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想與抗爭

摘 要：《燕子》是臺灣作家朱少麟的第二部長篇小說。小說探討了一個熟悉的命題，即都市青年人的夢想與抗爭。透過朱少麟的小說，可以看到在海峽的對面，那里的年青人，也和我們一樣，帶著各自的夢想和傷痛，迷惘和抗爭，生活并成長著。

關鍵詞：燕子 夢想 抗爭

《燕子》是臺灣作家朱少麟的第二部長篇小說。在現今這個信奉“出名要趁早”的時代，朱少麟可謂是大器晚成的作家。她在1996年29歲時完成了她的第一部作品《傷心咖啡店之歌》，經歷了五次退稿。這本命運多舛的小說，出版后意外熱賣，一躍成為了臺灣青年一代的必讀書。朱少麟也被譽為“天生的作家”。1999年，她又寫了《燕子》，出版之后也立即引起轟動，發行了10萬冊。在臺灣一般發行5萬冊就屬于暢銷書作家，而用純文學的寫作方法創作的小說能發行到10萬冊，這在出版界實屬難得。2005年出版的長篇小說《地底三萬尺》取得“臺灣2005年度最暢銷中文小說”的好成績。對于十年三部長篇佳作，我們可以用經年醞釀，出手不凡，惜墨如金來概括這位女作家的創作。

《燕子》展現了一群舞者的世界，其中的每一位舞者都有鮮明獨特的個性、曲折不凡的經歷。自小練習芭蕾、對舞蹈充滿無限向往的阿芳；狂妄、暴躁、享譽國際，讓舞團的每一個舞者又敬又畏的卓教授；天生耳聾卻具有舞蹈天賦的龍仔；在孤兒院長大，由學戲轉而跳舞、自私虛榮、渴望親情的榮恩；充滿活力、有藝術家天分，沒有藝術家怪僻卻意外受傷，告別舞臺的克里夫；英姿俊爽，成就了藝術生命，泯滅了女性特征的李風恒；視舞蹈為唯一追求，卻因身體條件不足被逐出舞團的雅芬。小說以舞團選角、排練到正式演出的幾個時間點串聯整個故事，描寫了卓教授、阿芳、龍仔，及其他舞者排練一個名為《天堂之路》舞劇的一波三折、緊張、離奇的過程。

小說探討了一個熟悉的命題，即都市青年人的夢想與抗爭。

一、夢想

阿芳是嘉義一個富庶家族的后代，小時候身體虛弱，父親得知跳舞可以緩解她的哮喘，因而送她去學習芭蕾。不管是家人對她的期許，還是自己對未來的設定，她都沒有想要向職業舞者發展。她直到十六歲的時候，看到了舞蹈家卓教授的表演，舞臺上翩然飛翔的燕子，令她沉迷，那只舞動的燕子從此棲息在她心靈深處。但卓教授封舞的消息，加之學業上的順利晉升，給阿芳的舞蹈家之夢畫上了一個休止符。

此刻夢想雖然遠去，人生卻是順遂的。阿芳的父親是飽讀詩書的大學生，姐姐是從來就不知道第二名為何物的學霸才女，這樣的家庭氛圍使得阿芳在功課上不敢放松要求。她順利考入大學外文系，選讀了鐘意的英文和法文，學有專攻，課余又可以順應內心的渴望盡情沉浸在現代舞的世界。西方是現代舞的發源地，她一面浸淫于西方文化，一面癡迷于現代舞，兩者絲毫不矛盾，倒有可能相輔相成。西方文化中從古希臘雕塑藝術對自身美的肯定開始，到文藝復興時代米開朗基羅對人體美的夸張表現，這一傳統綿延不絕。這與宗教不同，宗教認為人是很丑的，身體都是骯臟的，人的欲望都是不對的，所以伊甸園里的男女吃了智慧果后首先就意識到赤身裸體的羞恥。中國傳統文化中人也是不喜歡自己身體的，總是把人體說成是臭皮囊，自然就談不上欣賞。

