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桂萍
摘 要:在中國建構公共財政過程中,如何認識對公平和均等的要求成為一個重要問題。本文首先從歷史的角度,以英國為例研究了民主政治與公共財政的互動演進過程,認為隨著稅收普遍性的增強,財政逐步實現了由“王室財政”向“國家財政”的轉換。其次從市場經濟發展進程的角度,探究了政府作為公共物品供給主體的必要性和必然性,認為自由市場經濟的缺陷使政府成為公共物品的供給主導,推動了財政逐步實現由“國家財政”向“公共財政”的發展。最后從公平性和均等性的角度,分析公共財政的特點,認為在民主基礎上建立起來的公共財政要求政府更加均等地提供公共物品,使每個公民都能平等地享受公共財政的陽光。
關鍵詞:民主演進;公共財政;公共物品
中圖分類號:F810.45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176X(2014)06-0016-06
公共財政是伴隨著民主政治發展的進程而不斷發展的。中國在建設服務型政府的進程中,公共物品的財政供給體現了政府的公共服務功能。特別是隨著中國民主政治進程的發展,公共財政制度的建立成為必然。如何看待公共物品財政供給的均等化要求就成為公共財政建構過程中的一個重要問題。公共財政的建構與民主政治進程緊密相關。民主政治基礎上的公共財政的發展,要求政府更加均等地為社會提供公共物品,使公民更加公平地享受公共服務。
一、民主政治與公共財政的共進
公共財政作為一種財政制度,是民主財政,其生成與現代民主政治體制,與市場經濟體制的產生是一個互動過程。這里主要以英國為例做一簡要分析。
1.王權斗爭中財政權的讓渡
公共財政制度是在現代議會政治生成的過程中伴隨著民主與王權專制斗爭的發展而逐漸生成的。正如伯克所指出:“這個國家爭取自由的斗爭從一開始正是主要圍繞稅收這個問題而展開的[1]。中世紀的歐洲處于封建時代,財產權與統治權高度統一。作為封建領主之一的國王也擁有王室領地,國王的財政收入主要來自于王室領地的租稅,因此,形成了國王是“靠自己的收入過活”的傳統[2]。正如美國歷史學家湯普遜評價說:“正確地說,在封建的盛世,公共征稅是不存在的。甚至國王也是‘依靠自己的收入而生活,也就是說,他們是依靠王室莊園的收入,而不是依靠賦稅進款的”[3]。到12世紀,由于英國對外戰爭不斷,包括十字軍遠征,耗費了巨額資金,國王的封建性收入已經難以維持王室的開銷以及戰爭等的花費,以至于到13世紀末14世紀初,國王的收入要靠稅收了。其中在圍繞征稅權而進行的斗爭中,影響最大的就是1215年的《大憲章》(Magna Carta)和議會。英國《大憲章》確立了國王不經“國民同意”(即御前擴大會議)不得隨意征稅的原則,使財政與限制國王權力緊密地聯系在一起,并由此開啟了以議會為核心的民主化進程。在之后的歷史發展中,《大憲章》所確立的非經國民同意不得征稅的原則不斷地為歷代國王所承認和接受,逐漸形成了國王要想獲得財政資助就必須召開議會的重要原則,確立了國王要服從法律的原則,預示著國王權力以及財政制度的嬗變。
隨著王廷、官僚機構的擴大和官吏的增加,特別是軍事費用的急劇上升,為了滿足不斷膨脹的財政需求,除了加緊剝削封建財政特權外,歷代國王都試圖以“共同利益”和“共同需要”為理由,突破封建制度下“靠自己過活”的稅收原則限制,擴大稅收的社會基礎,把全國臣民納入國家稅收的征收范圍之中。導致國王與封建主之間圍繞著征稅權的斗爭不斷加劇。這種斗爭使英國財政出現了革命性發生了變化:一方面,國王難以“靠自己過活”,轉而依靠稅收。也就是說國王是靠國民供養生活,“王室財政”開始向“國家財政”演變[4];另一方面,稅收來源群體發生了變化,鄉紳騎士、市民、農民和土地貴族等成為國王財政收入的主要提供者。特別是面向全體國民征收的動產稅,具有顯著的“公共性質”,使英國財政已出現了由國王的“私人財政”向國家的“公共財政”轉化的跡象,它預示了英國公共性財政的最初萌芽。
