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促民間商會邁向法治軌道

李秀江

推進國家治理現代化最重要的內容，就是要把政府治理和社會治理結合起來。作為社會組織，商會是政府與市場之外的第三部門，在深化改革和國家治理現代化的過程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一個健全的市場體系和市場運行機制離不開商會

商會的職能如何轉型？怎樣依法自治，如何監管？如何承接政府職能轉移？以商養會是否可行？這些理論上仍有爭議、實踐中尚在摸索的問題，在“2014年中國民間商會論壇”的深入討論中，邏輯逐漸清晰。

11 月2 日，來自全國從事行業協會商會研究的專家學者、民政及工商聯等相關部門負責人和優秀行業協會商會代表等70 余人，相聚浙江大學，聚焦“全面深化改革時代的商會發展”，從商會職能轉變、商會監管、依法自治等角度開展討論。中國社會組織促進會、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研究會、中國民營經濟研究會、浙江省工商聯、華中師范大學中國商會發展協同創新中心、浙江大學等10 家主辦單位的代表和嘉賓分別在主題演講中，提出加快商會立法、建立商會信用模式和轉變監管方式等許多富有建設性的真知灼見。

“中國民間商會論壇”創辦于2001年，由著名經濟學家吳敬璉發起，迄今已舉辦十二屆，對推動中國商會理論研究和實務工作發展產生了積極影響，成為該領域的權威專業論壇。吳敬璉和浙江大學黨委書記金德水等出席本屆論壇并致辭。

“十八屆三中全會為民間商會的發展提供了非常好的前景，但我們仍然任重而道遠”。吳敬璉教授提出，目前商會發展面臨兩個亟待解決的問題是，社團法人的治理問題與社團法人的監管問題。他希望，“本屆論壇能為民間商會這個社會組織的第三級火箭升空發揮重要作用”。

國家民間組織管理局副局長、中國社會組織促進會專家委員會副主任廖鴻闡述了商會發展有“十五”個利好，介紹了當前中央關于推進社會組織改革的一系列政策舉措、改革發展所面臨的問題以及今后一個時期改革發展趨勢。

商會治理與職能轉型

作為“中國民間商會論壇”最早發起人之一，無錫民營經濟和民間組織研究所所長浦文昌認為，過去十余年在民間商會建設意義、商會性質及定位、商會與政府間關系、商會職能作用的界定等問題上，已經達成了一定的共識，取得了一系列研究成果。但在實踐中仍需完善，理論上還要深入。

目前商會發展面臨的最主要的問題有兩個，一個是商會協會的管理體制問題，另一個是政府與社會組織的職能邊界問題。

全國工商聯副秘書長、中國民（私）營經濟研究會常務副會長王忠明指出，社會管理改革的深化，無主管直接登記制的實施，必然會使商會建設呈現出空前活躍新局面，從實踐到理論，將呈現更多的開放，規范的任務將更為尖銳而緊迫。

華中師范大學中國商會發展協同創新中心袁方成教授提出，從當前和長遠來看，商會管理體制改革勢在必行。為有效化解改革面臨的風險，應圍繞完善商會依法自治體系、健全政府監管保障體制及建立新型政會制度化合作三個層面進行風險控制和風險規避。

溫州大學商學院張建民教授表示，行業協會商會將從以前的政府行業管理助手轉型發展為依法自治的互益性非營利組織，其基礎性核心職能應定位為會員服務，其優先職能應是推進我國的市場體系建設。

怎樣承接政府職能

如何承接政府職能，是當前商會面臨的一個重大課題。作為民營經濟和民間商會最為發達的省份，浙江在商會承接政府職能方面做了較多的實踐。

2013 年11 月28 號，溫州市政府有六個部門把八項政府職能轉移給溫州市的鞋革協會，今年8 月1 號溫州市甌海區政府七個行政部門把25 個職能交給兩個協會，嘉善縣有19 項職能交給兩個協會，余姚市政府已經確定25 項職能給三家協會，溫州市最近規定了31 家商會協會承接政府職能的資格審查，承接221項職能。

浙江省工商聯黨組副書記黃正強介紹了這樣做的好處：第一個有利于政府的改革。要理清政府與市場、政府與社會的關系，要簡政放權，要搞權力清單制度，有些權力要放給社會組織，但是如果社會組織不去接，或者是沒有能力接，那簡政放權等于說是空話。第二個是有利于企業的發展。商會協會對市場、對企業是最了解的，承接這些職能，可以把企業的事情做的很好。第三個是有利于社會治理，比如說生產隱患的排除、消防隱患的排除，還有司法調解、普法宣傳等等，商會參與了社會有效的治理。第四個有利于商會協會的創新。以前商會協會對企業沒有號召力，現在有了這些職能以后，凝聚力、影響力、地位都提高了，商會協會自身建設得到了加強。

