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美國作家桑德拉·西斯內羅斯在1984年發表《芒果街上的小屋》后一舉成名,成為奇卡納文學的代表性人物。《芒果街上的小屋》成為當代美國最著名的經典成長小說之一,并被列入美國中小學課堂推薦讀物的目錄中。本文重點探討小說中房子的意象以及空間與自我的關系,認為房子內外——私人空間和公共空間都不可能為女性提供自由,只有通過寫作才能培養女性的自我意識,創造出屬于女性自己的心靈空間,獲得真正的自由。
關鍵詞:桑德拉·西斯內羅斯 《芒果街上的小屋》 空間 自我
美國作家桑德拉·西斯內羅斯在1984年發表《芒果街上的小屋》后一舉成名。這本只有110頁,44個小故事組成的小說問世后,引起很大反響,在美國銷量達到五百萬冊。1985年,獲得“前哥倫布基金會”美國國家圖書獎(Before Columbus Foundations American Book Award),1989年被收入《諾頓美國文學選集》,成為當代美國最著名的經典成長小說之一,被列入美國中小學課堂推薦讀物目錄中。2009年4月3日由德克薩斯州圣·安東尼奧公共圖書館舉辦的芒果街社區派對上,西斯內羅斯朗讀自己的作品來慶賀《芒果街上的小屋》出版二十五周年。作為圣·安東尼奧名譽居民,西斯內羅斯得到市、縣和德克薩斯州的官方認可,以表彰她對美國青少年文學的貢獻。[1]目前,這本書已經被譯成16種文字,并在美國等地持續引起人們的關注和熱賣(Martinez 62)。
為何一本少女成長的小書能一直引起人們的關注和熱賣呢?在書中看似簡單的文字后面蘊含著什么深刻內涵,能夠這么長久地吸引著大量讀者?我們或許可以從小說的題目中找到答案。主人公埃絲佩朗莎的家——芒果街上的小屋,就是理解作品的關鍵所在。“作為一名技巧嫻熟的藝術家,西斯內羅斯結合意象、象征和各種敘述方式等多種微妙的藝術手法挑戰邊緣化問題。她只是創作故事,故事里沒有解釋、沒有分析,也沒有論證。《芒果街上的小屋》的故事是由一個既松散又密切相關邏輯線索串起來的”(Madsen 109),而這條線索的中心就是芒果街上的小屋以及小說主人公對未來房子的憧憬。書中“建筑是一個中心媒介,同社會一樣,作家西斯內羅斯通過這個媒介來表達和感受壓抑的情緒,同時也通過這個介質表達對未來變化的期望”(Kuribayashi 166)。在現代社會里,房子既是家的空間概念的具體體現,同時也與社會地位和身份認同密切相關,因為“社會力量在產生空間和控制空間的過程中體現出來”(Katz 88)。仔細分析小說中房子、窗戶等空間意象,或許可以幫助我們更好地理解作品。
一、房子:空間與地位
小說一開始,我們就聽到一個稚嫩的聲音在講述著房子的故事。芒果街的小屋是埃斯佩朗莎一家的新住處,里面住著爸爸、媽媽、兩個男孩和兩個女孩一家六口。這之前,他們搬過好多次家,次數多得埃斯佩朗莎都記不得了。“芒果街上的房子是我們家的,再也不用付房租,再也不用與樓下的人家共用后院,再也不必害怕發出噪音而小心翼翼,再也沒有房東拿著掃把猛敲天花板了。盡管如此,芒果街上的小屋依然不是我們心里想要的房子”(Cisneros,Mango Street 3)。[2]她一點兒也不喜歡這個破舊狹小的房子,因為“房子很小,是紅色的,前面鋪著窄窄的臺階,窗戶窄小得讓你覺得它們好像是屏住了呼吸。有幾處墻皮脫落,大門鼓脹得要使勁推才能進去”(4)。小屋的所有的一切與他們想象中的房子有著天壤之別。在他們的想象中,“有一天,我們會搬進一所房子,一所真正屬于我們的房子,不用每年搬來搬去的大房子”,“房子里面有真正的樓梯,不是外面有走廊的樓梯,而是像電視上一樣,房子里面有樓梯。至少應該有三個衛生間,這樣我們洗澡的時候就用不著每個人都告訴一遍”。“我們的房子應該是白色的,四周種著樹,很大很大的院子和草坪,周圍沒有柵欄”。但是,這個房子只能是想象中的房子,只是“爸爸手握彩票時提到的房子,這只是媽媽給我們講睡前故事里幻想的房子”(4)。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女為什么對房子、對住處如此關心、如此敏感呢?