2.議會制度的形成與議會征稅權的強化
公共財政與民主政治的發展史表明,現代民主制度的演進是以國王與議會征稅權的斗爭為起點的。從某種意義上說,是稅收問題直接催生了議會。在國王不斷征收新稅種的同時,議會成員的構成也發生了一些變化,平民代表中的鄉村騎士和城市平民逐漸進入議會。1254年,亨利三世為遠征加斯科尼,在威斯敏斯特召開大會征稅,由各郡選派的騎士(每郡2名)首次參加大議會,這就突破了貴族大會的貴族性,為以后的議會樹立了榜樣。發生這種變化的原因不僅在于國王擬擴大征稅范圍,更重要的也是當時社會經濟發展中出現了市民階級,他們所繳納的財產稅在國家收入中占了重要份額,已經成為一種不可忽視的政治力量。1295年的“模范議會”,出席者達400名,其中91名宗教界人士、50名伯爵和男爵、63名騎士與平民騎士和172名城市代表[5],他們分別代表著社會上的三個重要階層:教會、貴族和平民。因此,有人把“模范議會”看做英國議會誕生的標志。而1295年“模范議會”的議題只有一個,即協商為國王征稅。至此,英王征收傳統之外的賦稅時,須經有關各階層同意的模式形成,標志著議會的征稅權又獲得了重要的進展。
隨著議會對征稅權控制的逐步加強,議會的結構也發生了變化,這就是上院(貴族院)和下院(平民院)的出現。貴族屬于社會的上層,形成了自己單獨的集團(Peers)而成為上院。騎士雖然是封建主但也屬于社會的下層,而且其自身也逐漸放棄戰爭職業轉而經營土地,所以騎士與市民代表的利益更加趨近,他們構成了下院。由于賦稅主要是由普通國民承擔的,而下院更有資格代表全體國民,因而在征稅權上下院擁有更多的發言權和決定權,國王征稅必須要征得下院的同意,賦稅的征收方式和征收數量也開始由下院決定,下院在批準稅收和取得財政監督權方面開始居于優勢地位。到14世紀后期,議會已控制了國家征稅大權。15世紀初,下院雖仍從屬于上院,但其地位較前有所提高。此后,國王政府的征稅方案首先提交下院,經下院討論通過后再轉送上院,成為英國政治制度中的一條基本原則。
3.議會民主財政權的最終確立
隨著議會制度的發展,議會的權利也得到不斷拓展和鞏固。17世紀的斯圖亞特王朝時期,王室財政狀況陷入了捉襟見肘的地步,在與議會較量中,實行專斷政策,擅自征收久違了的“噸稅”與“磅稅”,招致全國反對。查理一世雖然惱羞成怒下令解散議會,但由于與西班牙作戰急需軍費,又不得不再次召開議會,查理一世為了換取議會撥款,不得不簽署1628年的《權利請愿書》,但對履行決議毫無誠意。幾天以后,議會又一次被解散,從此英國進入了11年無議會時期。1640年2月,為了通過稅收籌集與蘇格蘭軍隊作戰的費用,查理一世又一次召集議會,期間與議會之間爆發了激烈的爭吵,最終引發了內戰。1649年,查理一世因為踐踏稅收的憲政原則而作為“人民公敵”被送上了斷頭臺。經過戰爭的洗禮,大革命后的英國廢除了王朝財政體制,將國家財政置于議會的管制之下,完成了對國家財政的公共化建構。1689年,英國國會制定《權利法案》,其中第4條規定:“凡未經議會允許,借口國王特權,或供國王使用而任意征稅,超出議會準許的時間或方式皆為非法”[6]。可以說,大革命從根本上改變了英國的財政制度[7]。此后,議會不再只是一個被動的納稅組織,而成為對征稅擁有決定權和對財政支出擁有監督權的政治機構,最終改變了國家財政與王室收入混淆在一起的中世紀財政體制,完成了英國財政體制由中世紀國王財政向近代民族國家公共財政的蛻變[1]。
資產階級奪取政權后,對封建國家的財政稅收制度進行了改革,不僅建立了比較完善的預算編制、審核和執行制度,制定了發行公債以及公債到期還本付息的規定,更大力改進稅收制度。至此,財政的公共性取得了獨立的、完全的存在形式[8]。
二、公共物品財政供給的政府主體性
