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強之路在何方？
——七哥和涂自強的奮斗史比較

馮莉娟

（河南科技學院新科學院，河南 新鄉 453003）

自強之路在何方？
——七哥和涂自強的奮斗史比較

馮莉娟

（河南科技學院新科學院，河南 新鄉 453003）

出身低微、一無所有卻渴望改變命運的青年都會選擇自強之路，方方的成名作《風景》和新作《涂自強的個人悲傷》即展現了不同時代環境下兩個不同性格的底層小人物的奮斗歷程，七哥的所謂功成名就令人鄙夷，涂自強的黯然離去更讓人扼腕嘆息。底層小人物的自強之路究竟在何方？這也許是橫亙在我們面前的一個不得不正視的問題。

方方；七哥；涂自強；自強之路

在當下文壇浮躁的熱鬧當中，方方以她清醒沉靜、深邃雋永的作品在讀者心目中成為不可或缺的一位作家。她的創作大都以小人物的凡俗生活為關注點，透過紛繁瑣碎、困頓艱難卻真實細膩的生活表象，傳達表現了人作為生命本體的生存困境——痛苦、無奈、茅盾、掙扎和無法解脫。80年代的成名作《風景》展現給我們的是一個城市平民家庭粗劣的生存狀態與惡俗的人生形式，尤其是塑造了七哥這樣一個“惡之花”的形象，在屈辱和冷酷的家庭生活中長大的他為了改變自己卑微的地位和命運，靠個人的力量不擇手段奮斗進取，最終當上了高官。近作《涂自強的個人悲傷》仍然一以貫之在關注社會底層，詳細再現了農村走出的所謂“天之驕子”涂自強在城市中奮斗打拼，卻貧病交加，默默消失的人生歷程。七哥和涂自強都是出身卑微的底層小人物，都有強烈的通過個人奮斗改變自身現狀的強烈愿望，但二人的人生圖景卻是大相徑庭，一者過上了光鮮亮麗的所謂成功生活，一者卻在走投無路中悄無聲息的離開人世。七哥式的成功之路固然是我們并不欣賞和認可的，可涂自強處處碰壁、徒勞無效的奮斗歷程卻著實讓每一個讀者都忍不住內心的沉重和悲傷，我們不僅要追問，底層小人物的自強之路究竟在何方？

方方曾說，“追問到底，便墜入虛無。”①可是不去追問，滿足于渾渾噩噩的存在何以去觀照和洞察人性和社會，又何以去獲得更深刻的生命體悟給精神帶來慰藉和力量。從這個角度來說，深入剖析和比較七哥和涂自強這兩個底層人物的奮斗歷程是必要的，也是極具現實意義的。

一、家庭出身和個人性格

七哥和涂自強雖說都來自底層社會的困苦家庭，但兩個家庭迥然不同的家庭氛圍卻使二者形成了不同的性格，并進而影響他們走向了不同的生存哲學。

七哥的家在城市里的貧民窟，一家老小11口人擠在13平米的板壁房子里，擁擠雜亂而潮濕的房間和火車經過時震耳欲聾的噪音是七哥家真實的生存狀態。粗鄙的父親最喜歡的事除了喝酒就是打老婆和兒女，而風騷的母親則嗜好與男人打情罵俏。在這樣的家庭里兒女們也都承傳并強化了父母人性惡鄙的遺傳，男孩子一個賽一個粗野，女孩子個個風騷放浪。在這樣的家庭當中，七哥從小就沒有感覺到父母之愛和手足之情。在父母的七男二女九個孩子當中，七哥最受父親嫉恨，也最低賤。他從小猶如棄兒，一直在父母床下又潮又濕的地上睡覺。在全家人的眼里，七哥若有若無，而家人全然不把他作為人去看待。父親經常打他，母親和姐姐折磨他。在這個家里，七哥沒有享受絲毫的關愛，甚至連一點溫暖都得不到，像一只狗一樣的在垃圾堆里討生活。屈辱冷酷的童年生活、物質和精神的雙重饑渴使得七哥在家里從來都沒笑過，表面的麻木和順從背后孕育了七哥陰暗、刻毒的個性和不健康的人生觀——不擇手段抓住一切機會往上爬。“當你把這個世界的一切連同這個世界本身都看得一錢不值時……你才能天馬行空般在人生路上灑脫地走個來回。”當七哥這個驕傲的大人物在父母家人面前報復式的夸夸其談時，他也正是通過兜售自己的青春和肉體，拋棄了熱戀兩年的溫文爾雅的大學教授之女，主動選擇了一個永遠不可能生育出后代的有缺陷的婚姻，通過沒有生育能力的大齡妻子有權有勢的父母這種間接性權力，獲得了通達上層社會的階梯，從而成為一名高官。