年少的埃斯佩朗莎知道僅僅擁有頭上的一片屋頂是不夠的。她強烈地感受到房子所包含的豐富內容,她清楚地知道房子代表著主人的尊嚴和社會地位。她還記得以前住在別處的時候,她指著三層的公寓告訴學校里的修女嬤嬤,那就是她的家時的情景,修女的反應讓她感覺羞愧難當。修女問她:“你住在那兒?”“修女這么說的時候我感覺自己一無是處。那兒。我住在那兒。我點著頭”(5)。家的概念空間帶給埃斯佩朗莎的感覺不同于普通意義上的溫暖港灣。這一點作者西斯內羅斯感同身受。埃斯佩朗莎對于家的理解就是作者西斯內羅斯兒時記憶的生動寫照。
1987年,西斯內羅斯曾發表過一篇文章解釋說,她寫《芒果街上的小屋》的部分原因是為了回應法國哲學家巴什拉(Gaston Bachelard)的《空間詩學》(The Poetics of Space)的理論。她發現,很多人都把“家的記憶”歸為一種能夠給人安慰感的概念空間。但是這與作者本人的個人經歷和體驗截然不同,她無法接受這種傳統意義上的概念空間,反對把“家”的概念浪漫化。她認為,這一概念只能讓那些不做家務的男人感到安慰。西斯內羅斯明白,自己對于“家”等空間概念的理解與別的同學不一樣主要是由于自己個人生活經歷的影響。像主人公埃斯佩朗莎一樣,她童年時也是隨著家人不停地搬遷。“家”對于她,與其說是“給人安慰感的概念空間”,還不如說是一所讓她倍感難堪、破舊窄小的房子(Cisneros,Ghosts 69-72)。埃斯佩朗莎決心要擁有“一所屬于自己的房子,一座真正的大房子,一所可以指給別人看的房子”(5)。她清楚地知道,芒果街上的小屋不是自己所要的家,不是自己身體和心靈可以依托的地方,所以她繼續找尋屬于自己的空間,找尋可以給予她安全感的理想家園。
二、窗戶:私人空間與公共空間的分界線
《芒果街上的小屋》中人物的社會經歷與她們的空間經歷是密不可分的。小說開篇的故事揭示了主人公埃斯佩朗莎強烈的空間意識,而在接下來的故事中讀者可以明確感受到作者西斯內羅斯通過描述處于私人空間與公共空間的女性人物,進一步論證女性與空間的關系。這里的私人空間指的是家庭婚姻內部空間,即房子之內的空間;公共空間則是指房子之外或家庭以外的空間。對于年少的埃斯佩朗莎來講,房子之外的空間代表著年輕女性的自由。她曾經非常羨慕比她年齡稍大的女孩敢在夜里游蕩在街上,尋求浪漫的冒險經歷。但是徘徊在房子外面的公共空間的女性很難被社會所接受。瑪琳(Marin)就是其中之一。endprint
她是來自波多黎各的女孩,靠賣雅芳,照顧姨媽的孩子掙錢。每晚姨媽回來后,她才能從姨媽家的房子走到大門前,“為了讓男生看到我們,或者是讓我們看到他們”(27)。有男孩子經過和她搭訕時,“瑪琳只是看著他們,甚至連眼睛都不眨一下,也不會害怕”(27)。瑪琳告訴她,“要去市中心找一份真正的工作,因為那里有最好的工作。你總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穿上好看衣服,才能在地鐵里遇上會和你結婚并帶你住進遠處大房子的人”(26)。對于這種走出家門的勇氣,埃斯佩朗莎暗暗佩服。
瑪琳走出去只是為了改善現在的生活狀況,找到一個可以結婚的人,把未來寄托在被動地等待這樣一個人的出現,希望以后能依靠丈夫住上大房子,過上好生活。這種想法無疑是抹殺自己的存在,把自己的命運寄托在他人身上,最后注定成為無法實現的夢想。所以瑪琳的命運注定只是故事結尾描述的那樣,“瑪琳,在街燈下獨自起舞,在某個地方唱著同一首歌,我知道。她在等一輛車停下來,等著一顆星星劃落,等一個人改變她的生活”(27)。
青春期的埃斯佩朗莎對于游蕩在外的生活非常好奇非常渴望。在《塞爾》中,她暗戀的男孩和女朋友走在街上,埃斯佩朗莎看著他們,感到“身體里的一切都屏住了呼吸。體內的一切都在等待著象圣誕節一樣綻放”,她也想“晚上不學好地坐在外面,有個男孩挽著我的脖子,裙子下面有風吹過”(73)。雖然埃斯佩朗莎渴望在街上游蕩的生活,但是傳統觀念和媽媽的告誡也讓她有些害怕外面的世界,因為社會習俗不會保護那些長久逡巡在外面世界的女性。
