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蘊慧
[摘 要]上世紀50年代,在全國范圍內掀起了一陣“拆城”風,蘇州拆除城墻的計劃也提上了日程。然而一些外國專家在蘇州拆除城墻方面都持反對意見,而且態度頗為堅決,他們認為蘇州城墻是蘇州悠久歷史的象征和代表,不應該盲目拆除,而應逐步適時修復。然而由于歷史和時代的原因,這些建議和呼聲并未引起重視。
[關鍵詞]上世紀50年代;外國專家;蘇州拆城;態度
上世紀50年代,著名建筑大師梁思成和留英回來的城市規劃專家陳占祥一起提交建議,提出在北京舊城外的西側另辟新區,建設新中國的政治心臟,用一條便捷的東西干道連接新舊二城,像扁擔一樣擔起中國的政治中心和城市博物館,可是最終受到嚴厲批評。從1952年開始,北京市組織市民義務勞動或動員各單位拆墻取磚取土,北京外城城墻被陸續拆除。到1958年底,北京外城的城墻和城樓,基本上都拆完了。同年,南京、西安等各地拆墻運動熱火朝天,在全國范圍內掀起了“拆城”風,在這樣的背景下,蘇州拆城墻計劃也提上了日程。
一、蘇州拆城背景
1949年9月21日,蘇州市人民政府辦公室在“拆除城墻”提案書中提到了拆除城墻的理由:“城墻是封建時代的遺留物,在現在的立體性戰爭武器下已失去其防御的功效用”,因此提議“在不妨害目前治安需要原則下,動員民眾拆除城墻改筑環城馬路,拆下磚塊可利用以建筑公屋”[1],甚至有居民代表提出不僅要拆除城墻,連一些石牌坊也要拆除,理由是“前代所留石牌坊多有封建迷信意義,除保存一二藝術化者點綴名勝古跡外,概應拆除,尤以干將坊三石坊角度傾斜,勢均崩圯,不可一日留,城墻在現代已成廢物,應拆除,即以條石及城磚供建設之用,基地兼可生產”,他們認為“城基密跡車站,運河在前,最宜建筑倉庫堆棧,或部之營防等,余地可供種植”[2]。于是,諸如拆除“新南門到老閶門的城墻,利用磚頭,修理其他建筑”[3]、“城墻保留無用,拆去磚頭可筑馬路,既利交通又省磚料”[4]的提案接踵而出。1956年,蘇州市人民委員會提出“本市城墻雖歷史較久,目前城墻裂縫倒塌,時有發生,特別自南門人民橋以東一段,濱臨大運河,根據大運河規劃,該段城墻拆除,辟作碼頭區域”,市建設局“根據市一屆三次人代大會決議,將市中污濁嚴重,妨礙環境衛生的干將坊、王天井巷河填塞改建石砌下水道,利用南門以東一段城磚料砌墻身縮小蓋溝石板尺寸”[5]。在一片拆城的呼吁中,蘇州城墻被逐漸拆除用以支持各種建設。
正是在這樣的情況下,1956年江蘇省文化局同意蘇州市拆除部分城墻,并要求在拆除時要先測量并注意文物發現[6]。為了進一步獲得拆城的支持,市建設局副局長張百超曾前往文化部談拆除蘇州城墻問題,并交去“蘇州市城墻處理方案”及蘇州市區藍圖各一份。1958年中央文化部辦公廳發函表示:“蘇州城為我國有名的古城之一,城墻雖經歷代修葺,但還保留有一部分有歷史性的遺留。現在既已時有倒塌傷人的危險,故我部原則上同意逐步拆除。但其中對有名勝古跡性質的部分,根據國家保護民族文化遺產的精神,務必予以堅決保留,因此,同意你市先拆東面的一部分,其即將倒塌者可先行動工拆除。在拆除工程進行中,應由文物部門所示注意填土中有無文物發現,并予以收集保存。”[7]不久,蘇州市人民委員會召開會議,專題研究了城墻處理問題。經討論決定:除胥門、盤門、金門及部分城墻保留作為歷史遺跡供參觀研究外,其余全部拆除。決定拆下城墻材料用于工業建設和市政建設。當時拆墻方案是:“(1)統一規劃,統一審批;(2)不準私人拆城墻;(3)拆下材料用于工業建設與市政建設。要求在第二個五年計劃中解決城墻問題,同時保留盤門、金門,作為古跡供后人瞻仰”。[8](P18)同年,拆除平門城門、婁門的內城門和水門。其實,文化部的批示并沒有被全部執行,拆城工作雷厲風行。大躍進開始后,更是被要求“當作政治任務來完成”,專門建立了拆城辦公室,加快拆毀城墻。城磚被用來建煉鐵小高爐,城土被用來做坯燒磚,構建防空工事。沿城墻開了很多煤球廠,城泥,被當作制作煤球的免費原料混合進煤粉。[9](P18-19)
二、外國專家對蘇州拆城的態度
在蘇州城墻拆除的過程中也不乏充滿理性的不同的聲音,可惜這些聲音并沒有成為當時的主流意見,因此,也未能改變蘇州城墻被拆毀的命運。在蘇州市城建檔案館所保留的“專家談話記錄”案卷(1956年10月4日——1961年5月4日)中,其中,外國專家對蘇州的城市規劃提出了不少合理建議。
