好目標，雖然無法達到完全的自由，最起碼告訴人們應該努力的方向。從制度層面看：代議制、立憲制、有限政府理論是統治者為了更好體現人民意愿和管理人民權利的制度設計，然而“憲政”在阿克頓眼中就是一種對于政府限制的自由主義信仰，留給后人一種制度設計的空間。“憲政”終究是一種制度設計，憲政這種“硬約束機制”可以使得好人做好事，壞人做不成壞事，平衡國家與人民、權力與自由。正如阿克頓所言：“現代國家，憲法權力就是民主的成分，知識的傳播持續不斷地把越來越多的人帶入憲法所賦予他們的權力中來。”[14]在制度設計下，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普選權，成為實際民主的一份子，成為人民精神的向往。政府權力與公民自由是政治研究經久不衰的話題，阿克頓的憲政觀是其對于限制國家權力，實現人民自由的一種制度設計，憲政政府不會因為更換領導而變化，相反憲政政府有沒有領導都會運行很好。每個領導者重在設計一種權力制約機制，使得憲政發揮其最大功效，才是阿克頓憲政觀的歸屬。

參考文獻：

〔1〕〔7〕Gertrude Himmelfarb， Lord Acton： A Study in Conscience and Politics，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52.1，66.

〔2〕〔3〕〔10〕〔11〕〔14〕Gertrude Himmelfarb. Essays on freedom and power， selected， with a new introducton [M].London： Thames and Hudson， 1956.28，49，133，89，98.

〔4〕霍布豪斯.自由主義.商務印書館，1996.50.

〔5〕〔6〕〔8〕John Neville Figgis and Reginald Vere Laurence： The History of Freedom and Other Essays， ed. London： Macmillan， 1907.Chapter： XIV：THE VATICAN COUNCIL.346，105，48 -49.

〔9〕〔12〕Letter to Mary Gladstone（24 April 1881）；later published in Letters of Lord Acton to Mary Gladstone （1913）.45，73.

〔13〕Henry Charles Lea： A History of The Inquisition of The Middle Ages.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52.143.

（責任編輯 姜黎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