涂自強來自偏僻落后的農村里一個窮困苦難的家庭，他曾有兩兄一姐，但是或夭折或出門打工不知所終，只剩他成為家里唯一的兒子，也成為父母唯一的依靠和希望。涂自強背負著父母的重望考取了大學，成為鄉親們的驕傲，更是給這個苦難而麻木的家庭帶來了改變生活的期盼。涂自強信心滿滿的帶著通過新生活改變自己命運的美好想象徒步走向了大學，他勤勞樸實、單純善良的性格并未隨著周圍人鄙夷同情的目光有任何改變，也從未因自己的貧困和孤陋寡聞而妄自菲薄，堅持通過個人努力來改變自己和家庭的命運。涂自強用這種信念來強大自己的內心，坦然而樂觀的面對外在的一切苦難——交往的女生嫌他貧困棄他而去、父親的意外身亡、破房子的倒塌、母親的受騙、自己的生病等等。在別人抱怨社會的不公、一個個都渴望通過非正常途徑改變自己的命運時，涂自強這個無背景、無學歷、無經濟支持的人仍然樂觀堅強的堅持自己的路，豁出命來去打拼，也許五年、十年、二十年，但終能改變自己的局面。然而命運的不公和殘酷再一次重擊了樂觀的涂自強，肺癌晚期的診斷報告讓他所有的努力和奮斗都成了虛無，一直悶頭努力的他從未松懈，卻從未得到。美好的世界似乎與他無關，伴隨始終的只有寒酸、困窘、渺小、孤單。涂自強的徒勞奮斗史見證了一個小人物在現實社會中舉步維艱、處處碰壁的困境，在令人同情的悲慘結局中宣告了現實主義者的失敗。涂自強在最后留言中平靜地寫道：“這只是我的個人悲傷。”可果真只是涂自強的個人悲傷嗎？他“對當下生活的隱忍承受、對社會秩序的默然認同、對人生理想的自覺放棄”，②使他成為新時代‘蟻族’的悲傷縮影。與其說是個人悲傷，倒不如說是底層小人物的集體悲傷，是時代真正的悲傷。

二、奮斗之路和時代環境

七哥和涂自強是生活在不同時代環境里的兩個奮斗者，都有一心改變命運的熱望，都是沒有背景沒有資歷的年輕人，然而不同的奮斗之路將他們帶往的一個是所謂天堂——飛黃騰達成為大人物；一個是名符其實的地獄——窮途末路不知所蹤。在這個生來即不平等的社會中，他們用不同的方式完成了各自人生的風景。

七哥生活的時代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自愿下鄉的他因為裸體夜游被村民當做鬼，使村民恐懼之余卻意外獲得了上大學的機會。他自小在父親的拳腳相加和親人的肆意凌辱中受盡苦難，可又是這樣一個卑賤的家庭出身給了他別人沒有的政治資本，借此七哥走向了命運的轉機。大學同學蘇北佬“干那些能夠改變你的命運的事情，不要選擇手段和方式”的人生信條深入影響并徹底改變了七哥的活法，他不再甘心于寂然活著，要過叱咤風云的生活。為此他不惜以無愛的婚姻為代價給自己鋪設通往權力的橋梁，通過所謂的終南捷徑改變了自己的人生。小七子再也不是那個囁嚅猥瑣任人欺凌的角色，大人物的身份使父親和親人都在他面前爭相示好，謙卑的樣子讓七哥沉醉于成功之中。

七哥所謂的成功之路并不是個案，在那個年代，投機和個人奮斗被畫上了等號，有無數個七哥都是通過出賣肉體或良心獲得了平步青云的機會，咬牙切齒的告別了原本灰暗無望的人生圖景。然而時過境遷，那個年代的機會主義者都已成為了如今社會的所謂精英和當權者，社會面貌也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賭徒心理不再風行，人們變得更加實際，更加公開的用所謂的“資本”來進行交易。一切不再是遮遮掩掩，而是堂而皇之的以合理的面目出現。在這樣一個被權力金錢人情關系所左右的社會現實中，一無所有的涂自強只能做著徒勞無效的孤身奮斗。

他從不奢望生活是公平的，他認命卻也想通過個人努力去改變卑微的境遇和貧賤的生活。涂自強從沒有像七哥一樣有著勃勃野心，內心冷酷不擇手段，他寬厚勤勞、不憤世嫉俗也不自命清高，他疲于奔命，自覺放棄了理想，只為能夠活著。當活著這樣最基本的追求也成為涂自強的理想的時候，涂自強還有可能有未來嗎？等待他的只能是悄無聲息的走到世界之外，留給世人他的個人悲傷。小說里有一首小詩“不同的路/是給不同的腳走的/不同的腳/走的是不同的路”。這是作家洞察的社會真相，也是作家對當下社會的深深憂慮。

環境的惡劣，生活地位的低下，奮斗的艱難產生了七哥這樣的人物，他們采用了別樣的奮斗方式和生存技巧，該責難的是七哥，更是生長七哥們的土壤。《風景》并不是以展示惡劣的生存境況為旨歸，而是讓人們正視這片風景，進而責難，痛恨，改造它。換言之，涂自強所代表的草根們的個人悲傷令人落淚，但更應該引起我們反省和深思的是造成涂自強個人悲傷的這個時代，“一個時代，如果不能給如涂自強這樣的青年以希望，或者說讓他們左突右沖還是找不到生路，那它的前景是令人擔憂的。”③

注釋：

①魯大志.方方：追問到底,便墜入虛無[N].讀書報,2013-5-1 (011).

②王陌塵.方方：思想的力量及其盲點[N].北京日報,2013 -8-1(018).

③魯大志.方方：追問到底,便墜入虛無[N].讀書報,2013-5-1 (011).

[1]方方.涂自強的個人悲傷[M].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13.

[2]吳佳燕.當自強只換來自傷[N].湖北日報,2013-6-1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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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5-5312（2014）32-0012-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