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4日,王華祥的個展“等待花開”在今日美術館開幕,王華祥說:“不同品種的花在不同的季節開放,所以不要著急,要等待花開。過于用力花兒就碎了,過分懈怠花兒就蔫了。花應隨時,人要隨運,勿追求天天花開,只有假花才能那樣。”
己有八年未做個展的王華祥,也像是經歷了一個漫長的季節,終于迎來了花開的時候,采訪過程中,他談藝術與哲學,也聊江湖與是非,他思考信仰與人性,也捉摸男人與女人,花開季節的王華祥,顯然在他的創作中,順應自己的性情,獲得了一份難得的鮮活與通達。
IART:你的素描教育曾經因為反學院體系引起了很大的爭議,同時素描考試這個東西本身又被外界認為是學院教育與時代脫節的一塊病垢,在這樣一種雙重壓力中,你是怎么看素描的問題的?
王華祥: 認為學習素描是保守的人,我只能說是他們自己的思想不夠,或思想僵化,但是說到我們教育體制的問題,我也認為這是存在的。但凡事都有兩面性,正是因為中國教學體制的保守,使得中國把被西方淘汰的東西保留下來了,在我看來,這是很大的一個幸運。
IART:你的創作是非常多樣的,能不能談談其中的脈落?
王華祥:80年代,我就開始做表現主義風格的木刻,到央美上大學的時候,正是85新潮時期,國內藝術家剛剛開始借鑒西方的超現實的時候,我那時己經放棄寫實造型了,后來大學四年,我又越過了蘇派,回到文藝復興,我一直與當時的潮流是逆向而行的,大學畢業之后,我又恢復了現代主義的思路,寫了《將錯就錯》。到90年代,“整容”系列,我畫符號拼貼,畫經典油畫改造,一畫出來后,馬上西方市場就接受了,我經歷了中國的整個當代藝術,也經歷了西方的整個現代藝術。而西方當代藝術在中國其實并沒有發生,85新潮不能算現代主義,因為它都是建立在模仿的基本上的,現代主義藝術的基本特征是反模仿的,全都是模仿,怎么能算現代主義呢?費大為做的那次展覽是對85新潮的一個全面終結,說是總結,實際上是終結。中國人沒看明白的時候,尤倫斯夫婦就把那批畫全給賣了,他們怎么不賣中國古畫呢?所以當一個東西的潮流過去的時候,價值才會突顯,我們實際上潮流還沒有過去,價值就己經貶值了,你的價值本身就是自欺欺人得來的,這種結果是必然的。
IART:“整容”系列是你對現代主義做出的一種嘗試,后來怎么沒有接著做下去?
王華祥:對,這批畫是90年代創作的,我當時想表達的是媒體時代人們生活的碎片化,那時候互聯網還沒有出來,我的這種想法是很超前的,但是我發現所有的批判家、藏家在看這個畫的時候,都只對其中的文化符號感興趣,而對后面我想表達的思想不敢興趣,這讓我很瞧不起,后來我就不畫了。藝術圈符號化程度愈演愈烈,直到后來完全變成卡通化了,但卡通流行一段時間后很快就淘汰了,你會發現,時間會讓很多東西水落石出,該去哪兒去哪兒。
IART:是因為反對你的人太多了,讓你想尋找一種內心的力量嗎?
王華祥:我發現我自己是一個自信的有些過分的人,我可以不在乎所有的人,雖然很艱難,但那種氣特別硬,就是藐視天下那個勁,但是這個時候我發現人的學問我已經走完了,當時我就在懷疑,本來我們天生有一種東西藏在內心,這也是基督教的說法,你的內心里邊有一個東西是上帝在你出生之前就放置在那里的,要等待合適的時候出來,其實我說:“等待花開”也有一點這個味道,它要等一個合適的契機出來,這個時候牧師出現了。之前有人來采訪我,問我‘你相信什么?那個時候,我覺得我就是尼采一樣的人,我只相信我自己。
雖然這個時候你是最痛苦的,如果不瘋,是上帝不想滅你,但是這個時候牧師來找我,我就想要信一個東西,就在我決定信的時候,一個奇妙的事情就出來了,這個事情奇妙到什么程度呢?我瞬間就高興了,這是一個從來沒有體驗過的東西,一下子感覺心里高興的不得了,這個也是好多初信的基督徒都描述過的,很有意思的一個現象。接下來我就畫了一批特別美的作品,叫《風往回吹》,色彩都很漂亮,造型也非常美,以前畫美的我自己難受,我不能接受好看。那個時期我畫了一兩年真是非常美,這個是信仰帶來的,不是故意的,畫面的處理都極其單純,而且極其清晰,但這種畫出來以后也不被別人接受。但是過幾年之后,現在這些畫真的是越看越好,我也是覺得這批畫是我最好的畫之一,信仰帶來的力量非常得奇妙。
IART:你剛才談到了男人和女人的問題,要是你給女兒一些關于男人的建議,會對她說什么呢?
王華祥:我一直在思考這個事,但也不知道從哪兒說起,比如我跟她說要多去經歷男人,但是我沒敢說,這個東西是一種分寸,一個人特別隨意,說得不好聽就會變得很賤,一賤就不行,因為沒有人喜歡賤的東西,但如果說你要守身如玉,但男人配得上女人的守身如玉嗎?人和人的關系不是這樣的,是對等的。所以就是說你貴也貴不起來,你的貴是一種病態。這個事情就不是一個非此即彼的事情,不是簡單告訴她,可以這樣做和不可以那樣做的問題,這需要變成一種內在的自由和一種內在的自律。而這個事情難度很大。
所謂自律,就像你畫一張畫,你不會只重視一條線,你一定是考慮一個整體的關系,這個東西就構成了一種內在的自律,但是自由呢?這個自由可能是我不給自己設定邊界,但如果你教給一個沒有受過訓練的人,信手去畫就會失控。所以,我們如何來教育我們的孩子,這是一個很大的問題,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時間不因我們的設計和我們的擔憂而停止流逝,我們要讓我們的孩子知道他應該如何去使用自己的生命,可能我們給他們的只能是一種潛移默化的影響,不是一個黑白的、簡單的對立關系:男女之間的對立關系,正邪的對立關系,而是讓她們學會面對一個復雜的人生,這樣就不會太痛苦。我們這一代人經歷的痛苦太多了,因為我們受的教育是過于單純和過于主觀的,有些甚至是欺騙,當你發現生活不是這樣的時候,你會很憤怒的。有一些人性格不是很硬的話,他就變得陰郁了,神經分裂,不跟人交往了。所以如何讓孩子們適應這樣一個復雜社會,包括我自己想辦一個學校叫“文武堂”,教小孩子,一邊學畫一邊學武術,應該讓孩子們要學會自我保護,有保護的意愿和保護的意志不夠,還要有保護的能力。(采訪/撰文 :熊曉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