恩格斯強調,“政治統治到處都是以執行某種社會職能為基礎,而且政治統治只有在它執行了它的這種社會職能時才能持續下去”[9]。這說明,任何一種社會制度的國家都是建立在一定規模的社會公共事務基礎上的,履行社會公共事務管理的職能,都是國家不可或缺的。隨著現代國家公共職能的增強,使得國家財政也要承擔越來越多的公共職能,在現代社會中,這種公共職能更多地表現在為社會提供良好的公共物品。
1.自由市場與公共物品的有限供給
在自由資本主義時期,自由市場經濟的發展促進了生產力的快速發展,使“資產階級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階級統治中所創造的生產力,比過去一切世代創造的全部生產力還要多,還要大”[10]。但市場經濟主要解決的是私人物品的供給問題,對于私人物品,市場主體根據利益原則進行生產和消費。對于不具有排他性和競爭性的公共物品而言,市場機制則難以形成供給與需求的均衡水平。這是因為自由市場的天生缺陷在許多領域中存在市場失靈。社會實踐中不存在斯密所說的完全競爭市場,事實上都是不完全的市場競爭,這就決定了由于市場的趨利性,使得市場可能產生壟斷,難以實現資源的合理配置。而且由于市場具有外部性,使得單純的市場機制供給公共物品出現低效或無效的狀態,因為公共物品具有的非排他性和非競爭性等特征,使得從市場上購買了公共物品的人無法阻止別人享用公共物品,也就會不可避免地出現搭便車問題。這會導致人們不愿意花錢從市場上購買公共物品,使公共物品處于閑置狀態,造成了生產者利益受損,繼而導致私人不愿意再生產公共物品,最終造成公共物品的匱乏。特別是對于一些投資數額巨大、收益周期長、見效慢等類型的公共物品由市場來提供幾乎是難以實現的。比如,國家安全作為一種公共物品,由于其受益者覆蓋一個國家中的所有人,具有明顯的非排他性和利益的非占有性等特點,決定了這類物品不可能由市場通過交易的形式來提供,而只能由政府來提供。17世紀中葉之前,英國作為海上霸主,控制海上實力的并不是英國國家的船只,而是私人船只起了相當大的作用。1652年,英國在與荷蘭交手時不敵對手,原因之一是由商人組成的船只在戰斗當中逃之夭夭,導致國家防衛的失敗。因此,像國家安全這樣的公共物品是不可能由私人提供的。
雖然市場缺陷的存在導致公共物品領域資源配置的市場失靈,但人們對公共物品的需求依然存在?!坝捎诠参锲返乃饺颂峁┝繒瞧毡椴蛔?,政府必須插手提供公共物品”[11]。也就是說,在公共物品供給出現市場失靈的情況下,由政府來負責社會公共物品供給,便成為市場經濟條件下政府的基本職能。美國學者奧爾森在其《集體行動的邏輯》中指出:一個國家首先是一個為其成員提供公共物品的組織。由此我們可以看出,政府作為一個組織有義務為社會提供公共物品,人們有理由相信政府提供公共物品的合理性。但在自由市場經濟時期,市場機制被認為是萬能的,政府的作用受到否定和排斥,政府與市場的關系被完全對立起來,政府職能被限定為“守夜人”。斯密在他的《國富論》中,對自由競爭市場經濟條件下的政府職能和公共支出結構做了典型限定,認為政府職能僅限于以下三項:一是保護社會;二是保護個人;三是建設某些公共設施。與政府三項職能相對應的公共支出結構為:國防支出、司法支出和公共土木事業支出。可以說,在自由市場經濟時期,資本主義經濟基本上能夠依靠市場機制自身的調節保持經濟的正常運行,政府則是最低限度的政府。
2.政府干預與公共物品財政供給的擴大
1929—1933年的席卷整個自由市場經濟社會的經濟危機,為政府職能的擴張提供了契機。為了挽救危機,羅斯福上臺后采取了“新政”。新政的實施加快了公共財政制度的建設步伐。