由此可以看出,房子之外的空間充滿著危險,沒有真正屬于女性的位置。女性一旦游離在房子之外,就會受到社會習俗的鄙視或是面臨危險的境地。當然,有些女性通過身體延展到外部空間來滿足男性欲望,但是這些女性大都會被看成是“公眾情人”,不被傳統家庭接受,成為社會道德譴責的對象。除了這些“公眾情人”,社會要求女性都應該退回到房子里面——私人空間。在《芒果街上的小屋》書中,女性身體大都被束縛在房子之內。小說中大多數女性人物是不允許擁有自己空間的。我們經常能看到被丈夫鎖在家里的妻子,被父親暴打的女兒。她們只能棲身在房子/家庭或婚姻內部空間,甚至忍受父親或者丈夫的暴力。窗戶是她們與外部空間接觸的唯一途徑。
小說中讀者可以不時聽到埃斯佩朗莎講述她的曾祖母以及她的朋友,由于家庭或婚姻束縛而難以擁有自己的空間。她們的生活空間大多是在窗旁,無奈地凝望外面的世界。從故事《我的名字》中我們了解到,埃斯佩朗莎英文的意思是“希望”,在西班牙語里意味著“悲傷”和“等待”。曾祖母的經歷可能更多地體現了西班牙文中的意思。她的曾祖父扔下袋子,套在她曾祖母的頭上,強行與之結婚。結果她的曾祖母一輩子都是眼望窗外,永遠不能原諒她的曾祖父。埃斯佩朗莎繼承了曾祖母的名字,可是她不想繼承曾祖母靠在窗邊的位置。但是,現實生活中很多女性和她的曾祖母一樣,只能通過窗戶與外面的世界聯系。拉菲娜(Rafaela)就是最好的例子。
《星期二喝椰子汁和木瓜汁的拉菲娜》中的年輕女人拉菲娜被丈夫鎖在家里,“她丈夫擔心她會跑掉,因為她漂亮得讓人不敢對視”,所以她只能“倚在窗旁,向外凝望”“很長時間過去了,直到她說話,我們才記得她還在樓上凝望”(79)。拉菲娜向往著外面的世界,但是她只能在星期二丈夫玩牌的時候,央求小孩子幫她買飲料,“她通常會扔下皺皺巴巴的一美元,多數時候讓我們買椰子汁,有時買木瓜汁。她先把晾衣繩拴著購物用的紙袋子從樓上放下來,然后我們把飲料放進袋子里,她再拎上去”(100)。這就是拉菲娜與外界接觸的唯一方式。拉菲娜所向往的新生活只是喝喝比椰子汁、木瓜汁更甜的飲料,或走出家門去跳舞,她并沒有意識到自己陷入婚姻禁錮,也沒有想過要做自己生活的主宰,注定只能被鎖在家庭的鐐銬中度過一生。與之同病相憐的人物還有埃斯佩朗莎的好友薩莉(Sally)。
薩莉是小說中出現頻率最高的人物。在學校里,她愛漂亮愛打扮,像埃及女王一樣美麗,是男生談論的焦點。但是一放學,“你就變成了另一個薩莉。你把裙子拉直,擦去眼皮上的藍色眼影。你不笑,薩莉。你看著自己的腳,然后飛快走進家里,進去后就不能出來了”(82)。像拉菲娜一樣,少女時代的莎麗經常被迫呆在房子里,因為“她的爸爸說,像她長這么美就是惹麻煩”(81)。的確,“薩莉的漂亮就是她不幸的根源”(Petty 127)。
從《亞麻地氈上的玫瑰》(Linoleum Roses) 中,我們看到薩莉為了逃離父親的暴力,“在學校集市上遇到賣棉花糖的推銷員,就和他在別的州結婚,因為在那個州不到八年級結婚是合法的”(101)。薩莉把婚姻當作改變命運的手段,希望以后過上幸福的生活。但是,她只是逃脫了父親的毒打,卻掉進了婚姻的泥潭,被另一個男人禁錮在另一所房子里。“她坐在家里,因為沒有他的許可,她不敢外出”(102)。盡管如此,薩莉說她很幸福,“除了有時她丈夫發火,有一次還用腳踹壞了大門”“除了他不讓她打電話,不讓她向窗外凝望,他不喜歡她的朋友,所以除非他上班,家里沒有人來拜訪”。薩莉認為,“大多數時候,他還不錯”(101-102)。這又是一個被婚姻判處無期徒刑的囚犯,陷入了以幸福為誘餌的婚姻騙局。
