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固是寧夏南部七個國家級貧困縣的總稱,這一地區缺水、干旱、土地貧瘠,但這里遍布著清真寺,生活在這里的人每天都會禮拜,這種精神,已然成為了這個回族群體最重要的寄托。査曉園是作為支教涉入到這片焦黃的土地上的,他被人們生活在窮困潦倒中但依然沒有背離伊斯蘭信仰的虔誠精神所撼動,所以拿起了攝像機,開始了他的記錄生活。
I ART:據了解,你正在制作的這部獨立電影的題材是關于上世紀六十年代左右文革背景下迫害與被迫害的兩個群體,時過境遷,到了現今,沒有階級劃分的狀態下,這兩個群體懺悔與寬恕的故事。什么原因,讓你想關注到這個問題的?
査曉園:這個片子正在拍攝過程,大概會在幾個月后完成。故事發生在寧夏西海固地區,當事人都已進入垂暮之年,身體健康狀況變化較大,相互之間的關系也有所變化。事情的起因不是文革而是早于文革整整八年,一個家庭出身為貧下中農、而且很有前途的西海固山區農村共青團員,一夜之間變成了反革命、叛亂分子,隨即經受了十多年的凌辱和摧殘。當然,和他同遭厄運的人為數眾多,因為當時在當地發生了一件牽連很廣且莫須有的叛亂事件。五十多年過去了,他們當中不論是慘遭命運蹂躪的人還是那個時代曾經迫害他人的人都已所剩不多。他們都是虔誠的穆斯林,按照經典,人在即將走完自己的一生之前要向曾經傷害過的人請求寬恕,并懺悔自己的過失,而另一方在一般情況下最好要將寬恕給予對方。基于此,我想紀錄下他們在共同的伊斯蘭信仰中是怎樣的面對歷史和現實中的他人和自己,怎樣完成或能不能完成對他人的寬恕和對自我的懺悔。
I ART:你于2004年去寧夏西海固地區一個鄉村小學做支教,在那里結識了氈匠老馬,并從那時候開始了紀錄片的拍攝,隨后完成了《氈匠老馬一家》、《歸真》等影片,請談談你在那一時期的經歷。
査曉園:雖然我生活在寧夏,但是對于西海固農民的生活可以說很陌生,去教書之前,為了紀錄村里人的生活和學校的孩子,我買了照相機和攝像機,閑時拍一些所見所聞。之后遇到了老馬,他是氈匠,彈羊毛的場景所表現出的力量、熟練度、節奏等深深地吸引了我。一見面就拍了不少他們彈毛搟氈的鏡頭。通過接觸,感覺老馬是個言談舉止從容,遇事好琢磨并能得出自己見解的人,他的家距離我教書的村子不是很遠,于是我就開始紀錄拍攝老馬一家的生活。從那以后就一直斷斷續續地紀錄著西海固山區農民的生活。
西海固山區非常窮,并且因為窮,在中國出了名。而我去的地方又是那個地區里相對較貧窮的鄉村。開始雖然沒有過多的思考,但現在看來片子里表現的多是那里貧窮的生活和嚴酷的自然環境,我想這是因為那時我剛剛開始接觸西海固,那種‘苦甲天下的生活對我刺激很大,自然而然地就紀錄了。苦寒的生活和貧瘠的環境,使得老馬家那種生活模式變得十分普遍,即:干旱無收的年成,病痛的妻子和老人,給兒子娶媳婦欠下的巨額債務逼迫全家出動去打工等等構成一個類似故事,很多家都是那樣。這些年,社會的發展和向山外搬遷,使得山里人的生活水平有較大提高,一個簡單的例子,我剛到村里,冬天時幾乎家家都不用爐子取暖,在炕上硬熬過整整一個冬天,現在冬天家家都用上了爐子取暖。另外,村里人很多都到黃河新灌區買地,搬了出去,村里人越來越少了,周圍無人的村莊也越來越多。我想我一定要紀錄我們村子的消失或者一個家庭的離開,這個想法成了我的任務,我想要去完成。
I ART:據了解,你之前并沒有接觸過獨立影片的拍攝,什么原因,讓你想到用這種方式去記錄一個地方或者人物的面貌的。
査曉園:除了遇到老馬就開始拍了所謂的紀錄片之外,當時我的一個較主觀的想法是要拍一個特別真實的片子,比大多數我看到的電視上的片子要真,現在想起來真是一個幼稚的想法。現在再拍片最多想的是在紀錄人們日常生活和事件的表象下面去表達他們的內心狀況,這內心狀況是由傳統的、宗教的生活經驗等等方面長時間積累而形成的并且和現實時時碰撞,尤其是在當今這樣快速變化的年代,每一個人都多有內心和現實的沖突。如現在絕大多數年輕人都搬出了山,到了黃河新灌區,村里剩下只是一些老人,在山里住了一輩子的老年人按說應該很平順安穩地度過晚年,但現實是他們早晚要到兒子家去養老,于是大多數老年人的內心又陷入很掙扎的境地。
I ART:請談談你所認識的這個回族的群體。
査曉園:回族是一個伊斯蘭教凝聚起來的民族,除此以外,這個民族的外在特征相對其他少數民族是比較少的,回族沒有民族文字語言和特殊服飾等。除了宗教活動和儀式所具有的給人以深刻印象的形式外,經過無數代的傳承,伊斯蘭經典的教義在那里已經融于人們的日常生活起居之中。從生老病死,婚喪嫁娶直至人際關系的相處和協調等等方面都可以看到人們對經典教條的直接遵從,并且形成了一個固定的模式規范著人們的行為和思想。舉個生活中常見的例子,如果某兩人因矛盾而不相互來往,就會有村里的阿訇(宗教教職人員)或長者出面勸解,說服一方向對方道一聲‘色倆目(阿拉伯語你好)對方同樣應答‘色倆目就意味著和好或和解了。(采訪/編輯:王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