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就有家

顏士州

無休無止的唇槍舌劍繼而遙遙無期的冷戰(zhàn)，在我的強大攻勢下，總算要畫上休止符了。她經(jīng)不住我的軟磨硬泡和“無知”、“笨蛋”、“土老冒”三頂帽子的輪番轟炸，只得在離婚協(xié)議上簽了字。雖然我們是自由相愛，但相愛時，像孔雀開屏，將優(yōu)點展示，而婚后，什么都一覽無遺。為了顯示我的大度和瀟灑，我決定離也離得浪漫。于是合家春游，舉行最后的野餐。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半世緣嘛。

陽春三月，春日融融，我們驅車來到海濱。佇立海堤遠眺，碧波萬頃，浩翰無邊，水天相接，天光一色。遠方一葉扁舟，好像正劈波斬浪緩緩駛向藍天。我不禁吐出“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的感慨。震聾發(fā)聵的濤聲蕩滌著我狹隘的心胸，洶涌的波濤凈化著我塵封的心靈。我看她也呆呆地默立，眼眶被咸澀的春風吹得濕潤了，我不禁怦然心動。不覺日上中天，饑腸轆轆，想起了人生第一需要。她已忙開了，在一片小樹林中，騰清一片地方，支起三角架，吊著的鋁鍋溫著黃酒，在跳躍的火苗上咝咝地冒著熱氣。她像往常一樣習慣地招呼道“開飯了”，手腳麻利地攤開塑料布，一溜擺上快餐食品，小囡也忙不迭地堆起一道防火障，我想象著沒有她的日子里是什么滋味，懶洋洋地坐下，端起了用冷飲盒做的酒杯。

她為我添了些酒，慢慢地說：“你身體不好，不要喝烈性酒了。”話音有些酸楚。我嗯了一聲心想還用說嗎？ “你常熬夜傷身，沒人給你磨豆?jié){了，我買了l0袋豆粉放在冰箱里別忘了。”我想這不是庸人自擾嗎？“那副羊皮手套周主任送來，你丟在人家了，我放在廚柜左手上邊的抽屜里。”丟東西是豪爽男人的習慣，可你也不能在新羊皮手套上縫根扎眼的帶吧，讓我像小孩似的掛在脖子上，土不土？ “幾年來有點積蓄，我以你的名義存在銀行里，存折壓在臺板下。”唉，人不老，話不少，整天嘮嘮叨叨。“我最放不下心的是小囡，都說晚娘的心，六月的疔……”說到這兒她話音哽咽，有點抽泣了。我禁不住咳起來，許是被酒嗆的吧。往事像過電影。盡管我倆在學識、情趣上有很大差異，但她質樸、善良、待人真誠，土得可愛。我那“優(yōu)秀園丁”的獎章里，散發(fā)出油墨香的文稿中，無不浸透著她的一份摯愛和默默的奉獻。人沒有完美，正因為不完美，才需要愛情，人需要完善，正因為需要完善，愛情才得以延續(xù)。我怔怔地看著那三角架，家庭的穩(wěn)定也需要三個人的支撐。

我忽然掏出協(xié)議書，撕成碎片，扔進火堆，火苗一下子躥出好高。愛情如果也需要助燃劑，那么就是理解、寬容和互補。她不解地問：“你不簽字啦？”我故作深沉地說：“我簽了字不就具有法律效應了？那誰還陪我回家？”我們情不自禁地手拉手圍著火堆邊跳邊唱：“找啊找啊找啊找，找到一個好朋友……”歌聲、笑聲在萬物復蘇、生機盎然的海邊回蕩。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