西斯內羅斯就這樣,借助埃斯佩朗莎之口,用看似輕松的語氣,輕描淡寫地講述著一個又一個被鎖在窗戶內部空間的悲慘故事。只有細心的讀者才能從稚嫩簡單的語言中讀出不為人知的眼淚和屈辱。“在西斯內羅斯的文本中,窗戶是處于中間狀態的空間,剛好建立在私人空間和公共空間分界線上,因此具有顛覆意義。窗邊的空間折射出文本涵蓋的壓制和無盡的訴求。”(Kuribayashi 169)
從埃斯佩朗莎講述的故事中看出,“房子起到的作用是約束和禁錮”(Klein 23)。小說中生存在房子內部空間的女性人物,幾乎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束縛和限制。上文提到的拉菲娜和薩莉等人沒有掙脫這種禁錮,只能無奈地蜷縮在內部空間痛苦無望地生活。然而,小說中并不是所有的女性人物都這樣逆來順受,也有人以自己的方式——寫作——反抗著社會和命運的不公,為爭取自由獨立,為擁有自己的空間不懈地抗爭。她們知道,“擁有并支配自己的空間就是擁有女性自己。一個人如果沒有自己的空間就無法成為自己”(Kuribayashi 167)。這些正面女性人物成為后來埃斯佩朗莎學習的楷模,對她的成長起到至關重要的影響。endprint
三、寫作:自由與自己的空間
在《芒果街上的小屋》中,作者西斯內羅斯高度重視寫作在埃斯佩朗莎成長中的作用,它是主人公未來命運的決定性因素。而寫作的工具——語言的重要性在文中不言而喻。“掌握語言則意味著掌控了自己的空間體驗。《芒果街上的小屋》中的敘事就是語言重要性的證明,也是埃斯佩朗莎創造全新自我和嶄新世界過程的結果” (Kuribayashi 169-70)。兒童的第一個語言老師通常都是父母。小說中埃斯佩朗莎的媽媽會講兩種語言,對她后來的成長產生了潛移默化的影響。
從故事《一個聰明人》中我們了解到,她的媽媽多才多藝,心靈手巧,聰明能干。“她會說兩種語言,會唱歌劇。她知道怎么修理電視”“過去她有時間的話,常常畫畫”(90)。現在,雖然每天過著平凡忙碌的家庭主婦生活,卻不乏夢想,希望“有一天她能去看芭蕾舞表演;有一天她能看歌劇”,即使夢想不能馬上實現,也不放棄,“她會從公共圖書館借來歌劇唱片,用柔美的嗓音唱歌,歌聲象天上的榮光一樣高亢”(90)。埃斯佩朗莎的媽媽從自己的切身經歷中總結經驗,告誡女兒,“羞恥心不是好事,你知道。它會讓你垂頭喪氣。你知道我為什么輟學?因為我沒有漂亮衣服。沒有衣服,可是我有腦子”“我本來可以很有出息的,你知道嗎?埃斯佩朗莎,去上學,努力學習”(91)。正是在媽媽的精心呵護和指導下,才使埃斯佩朗莎避免了和拉菲娜、薩莉一樣的不幸遭遇,才使埃斯佩朗莎幼小的心靈免受傷害,才使她有時間有精力去做花季少女的夢,夢想有一天經過自己的努力,通過寫作創造出屬于自己的空間。
小說中除了媽媽,對埃斯佩朗莎的發展成長和寫作大力支持的人還有嬸嬸盧佩、米涅瓦和阿莉西婭等人。《生辰不吉利》中描寫到,嬸嬸盧佩以前長得像媽媽一樣好看。后來她一直臥床不起,家里凌亂不堪,被疾病折磨得眼睛看不見,奄奄一息。即使這樣,她認真傾聽埃斯佩朗莎讀給她的故事和詩,并且鼓勵她堅持寫作,展現藝術天賦。“我把圖書館借的書帶到她家里。我給她讀故事聽”“她聽我給她讀的每一本書、每一首詩。有一天,我給她讀了一首自己寫的詩”“寫得好。非常好。她有氣無力地說。記住,埃斯佩朗莎,你要一直寫下去。你一定要堅持寫下去。寫作會讓你自由”(60-61)。正是通過嬸嬸盧佩之口,西斯內羅斯點明了小說的主題——寫作與自由的關系。