阿芳對人體美的欣賞與她醉心于舞蹈兩者密不可分。當阿芳有機會參加卓教授《天堂之門》舞劇排練后，她見到了各式俊美異常、風姿綽約的身形。她初識龍仔，就驚異于他身體所具有的不可思議的勻稱、柔韌、力量。小說的開頭與結尾寫的是同一個場景：在舞蹈成功上演后，這群年輕的舞者駕車行駛在臺灣東部海岸，突遇暴風雨，龍仔撇下眾人在雨中忘情狂舞，阿芳贊嘆：“慷慨的雨，釋放出龍仔單薄衣衫下面的原始曲線，我看得見讓他的肌肉線條，在水漬中美得像是要泛出了霜花?！盵1]十八歲的榮恩“是個頗為清麗的女孩，全身骨架出奇的纖長，臉蛋也十分細小，淡施脂粉的五官綻放出一種青春緊致的活力，眉宇間很有著一股妖柔之色”[2]?？死锓颉拔骞偕孟喈斍寮?，體型也勻長，每當下了課，換上他的便服，那一身風華直可媲美時裝模特兒。”[3]

無論是這些年輕的舞者展現的身形之美還是卓教授在舞臺上如翩飛的燕子傳達出的自由、獨立都強烈吸引著阿芳。這個美輪美奐的世界是阿芳夢想所在，她執著于此，還有另一個原因，就是舞蹈這種藝術形式的物質與她的價值觀非常吻合。

阿芳希望擁有一些真正屬于自己的東西，真正對人群有作用的東西，而舞蹈可以幫助她實現這種訴求，同時滿足她對優美狀態的向往與追求。舞蹈呈現美，有著直逼人心的力量。舞蹈之美，是人的美。它所假之物并不是聲、色、字、詞，而是天生的，自然存在的人，因此它首先是一種自然的美。它挖掘人的靈秀之氣，給人一種高級的美感。美的要素有二，一是形式，二是表現。人體充分具有這二要素，外有美妙的形式，內蘊不可思議的靈感，融合物質的美和精神的美的極致而為一體，所以為美中之至美。舞臺上那些舞動著的舞者，舉手、投足、彎腰、舒臂，那些美的形態、身段、輪廓、線條，就可以表現美的內蘊，美的感情，而不必借助什么道具。阿芳所追求的正是這種掌控自己的身體，用肢體表達思想情感的身心合一的純粹境界。這份追求也成為她抗拒現實灰暗世界的方式與途徑。

二、抗爭

阿芳畢業后在臺北一家政治公關公司工作，成為一名普通的都市白領。對照朱少麟畢業于輔仁大學外文系，曾在政治公關公司任職的經歷，不難推斷出，阿芳面臨的壓力與困擾，可能也是作者以及她的同事當年所面對的。探究阿芳所承受的巨大壓力與困擾的來源，表面是由于輔選工作忙碌緊張，更深層的原因是看似民主的選舉背后，翻云覆雨的人為操控所隱含的丑惡與其內心對優美狀態渴求的不可調和的沖突。

每個人都在這個世界里尋找自己的位置，少女時的阿芳，曾有臨風展翅的壯情，許愿要不停地練舞，直到跳上世界的頂端。很多人都有過這樣或那樣的少年壯志，只是時光推移，年歲逐增，人們漸漸將那些極致夢幻拋卻，接受眼前的現實，過平凡的生活。雖然阿芳成了一名上班族，但她并沒有就此放棄夢想，尤其當她發現“輔選工作根本非關高尚與優美，選民是一串數字，這是一個數大便是美的世界，左右選票的不是人格，卻是媒體，如果魔鬼懂得投票，地獄也可以組成民主社會……”[4]阿芳對于優美這樣一種狀態有非常執著的向往與渴求，舞蹈是她接近這種狀態的媒介，當日常工作無法讓她感知到自我存在的價值時，她通過練舞，通過努力與舞壇保持聯系來消解工作中的迷惘和沮喪。endprint

舞蹈被阿芳當作避世良方，于是練舞已經不單純是夢想與興趣，更多是對抗世界的一種方式。對阿芳來講，舞蹈是生命，是理想，是她籍以對抗現實灰暗生活的利器。“同時輔選與練舞，我忙得像是陀螺，其實近年來，到底有多想跳舞我早已經迷惘了，只是始終沒辦法接受自己成為一個上班族的事實，我不想將自己完全拋給一個公司，一個企業，我的問題在于不想將自己拋給眼前這個世界。”[5]