羅斯福新政是從金融方面開始的,除為了挽救銀行危機,改革與開始管理金融制度、調節農業和工業、建立社會保障制度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措施就是政府投資大力興辦公共工程,包括校舍、橋梁、堤坎、下水道系統及郵局和行政機關等公共建筑品,而且更為重要的是通過興辦公共工程,解決了大部分的就業問題,實現了對社會的失業救濟。在新政期間,還通過了著名的《社會保障法》、《全國勞工關系法》(又稱瓦格納法)以及《公用事業控股公司法》等重要法律。由于政府的干預,最終使美國走出了危機。這一時期,政府的職能已經超越了古典經濟學的界定,除維護國家安全、社會秩序和公共工程外,又涉及調節經濟運行、保持經濟穩定、從事收入分配和社會保障、建立公營事業等。這使得羅斯福不斷擴大政府財政支出,1933年增加為130億美元,1936年進一步增加到150億美元,到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美國政府投資擴大到1 030億元[12]。這次危機中,羅斯福新政從實踐層面擴大了國家的公共職能,增加了政府財政對社會公共物品的供給,使其財政的公共性得到明顯增強。
可以說,在經濟危機后,歐美國家逐漸形成一種共識,即政府要保護私人產權和自由市場制度,但同時也要通過政府干預竭力保障充分就業,并致力于構造越來越完善的社會福利和保障體系。由此可見,雖然在市場經濟發展的初期,政府的作用一直被嚴格地限定在“保護產權”和“維護秩序”的公共領域,政府公共服務僅僅是市場交易雙方契約執行的監督者、市場交易秩序的維護者。但市場經濟的發展使市場競爭加劇和市場風險加大,使得政府利用公共權威機制編織覆蓋面廣的社會安全網的優勢突顯,政府公共職能開始了全面擴張。這種轉變很重要的內容就是政府提供公共物品功能的加強。無論是公共設施的建設、社會失業的救濟,還是社會保障制度的建立等,都使政府承擔起了以前所沒有承擔的責任。財政活動的范圍隨著政府職能的擴展而迅速擴大,政府支出隨之急劇擴張,公共服務領域的支出明顯增加,政府提供公共物品和公共服務的功能明顯擴張。
3.服務型政府與公共物品供給的主體性
在建設服務型政府的過程中,政府的職能是為普通民眾提供公共服務,那么建設服務型政府必然離不開公共財政的支撐。在市場經濟格局中,公共財政處理的是政府與市場的關系,或者說政府與市場的動態關系決定著公共財政的范圍。從這個意義上說,政府與市場具有某種程度的互補性,公共財政體制的建立就是為了實現政府與市場分工的制度化。各國經驗表明,在市場經濟條件下,政府應當在公共服務的提供中發揮主導作用。公共物品供給需要憑借公共權力而采取強制的方式才能加以供給。只有政府才擁有這種合法的公共權力,其他行為主體若非在政府委托授權的情況下是難以供給的??梢哉f“制度的建立和培育是政府行為最重要的結果,它應該是評估政府績效時的重要考慮”[13]。但是,由政府直接供給并不意味著政府在提供那些只能由政府來提供的公共物品時完全采取強制的方式來實現,強制方式只是提供制度性公共物品時的特征。就保障性公共物品而言,盡管第三部門在其供給中可以發揮一定的作用,但這些物品的供給往往是私營部門和第三部門力所不及的。比如,政府在保護環境過程中可以制定具有普遍約束力的強制性公共政策,也可以通過推動科技發展、提高環保意識等非強制性方式來減輕污染程度,更可以通過公眾參與來減少污染源。正是在這一意義上,西蒙指出:“我們不需要重新創造政府。我們需要政府來執行游戲規則(包括訂立市場合同的規則),推動私人組織的協調,以及提供私人部門無法有效完成的任務”[14]。此時,政府扮演著推動者的角色;它們只在必要時才直接供給某些公共物品,因為它們對公共物品的供給和公共利益的實現負有不可推卸的公共責任。事實上,缺少足夠的公共物品,經濟發展的速度難以保障,其成果也難以支撐長久。因此,政府必須充分發揮在公共領域提供公共物品的職能,加大提供公共物品的力度,改進提供公共物品的體制和方法。因為,對于任何一個國家,不可能由政府這一單一主體來提供公共物品。對于政府而言,重要的是如何通過主導性功能的發揮,以公共財政帶動私人財政投入公共物品,這恰恰是公共物品財政供給主導性功能的體現。
三、公共物品財政供給的公共性與公平性