1957年,波蘭科學院院士薩倫巴教授認為蘇州城市規劃的關鍵要解決兩大問題,其中一個關鍵問題就是:舊城市風格如何保存和如何改建,舊城區的風格不但不宜破壞和改變,并且也不可能改變,如果要硬性地急極地破壞和改變,也不能被全市人民所接受,但同樣重要的是必須逐步改善市民的物質生活條件和滿足市民的文化生活需要,既要保存舊的風格又要充實新的內容,充實新的內容時絕不可破壞舊的風格,究竟應當保存那(哪)些完正的、好的、舊的和改建那(哪)些已破壞的、不好的成為新的,如何才能使新的,舊的統和配合而不是亂七八糟、混雜不分,這是規劃工作首要任務之一。[10]薩侖巴教授還認為蘇州的城頭是有悠久的歷史的,當然不宜全部拆毀,從經濟條件論也不可能完全恢復,在某些比較完整而富有古城特別的地方應該適當保存,并且可以逐步修好,恢復它,舊有的面貌,永久流轉下去,其他不必要的部份則可以逐漸拆除,改為綠化地帶。[11]
1958年,蘇聯的城市規劃專家薩里舍夫在蘇州城市規劃問題上也認為:城墻以內的空地應加以保留,暫作農田,以作城市發展時填空補實,建筑一定數量的公共建筑、住宅,以改善生活條件。至于交通問題,薩里舍夫認為從目前情況來看還不顯著,但將來會表現出來的,可是從蘇州城市來看,還是有條件解決的。市內的東西、南北的干道是對的,而且蘇州城墻以內的干道,還沒有大力拓展,從時間上說暫時問題還不大,因為城市是向西發展的,可是在小高爐旁的裝業機械廠的道路(大馬路)應提前拓寬,并通火車站,這樣可以連接城市,為新舊城市的主要干道,又是過境交通干道。[12]
蘇聯專家米·阿·什基別里曼認為“現在是大規模改造舊城還是大規模利用舊城的問題,蘇州是個古城,道路不寬,河流分散,目前應該是盡量利用舊城而不是大規模改造舊城。假如蘇州城以內各項公共福利設施、道路、工程管線不好的話,就必須作經濟比較”。[13]
1958年4月19日,蘇聯專家、列寧格勒建筑總工程師克涅亞席夫在上海援助建設的在同濟大學金經昌教授和陳從周副教授陪同下來蘇考察并指導規劃建設,座談時關于城墻要不要拆掉的問題,克涅亞席夫從明確指出,無論從功能來看還是從建筑藝術來看,都不能去拆城墻。“從城墻上看城市可體現文化水平,拆去城墻會有什么后果?里面所有小建筑全部暴露了,建筑面貌變化了,是惡化,而不是改進。而內外城河又設東西分隔,假如某些作一座橋要通過可以拆去一部份。還有例如金先生談到的損壞很厲害的地方可以將他拆去。在沒有把城市綜合考慮問題時,不要光把問題放在拆城墻上,對拆城墻問題要考慮到過去勞動人民造起的建筑面貌。蘇州這城市不是一個普通城市,是具有全國與世界意義的。改建時不應很狹隘,應結合全國、全世界意義看。”“拆城、填河很簡單、容易,到了以后,就要后悔,就來不及,我不主張完全把城墻修復起來,首先保持現有狀態,不讓它坍下去,假如大坍了,子孫可以拆去,過了十年,國家有錢,可以修竣。”[14]
由此可見,這些著名的外國專家蘇州拆除城墻方面都持反對意見,而且態度頗為堅決,他們認為蘇州城墻是蘇州悠久歷史的象征和代表,不應該盲目拆除,而應逐步適時修復。無獨有偶,梁思成先生曾在1950年5月7日《新建設》第2卷第6期發表的《關于北京城墻存廢問題的討論》一文中對主張拆除者的認識和提出的理由,針鋒相對地進行了逐一反駁。
然而由于歷史和時代的原因,無論是國內的學者的“苦口婆心”,還是外國專家的“友情提醒”,最終隨著新城建設的需要而被斷然否決,以致留下了難以彌補的缺憾和損失。
參考文獻:
[1]郵政界提案(拆除城墻)[R].1949-9-21(此系推定時間).
[2]蘇州市第四屆各界人民代表會議提案書(拆除城墻及石牌坊)[R].1951-9.
[3]蘇州市第四屆各界人民代表會議提案書[R].1951-9(此系推定時間).
[4]蘇州市第四屆各界人民代表會議提案書[R].1951-9月-7.
[5]江蘇省蘇州市人民委員會為市建設局改建下水道需用城墻磚料報請核示由呈文江蘇省人民委員會(市建計字第541號)[R].1956-7-18.
[6]江蘇省文化局同意拆除蘇州市部分城墻的函(文社字第三三八號)[R].1956-8-2.
[7]中華人民共和國文化部文物管理局對蘇州城墻處理方案的意見的函(文廳物文字第110號)[R].1958-3-4.
[8][9]張勇堅.蘇州城墻:殘斷的頸環.檔案與建設[J].2000,(10).
[10][11]蘇州市城市規劃委員會抄印、中國建筑學會蘇州分會整理.波蘭薩侖巴教授對蘇州市城市規劃的若干意見[R].1957-11-13.
[12]蘇州市城市規劃委員會整理.蘇聯專家談話記錄薩里舍夫專家的談話[R].1958-5-10.
[13]蘇州市城市規劃委員會整理.蘇聯專家談話記錄什基別里曼專家的談話[R].1958-5-10.
[14]同濟大學蘇聯專家對城市規劃的意見[R].1958-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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