職場中的游戲規則阿芳不能認同，她的抵死抗爭終于換來了一線生機，她被卓教授錄取，進入舞團?？墒撬芸彀l現在這個她遙遙景仰多年的藝術圣殿里，自己依然是一個獨來獨往、寂寞孤單的邊緣人。置身于純舞者的世界，阿芳并沒有夢想實現的喜悅，而是有太多不愉快的發現與體驗。一是身邊的舞者在學養和內涵上如同烏合之眾，阿芳自認與他們相去千里；二是她發現除了龍仔是拿命來跳舞，其他的舞者依然是凡夫俗子，要考慮謀生、前途、名利，與職場中的年輕人沒有什么不同；三是如卓教授那樣曾經風華絕代、傾倒眾生的舞者，也會被時光侵蝕，身形俱損；四是練舞時的不得要領，舞藝上的停滯不前，與卓教授舞蹈理念上的分歧令她自信心備受打擊。

阿芳追逐夢想，通過與世俗世界的抗爭，來到了這個純舞者的世界。接近夢想時，發現其真實面目并不如想象的完美，而是有那么多缺憾，她有過動搖，想過放棄，兩次離團，但又倔強地折回。阿芳的抗爭從沒有停止過，之前是對抗世俗世界的灰暗，對抗命運的安排；現在她對抗著自己內心的不堅定，對抗逃離舞團的沖動。最后舞劇公演獲得了巨大的成功，阿芳也與卓教授和解。作者借卓教授之口說出了對阿芳抗爭個性的肯定和期許：你能抗拒，那是上天特別給你的力量，不要浪費了它。小說結尾，雖然阿芳已經找到內心那只飛翔的燕子，被幸福感包圍，但是她的行為卻無疑是另一次抗爭，就是她決定退出舞團回到公司。如果說阿芳之前的抗爭是出于夢想、信念、自尊，全部過程艱苦卓絕、回腸蕩氣，那這一次卻顯得缺乏足夠的理由，仿佛只是為了呼應卓教授的囑咐，不浪費上天給予的抗拒的力量。故事進行中，阿芳外在的抗爭行為與她內心的動蕩不安是吻合的，人物的形象有很強的說服力、感染力；但是結尾處，阿芳的內在感受與外在行動卻存在鮮明的反差。作者想強化抗爭的主題，卻導致人物的行為缺乏合理性。

在這個充滿抗爭氣息的小說中，有一個悲情色彩濃重的都市青年形象——西卡達。他是作為阿芳的對照者出現的。他有繪畫的天賦和夢想，有志同道合的同性戀人，兩人原本有機會遠赴歐洲學畫，但是作為家中長子，他無法推卻責任、放棄親情，只能放棄愛情和夢想。西卡達是世人眼中的青年才俊，工作狂人，其實他只是將痛苦掩藏起來，以積極進取的面目示人。作為上司，他看到阿芳為了夢想，奔波于公司和舞團之間，不免心有所感，惺惺相惜。因為西卡達有過夢想，又無法抗爭，所以他理解阿芳，力所能及地給予她無私的幫助、切實的支持。作者塑造這個人物，意在通過比照，突出阿芳執著、勇往直前、不向現實低頭的精神內核。較之阿芳，西卡達是一個不曾進行抗爭的順從者。他選擇放棄夢想和抗爭，扛起了道義和責任。這個人物的光彩之處在于他順從之下的那份擔當和自我犧牲所體現的堅定和勇氣絲毫不比追求夢想的阿芳遜色。

人生是一次旅程，生活的道路總是曲曲折折充滿了未知與挑戰，童年時天真，暮年時滄桑，而夢想與抗爭則是青春最動人的旋律。透過朱少麟的小說，我們可以看到在海峽的對面，那里的年青人，也和我們一樣，帶著各自的夢想和傷痛，迷惘和抗爭，生活并成長著。

（本文為江蘇經貿職業技術學院院級課題“臺灣女性作家作品研究”的研究成果，項目編號：JSJM024。）

注釋：

[1][2][3][4][5]朱少麟：《燕子》，北京：作家出版社，2011年9月版，第17頁，第30頁，第19頁，第22頁。

（王卉 江蘇南京 江蘇經貿職業技術學院 211168）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