從西方民主政治的發展進程看,其實就是公民權利逐步擴展的過程。從西方公共財政的成長歷程可以發現,王權財政向公共財政轉變的一個重要推動力就是納稅人對權利的一種追求,對公共財政提供公共物品享用權的追求。由此可以看出,公共物品供給的均等化是民主政治發展的一個內在需要,是公民追求公平正義的體現,是公民對公共財政享有權利追求的必然要求。
1.公共物品財政供給的公共性
隨著民主政治的發展,財政越來越具有公共屬性。公共財政與民主政治相適應,必然隨著國家權力的民主化而更具有公共性。
社會公共管理事務的增加要求公共財政的投入。隨著市場的擴展和社會的發展,社會公共管理的需求不斷增加。尤其是工業革命以后,社會化大生產的水平不斷提高,產生了一些新的社會需求。例如,工業社會的發展對勞動者素質提出新的要求,政府逐步將教育納入公共事務的范疇。德國由于有馬丁·路德的新教改革為先導,最早強調了教育的公共性。到20世紀初期,美國除阿拉斯加外所有的州都通過了義務教育法令,由國家對公民實行12年強迫義務教育。社會發展使社會事務越來越多,社會管理也越來越復雜,國家也越來越多地承擔起社會管理的事務。到19世紀50年代,英國等工業國家政府的管理水平已經明顯落后于社會的要求。建立在政黨分贓制基礎上的行政人事制度,導致了政府的腐敗無能和效率低下。1853年,英國在克里米亞戰爭中的慘敗觸發了行政人事制度的改革。導致了著名的“諾斯科特-杜維廉報告”出臺,開始了英國文官制度的改革,使國家的公共管理逐步走上了專業化的道路。一定意義上講,正是在教育、公共設施建設等公共事務擴展、文官制度建立和國家管理專業化水平提高等時代背景下,國家的公共財政管理逐步形成,財政的公共性得到了普通的認同。
公民基本公共需要的提高要求公共財政的建立。公共需要,是指滿足社會公共利益的需要。公共需要是人類社會生活不可或缺的內容。滿足公共需要的任務,基本上只能由政府來承擔,滿足公共需要的活動就是政府提供公共物品的過程。而且,公共需要隨著社會發展而不斷提升。在經濟發展初級階段,政府需要提供社會基礎設施;當人均國民生產總值超過貧困線后,人們的消費模式發生變化,對政府公共物品的供給就會提出更高的要求,在高等教育和健康設施等方面的公共需求大量增加。經濟進入成熟期,公共支出的主要對象又從提供社會基礎設施轉向提供教育、衛生和福利、社會保障和收入再分配。從國際經驗看,當人均GDP在3 000—6 000美元之間時,與人的自身發展相關的公共物品需求會呈現全面快速增長的勢頭。2011年,中國人均GDP已超過5 000美元,進入中上收入國家行列。在這樣的發展階段,與人的全面發展需求直接相關的公共物品的需求,如教育、衛生與基本醫療以及基本文化服務等公共需求呈現全面快速增長的勢頭。這種公共需要決定著公共財政的活動范圍。也就是說,“國家應在對物質利益分配的影響上承擔更多的責任;至少應提供最低限度的保障,不使有人生活在最低限度之下,同時鼓勵所有通過自己的力量來提高在最低限度之上地位的努力”[15]。滿足社會公共需要,追求公共利益最大化構成公共財政的出發點和歸宿。
公共性是公共財政的內在屬性。在民主政治與公共財政互動發展的進程中,財政的公共性也得到不斷提升,不僅是財政收入公共性的提升,更重要的是財政支出公共性的增強。公共財政內在屬性就在于強調財政的公共性,公共財政不僅是以滿足社會公共需要作為財政的主要目標和工作重心,以提供公共產品和服務作為“以財行政”的基本方式;而且還以公民權利平等、政治權力制衡為前提的規范的公共選擇作為決策機制[16]。回顧中國財政功能的演進,我們可以發現其公共性和服務性日漸凸顯。隨著“初步建立公共財政的基本框架”的提出,以及財政公共性和非盈利性的增強、財政服務性和公平性的增強以及公共財政的公開性和透明性的增強,我國財政建設開始由建設財政轉向公共財政。
2.公共物品財政供給的公平性
