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當代水墨是以東方水墨為基探討當代語境下的藝術創作,孫策的創作是反其道而行之的。以其多年學院傳統油畫訓練為根基,再現根植于當代國人中傳統視覺形象中的經典,深發出自己獨有的藝術創作語言,體現著孫策對于傳統與當代、東方與西方的深入思考。
I ART:在剛剛結束的央美講座《面臨未來的藝術家》中,你提到東西方文化體系的差異對國內藝術家的影響問題,請問你所談到的這個體系具體指的是什么?是文化體系還是市場體系或者兩者皆有?
孫策:首先,我要說的是并沒有一個涇渭分明的“東方”與“西方”,西方也在不斷地尋找自身的它者,才有了今天的西方多元文化。但當談到現代藝術的時候我們不得不面臨關于“西方”的問題,它是一個前提。即使當我們質疑或批判一個東西的時候,我們一定要從它的前提開始,這樣的質疑或批判才可能是有效的。在這一點上我主要是指文化層面,藝術是文化的一種形式,藝術當然也離不開市場,藝術是本質。我們好像習慣把藝術交易和藝術分開,其實天價作品都是“藝術”的無法估計來承擔的。芝加哥大學的巫鴻教授說過:“藝術的歷史其實就是人類的歷史。”
I ART:可不可以這么說東西方文化的關系是你藝術創作所要探討的問題?
孫策:我只是一個藝術家,一個藝術實踐的個體。我可能,也不愿意承擔這樣大的一個問題。思考外界的目的其實是為了回到我們自身,回到個體。創造中的藝術家其實是在和材料打交道,是直覺的,感性的。
I ART:你在講座中提到一個關鍵詞“原直覺”,這個詞并沒有具體的心理學或者是哲學上的解釋,請從你的角度來解釋你提出的這個詞的概念和含義。
孫策:在禪宗中有一個基本的立論,即相信人有清靜本性,即人本有佛性,所以說人人都能成佛,有成佛的可能性。不用從外界去尋找權威或偶像。“感覺、直覺”是人的自然屬性,所以人有好惡,判斷,取舍。但沒有一個更高的指引人就無法逃脫自我的局限,就會痛苦。這個“痛苦”即是叔本華所說的“人生悲劇”,在欲望得不到滿足和滿足后的空虛之間的反復循環。有了“超我”(借用弗洛伊德的概念)指引,人可以保持敬畏,得以安寧。這樣一種以自我直覺和對直覺的指引,我稱之為“原直覺”。
I ART:可不可以這么說,你所提出的“原直覺”是一種認識的集合?并且“原直覺”又是怎樣直接作用于你的藝術創作的呢?
孫策:它應該是一種關于感受方式,認知方式的問題。“原直覺”不是一種繪畫的方法論,在現代主義的背景下不再可能有一種所謂新的方法出現。如果我們能提供一種相對獨特的認識繪畫的方式就已經是巨大的突破了。我們今天似乎會在‘創新的狂熱中工作,如果你不能跳出現代藝術的邏輯去觀看它,任何創新不過是如來佛手心上的齊天大圣。
I ART:在你的個人網站上《移動山水》的每一段都有一個小故事,你自己說你已經走出了敘事性繪畫的關系,這描述性的文字的作用是什么呢?
孫策:其實沒有所謂的每個作品的故事,是第一件作品的產生,是我的一個夢引發的。我也不是反對敘事性,只是覺得繪畫當然可以不以“敘事”作為唯一的創作動機。有一段時間我很痛苦,之前的創作讓我無法再繼續下去,找不到做下去的合法性。我開始反思作為一個藝術家(不僅僅在職業的角度上)我還能做什么。這個過程挺痛苦的,后來找到了《移動山水》這些東西。
I ART:那為什么將作品命名為《移動山水》呢?“移動”是指什么?有什么特殊含義?
孫策:“移動”是關于速度的概念,比如不論任何一個宋代人是不可能在火車上看山看水的,他沒有這個經驗。這是現代性的經驗。我想找一種新的經驗,就是通過創造性的回到過去的方式去面臨未來。關于“山水”當然與自然有關,這個自然應該比自然界的含義要寬泛得多。要理解什么是《移動山水》還應該面臨作品去體驗。
I ART:為什么多選擇宋代的作品進行再創作呢?
孫策:沒有具體的范圍,也沒有刻意的選擇。我小時候受過長期的傳統繪畫訓練,對這些東西比較熟悉。對宋畫(特別是北宋)是有偏愛,米芾,徽宗,林椿,李嵩等等。更多的是我在這些東西中能找到一種不同的體驗繪畫體驗自然的方式。是我曾經遺忘的東西。當然我還不是要復古,而是以這個作為創造的前提。我的作品也是在過去與未來間保持一種張力,還是現代藝術而不是傳統藝術。
I ART:這也是你理解東西方文化的方式嗎?我想到你最開始說到的關于東西方差異的問題,我理解的是文脈之間的不同理解。看你的作品能感覺到一種精神上的趨同。
孫策:當然,不止是東西方文化,任何一種文化都是獨立的,相對的。《金枝》的出版就震動了整個西方文化界,人們突然發現不止基督教具有特殊性,這已經是20世紀的事情了。西方文化也開始走向多元。其實我是比較小心對所謂“整體性”的理解。對作品的感受是觀看者的問題。我比較關心繪畫本身的問題,比如我不再關心敘事的問題,還有比如空間,色彩,張力,沖擊力。我都不再關心或是有我自己的理解。
I ART:可以請你說說下一步的創作計劃是什么么?
孫策:我現在有八個系列的作品,是按照易經八卦來命名的,在我的個人網站可以看到。因為我相信藝術家提供不了繪畫但能提供對繪畫的理解,這樣也避免了“風格的牢籠”。關于“下一步”,我想有時候是作品在創造自己甚至創造藝術家,不用太刻意。但思考上要深入,不能模糊,懶惰。
I ART:可以看出你對于各方面文化都是具有深刻理解的,能從個人經驗的角度談談哲學與藝術的關系嗎?
孫策:好的,最后我想說,哲學只是個人的興趣而已,我的第一本哲學書是《叔本華論說文集》,那時還是高中生。我也不覺得有什么藝術上的指導思想什么的。藝術與哲學是什么關系,我不好說,也不想說。不存在誰影響誰的問題。也許是兩條平行線,也許就是一條線。任何“中心思想”都可能是膚淺的。當然對哲學的喜愛使我學會對問題深入思考。但要小心文化的理解方式和文化本身完全是兩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