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地球上的王家莊》以孩童的敘述角度,在奇特的想象中寄寓了作者對特定歷史時代的思考,反映了鄉村田園牧歌下的悲劇與不幸,揭示了政治話語下的人性和自覺,并以世界觀的宏大命題和兒童的政治性話語反映了對現實的戲謔和反諷,改寫和超越了20世紀鄉土文學“啟蒙”“審美”“革命”的話語系統,反映了作者的獨特思考和創作探索,無論是敘事還是意義均獨具特色。
關鍵詞:畢飛宇 地球上的王家莊 文本解讀
《地球上的王家莊》以“我”——一個八歲孩童的視角敘述的展現了1970年代的閉塞的鄉村形象。“我”的視角為讀者營造了一種濃郁的在場感,并通過小說中的敘述者、作者、讀者的角色重疊“錯覺”,激發了讀者的想象力、在場感和參與感,拓展了文本的內容,形成了獨特的魅力。按照敘事學的觀點,“敘述人的安排對于作家來說,往往即是小說藝術的核心課題之一”[1]。小說中,孩童的敘述角度為作者的豐富想象提供了廣闊空間,為王家莊的荒誕奠定了生活基礎,也形成了作者對特殊年代回顧與反思的獨特視角。
一、田園牧歌下的悲劇與不幸
一群86或者102只的鴨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牧鴨生活、水淺面闊長滿水草的烏金蕩構成的一個八歲孩童的全部生活,簡單純凈,天真爛漫,富有田園牧歌的寧靜色彩。這或許也是全體王家莊年輕人甚至全部王家莊人的平凡生活,因為僅僅一張世界地圖就在王家莊“鬧起了相當大的動靜”。世界地圖為我們揭示了田園牧歌的背后是閉塞與落后,但是,孩子們和青年們面對這種狀況卻無力改變,“孩子們十歲上學,十五歲畢業,一畢業就是一個壯勞力”的規定和預期目標,為我們揭示了特殊年代這種蒙昧背后的深層原因。
雖閉塞卻不自知是本文揭示的第二重悲劇。面對世界地圖,王家莊的年輕人在沉默、驚奇之后產生了憤懣:“地圖上什么都有,甚至連美帝、蘇修都有,為什么反而沒有我們王家莊?王家莊所有的人都知道王家莊在哪兒,地圖它憑什么忽視了我們這個問題?”對世界的“正方說”“王家莊中心說”的錯誤看法,年輕人只是得到了部分修正,對世界的本質的認識早已深深地刻印在每一個人的腦海之中。如果田園牧歌是建立在這樣的認識之上,又有多少地方值得稱贊?
父親是王家莊保持清醒認識的唯一的人。對現實的無力改變使他投身黑夜,在黑咕隆咚的夜晚和那些遠方的星星們呆在一起。父親對宇宙與世界的知識和《宇宙里有些什么》的書籍可以輕易地解決人們頭腦中的疑惑,但這個對宇宙和世界有著較為清晰認識的人卻被人們稱作“神經病”。《藥》中茶客們對夏瑜“瘋了”的評價似乎在這里又得到了重現。蒙昧不自知而又不愿面對和改變構成了小說田園牧歌底色中更深層次的悲劇。
二、政治話語下的人性和自覺
畢飛宇“真正成功的小說,既可以說是對某些政治時代本質的揭露,也可以說是對人性中某些永恒本性的揭露。”[2]在小說中,父親似乎不屬于王家莊,他永遠也曬不黑的雙手和屁股便是標志,這也就注定了他是孤獨的異鄉者。“神經病”的標簽和人們的偏見與譏諷并沒有阻擋他對知識的渴求,正如他兒子所說,人間的麻煩是如此巨大,他不問不管,卻去操宇宙的那份心。面對現實的沉默、白眼和對黑夜之中宇宙星空的迷戀,他完全不附和那個時代激勵人們“胸懷祖國放眼世界”的革命潮流,顯得乖戾并成為異端。
王家莊的年輕人在政治話語籠罩下也依然保持對生存和死亡的本能追問,王愛國提出的問題,使王家莊人面對未知的世界產生了原始的恐懼、“無邊的恐懼,無盡無止的恐懼”。為此“我”不停的追尋答案。階級斗爭風雷激蕩的年代割舍不斷“我”和被人稱為“神經病”的父親之間的聯系,“我”首先找到了父親,“要在父親那里找到安全,找到答案”。接著又劃著小舢板走出烏金蕩,來到大縱湖,滿懷斗志,滿懷激情,雖然最終這次探險失敗了。作者以奇特的想象力和略顯幽默的話語為我們展現了一個孩子對未知世界的探索,生動地傳達出人們探索世界奧秘的本能渴望和對生命與世界終極的深刻追問,反映了人與生俱來的“對形而上的精神家園的永恒渴望與執著追求” [3],即使在那個在知識和文明遭到踐踏的年代。
三、宏大命題下的戲謔與反諷
如果借用小說的標題來表述,這篇小說實際反映的是“王家莊的地球”,如果借助一個網絡上的句式,這篇小說講述的是“一張世界地圖引發的探險”。王家莊人的世界觀和宇宙觀在這里以一種奇特的形式得到了展現。這種天問式的對宇宙、世界、未來和人的存在的思考,歷來屬于一種形而上的哲學思考。一個宏大命題與一個八歲孩童的瘋狂、幼稚、甚至浪漫的探險,王家莊年輕人圍繞地圖的自說自話構成了一種戲謔和幽默。
在書讀的越多越反動的特殊年代,父親不可避免地被人定性為“神經病”。一邊是癡迷星空、手握《宇宙里有些什么》書籍的父親,一邊是無師自通、自作聰明的王家莊青年人,到底誰是神經病呢?反諷的意味不言而喻。
構成戲謔和反諷的還有“我”的話語特色。“東方紅、太陽升、這時候宇宙其實就沒了”“王愛貧挽救了我們,同時挽救全世界;我們都在一起看著王愛貧,心中充滿愛戴和崇敬。他為這個世界立下了不朽的功勛。”“我滿懷斗志、滿懷激情”……這種特定年代的話語套路已經深深地影響了這個年僅八歲的孩童,他的思想和舉動已經打上了時代和意識形態的烙印。不難想象,在常識缺乏、知識匱乏的年代,談論階級斗爭、解放全人類等宏大主題又有多大的意義呢?
總之,《地球上的王家莊》以孩童的敘述角度,在奇特的想象和戲謔反諷中寄寓了作者對特定歷史時代的思考,擱置了“文革”的苦難和悲情敘事,改寫和超越了20世紀鄉土文學“啟蒙”“審美”“革命”的話語系統[4],反映了作者的獨特思考和創作探索,無論是敘事還是意義均獨具特色。
注釋:
[1]陳太勝:《作品與闡釋:文學教學引論》,廣州:廣東教育出版社,2006年第一版,第110頁。
[2]賀仲明:《畢飛宇創作論》,小說評論,2012年,第1期。
[3]施津菊:《超越“傷痕”的傷痕回顧——畢飛宇短篇小說<地球上的王家莊>賞析》,名作欣賞,2008年,第19期。
[4]吳雪麗:《論畢飛宇小說的敘事倫理及其文學史意義——以畢飛宇的“王家莊”系列小說為考察對象》,南方文壇,2012年,第3期。
(闞丁丁 江蘇淮安 淮安生物工程高等職業學校 223200)endprint
現代語文(學術綜合) 2014年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