從古至今,公平正義都是人類社會具有永恒意義的基本價值追求和基本行為準則。亞里士多德認為:“有一種東西,對于人類的福利要比任何其他東西都更重要,那就是正義”[17]。美國現代著名的倫理學家羅爾斯認為:“所有的社會基本價值(或者說基本善)——自由與機會、收入與財富、自尊的基礎——都要平等地分配,除非對其中一種或者所有價值的不平等分配合乎每一個人的利益”[18]。馬克思恩格斯始終把公平正義作為社會主義崇高的價值目標。認為,在未來社會,人與人之間應該是完全平等的,享有完全平等的政治地位和社會地位,“一切人,或至少是一個國家的一切公民,或一個社會的一切成員,都應當有平等的政治地位和社會地位”[19]。對于公共財政而言,公平性是其重要價值體現。
首先,公共財政來源的普遍性決定了支出的公平性。公共財政形成的一個重要根源在于稅收普遍性的增長。在王權時代,王室財政主要來源于國王的封建收入,隨著國王不能再靠自己過活,國王的財政來源逐漸拓展到對平民的征稅,王室財政也就趨于瓦解,公共財政開始萌發。可見,稅收的日益普遍化是公共財政成長的重要基礎。由于稅收的一個重要目的就是為了公共需要和公共福利,因此,公共財政要求“取眾人之財辦眾人之事”[20],要求每個納稅人均等地享受公共財政提供的公共物品。特別是要把更多的財政資金投向公共服務領域,加大財政在教育、衛生和文化等方面的投入,著力發展社會事業,推動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體現財政支出對公平的保障。
其次,公共財政在公共物品供給中的公平功能。事實上,政府提供公共物品是一種社會再分配,是公共財政再分配功能的體現。由于人的自利性、生活的社會性和資源的稀缺性決定了人類之間的利益沖突的絕對性與不可避免性。而且由于公共物品的非競爭性和非排他性等屬性,以及人們搭便車的心理,使得政府對于維護社會公平與正義實現公共物品的有效供給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從國際上看,即使是自由市場導向的西方國家,公共財政的公平功能也是十分清楚的。1997年美國的基尼系數是0.48,但是經過稅收和轉移支付工具的調節以后,個人可支配收入的基尼系數則是0.37。其他發達國家的稅收和轉移支付的調節力度更大,例如在英國,1995年居民收入的吉尼系數是0.51,而經過稅收和轉移支付調節后可支配收入的吉尼系數只有0.34,通過調節后不平等大大降低。\[\]絕大多數OECD國家的經驗進一步表明,稅收和轉移支付對于降低社會收入不平等具有非常重要的調節作用。從公共財政制度所具有的分配效應看公共物品的供給,可以發現,公共財政制度可以通過中央財政的宏觀調控以及轉移支付等制度,緩解地區間因財力的差異所造成的公共物品供給的不均衡問題。在現實生活中,政府通過稅收對收入進行再分配以及提供大致均等的公共物品,對實現公共物品的公平享有起到很大作用。
公共財政是歷史發展的產物。伴隨國家財政收入來源的普遍性而來的財政支出也應具有公共性,這種公共性在國家財政中的成長,奠定了現代公共財政發展的內在基礎。政府對公共物品的供給是伴隨著政府職能的擴展而來的,是政府發揮制度分配功能,維護社會公平正義所致。但政府公共物品的供給必須與一定歷史發展階段相適應,中國在現代化建設進程中,也應遵循政府功能發展與公共財政以及民主政治發展演進的規律,要在滿足社會公共需要的基礎上維護社會的公平正義,提供均等的公共物品,以維護社會穩定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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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于振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