西斯內羅斯在小說中花大量筆墨描寫女性悲慘命運的同時,也著力刻畫了不屈從命運,努力用寫作抗爭命運,爭取自由的女性形象。《米涅瓦寫詩》中的主人公米涅瓦,“只比我大一點點,但是已經有了兩個孩子,丈夫經常離家出走”,喂孩子吃完晚餐,孩子睡覺后,“她會把詩寫在小片小片的紙上,然后把紙片折了又折,握在手里很長時間”“她給我看她寫的詩。我也給她看我寫的”(84)。米涅瓦的創作方式不禁讓人想起舍伍德·安德森筆下《小城畸人》中的利菲醫生。在短篇小說《紙丸》中,利菲醫生經常會把偶爾涌現的警句雋語寫在紙片上,然后揉成一團,找人分享。與利菲醫生一樣,“米涅瓦通過藝術創作成功地與人交流,和埃斯佩朗莎互換各自創作的詩歌,促成了埃斯佩朗莎的藝術創作的同時,也為受到家庭束縛的女性如何超越禁錮,擺脫束縛上了一課”(McCracken 69)。
寫作被西斯內羅思賦予了神奇的魔力,使得主人公能自如地游走在私人空間和公共空間中,獨樹一幟地創造出一片超越于二者之上的新天地。她的自我意識和自由皆來自于寫作。然而,自由并不意味著永遠離開芒果街。《三姐妹》中的三個姐妹會使人聯想起莎士比亞悲劇《麥克白》開場出現的三個未卜先知的巫婆,她們神秘莫測,知曉未來,對于埃斯佩朗莎的想法了如指掌,預言她的未來。她們告訴她,“你離開的時候,一定要記著回來”,“你永遠是埃斯佩朗莎。你永遠屬于芒果街。你無法抹去你所知道的一切。你不要忘記你是誰”。“你一定要記得回來,為了那些不容易像你一樣離開的人”(105)。
在小說接近尾聲的時候,《一所自己的房子》中埃斯佩朗莎呼應開頭,再一次描述她理想中的房子,“不是一層的公寓。不是背陰的大公寓。不是哪個男人的房子。也不是爸爸的。一所完完全全屬于自己的房子”(108)。這就是她執著地離開芒果街后,所要探求、找尋、創造的個人空間,她不再歸屬于房子內外的空間——私人空間或公共空間。這個房子不僅僅是她個人心靈的歸屬地,也是眾多不能離開芒果街的人們的心靈寄托。
《閣樓里的流浪漢》中埃斯佩朗莎下定決心,“有一天我有了自己的房子,可我不會忘記我是誰,我從哪里來。路過的流浪漢會問,我可以進來嗎?我會把他們請上閣樓,讓他們住下來,因為我知道沒房子住的滋味”(87)。由此,可以看出西斯內羅斯在文化、種族、兩性主題之外,還賦予了作品積極的社會意義。在小說的結尾《芒果有時說再見》中,作者再一次通過埃斯佩朗莎之口強調,“我離開是為了回來。為了那些留在我身后的人。為了那些無法出去的人”(110)。事實上,作者西斯內羅斯在小說發表后一舉成名,擁有了令人神往的屬于自己的房子,實現了主人公的夢想。“她繼續低調住在遠離鬧市的小鎮上,遠離籠罩在大多數大牌作家身上的光環和城市的燈火”(Martinez 62)。難能可貴的是,她以實際行動履行了埃斯佩朗莎的承諾,在愛荷華作家研究生班畢業后又回到了“芒果街”,回到了令她嘗盡人間酸甜苦辣的社區,到中學給那些輟學的拉丁裔學生上課,幫助那些“留在她身后的人”和“無法出去的人”(Ganz 24)。[3]
總之,自我與空間的關系在小說中得到了很好的闡釋。作品中反復出現的空間概念客觀對應物——房子——具有多重象征意義,是我們理解作品的關鍵。《芒果街上的小屋》的中心空間意象“小屋”,表現了兩層含義:一方面是主人公家園的真實所在,體現了周圍環境和傳統家庭觀念,私人空間和公共空間對主人公心靈發展的束縛以及對芒果街上其他女性人物的羈絆;另一方面,主人公一直憧憬擁有真正屬于自己的房子,理想中的房子則代表了對未來社會變化和自身條件改善的希望。埃絲佩朗莎見證了芒果街上埃斯佩朗莎曾祖母、薩莉等人的不幸遭遇,同時也目睹了單身母親米諾瓦和阿莉西婭等人為爭取自由和平等地位的抗爭。她逐漸認識到,只有通過自己的努力才能改變命運,才能得到自己所希冀的自由空間。寫作是她爭取自由空間的唯一有效手段。她所夢想的房子不僅屬于她自己,她所追求的自由書寫也會給周圍人們的生活帶來變化和希望。這也正是作者通過作品所要表達的深刻的社會意義。endprint
(基金項目:本文是江蘇省社會科學基金項目“美國浪漫主義詩歌的生態意識研究”[10WWD013]階段成果之一。)
注釋:
[1]2009年是《芒果街上的小屋》出版25周年,Vintage Books出版社重新出版該小說以資紀念。作家桑德拉·西斯內羅斯配合新版發行,參加了一系列新書巡展活動。American Libraries 2009年第5期刊發的4月3日圣·安東尼奧舉行的作者朗誦會也是系列活動之一。
[2]原文頁碼均引自Vintage Books出版社1991年版,下文不再重復標注。為了方便讀者,本文采用了2006年譯林出版社出版,潘帕翻譯的書名和主人公埃斯佩朗莎的名字,其余原文的部分,均由筆者自譯。
[3]1978年桑德拉·西斯內羅思從愛荷華作家研究生班畢業,取得MFA碩士學位后,回到芝加哥拉丁裔社區,在Latino Youth Alternative High School教授那些高中輟學的學生。
參考文獻:
[1]Cisneros,Sandra.The House on Mango Street.New York: Vintage Books,1991.
[2]“Ghosts and Voices:Writing from Obsession.”The American Review 15(Spring 1987):69-72.
[3]Ganz,Robin.“Sandra Cisneros:Border Crossings and Beyong.”MELUS 19(1)(Spring 1994) :19-29.
[4]Klein,Diane.“Coming of Age in Novels by Rudolfo Anaya and Sandra Cisneros.”English Journal 81.5(1992):21-26.
[5]Kuribayashi,Tomoko.“The Chicana Girl Writes Her Way In and Out.”Creating Safe Space:Violence and Womens Writing.eds.Tomoko Kuribayashi and Julie Tharp.Albany: State U of New York P,1998.165-77.
[6]Madsen,Deborah L.Understanding Contemporary Chicana Literature.Columbia:U of South Carolina,2000.
[7]Martinez,Elizabeth Coonrod.“Humble Creator of an Iconic Novel.”Americas 61(May/June 2009):62-63.
[8]McCracken,Ellen.“Sandra CisnerosThe House on Mango Street:Community-Oriented Introspection and the Demystification of Patriarchal Violence.”Breaking Boundaries:Latina Writing and Critical Readings. Eds.Asuncion Horno-Delgado,et al.Amherst:The U of Massachusetts P,1989.62-71.
[9]Petty,Leslie.“The‘Dual-ing Images of la Malinche and la Virgen de Guadalupe in Cisneross The House on Mango Street.”MELUS 25(2)(Summer 2000):119-32.
(朱麗田 江蘇南京 東南大學外國語學院 副教授 210096)endprint
現代語文(學術綜合) 2014年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