“商會協會承接政府職能，對我們商會協會自身來講提出了一個挑戰，要確能要梳理出來，跟部門對接。

華中師范大學工商與經濟管理學院梅德平教授的觀點是：當前來看，必須對商會承接政府職能的基本原則、方式等做一個探討。首先是商會為什么去承接政府的職能？從政府方面看，政府的職能向商會轉移，是政府解決自身失靈的關鍵性問題，而商會在某些領域具有承接政府職能的比較優勢。比如倡導行業自律、擴大市場等等方面。其次，商會承接政府職能想獲得什么？在梅德平看來，主要有三大目標：政治目標、經濟目標和社會目標。第三是商會怎么樣去承接政府職能，如何有效推進商會承接政府職能？他認為，一是要制定商會承接政府職能的基本原則。比如說依法依規、重點突出；二是夯實商會承接政府職能的基礎；三是確定商會承接政府職能的方式和程序，依法依規解決政府職能怎么轉移的問題；四是大力發展第三方承接機構，商會可以與第三方進行協作和合作，共同來承擔好政府轉移的職能。

監管與依法自治

“這兩年我們國家把更多的權力放給社會組織和行業協會，但我在調研中發現，有的組織拿了某企業贊助后，去監督他的競爭對手，去找它的排污口，然后媒體曝光、政府查處，請問各位專家如何看待市場中發生的這樣的現象？”論壇中，一位與會者的提問，引發了民間商會等社會組織監管的討論。

王忠明更是一針見血的指出，“ 有的地方商會已經變成商會會長、秘書長的提款機，某商會為了爭奪會長的職務，常務副會長連同其他人發動政變，原因就是因為當地的銀行授信給商會多少個億，他拿這個錢用來給自己的企業發展，這些問題都有待于進一步規范”。他強調，“商會服務功能的開發與完善迫在眉睫，這方面的探索要能夠讓民間商會更多的在法治的軌道上運行”。endprint

“這肯定是一個社會組織本身功能的偏移”。清華大學NGO 中心副主任賈西津教授認為：“為什么會發生這種偏移？一個好的社會組織，自己一定要自律；同時，一個健康環境，也應該有法律的約束。現在這兩個方面都有欠缺”。

“我們國家沒有針對民間組織的法律，也缺乏完善的政府監管體系”。華東師范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副教授張冉陳述了自己的觀點后，直接向廖鴻提問：您怎么看待政府在放權給行業協會之后，政府的角色未來是加強還是削弱？

“一方面推動發展，一方面加強監管”。廖鴻回應，民政部作為主管部門，從上到下的監督機制還需要加強，更重要的是加快信用體系建設。

同濟大學發展研究院副院長朱國華教授也持相同觀點。他說，行業協會需要信用的基礎，沒有信用的市場無法給協會成員帶來利潤，沒有成員追逐利潤的動力。推動行業協會信用公示制度，需要同時建設社會誠信體系，加速國家信用管理體系建設。

華東師范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周俊副教授則認為，為推進行業協會商會依法自治，亟需加強立法，通過法律保障和約束行業協會商會的自治權，并在此基礎上，完善行業協會商會的法人治理結構和加強組織能力建設。

“行業協會與商會兩者之間有差異，立法有爭議”。上海交大第三部門研究中心主任徐家良教授回憶，2008 年全國人大要制定一個行業協會商會法，到現在出不來，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學界有不同的看法，認為行業協會與商會是不一樣的，所以要制定兩部法律，一個是行業協會法，一個是商會法。

對此，吳敬璉表示，十八屆三中全會對于包括行業協會商會在內的社會組織的性質、作用和政府、社會的關系，其實做了嚴格的規定。現在我們要做的事情就是理解這句話，一個很重要的表現就是立法， 要在法律條文上把它表現出來。

“對于這個話題，已經有過討論，第一個就是要不要立法，能立什么法？立商會法還是社會組織法？還是一個非盈利法人法等等？然后這個法律應該有些什么原則性規定？但這個討論我看只是表面，很多問題有待深入”。

“但是有一點，所有的討論應該跟商會已經確定下來的性質、功能聯系起來，才有可能討論清楚，否則很難把它討論清楚。”

“以商養會”爭議

本屆論壇中，行業協會商會負責人提出，商會生存發展過程中經常碰到的難題，即商會能不能以商養會，如何以商養會？

在實際中，以商養會是一個非常普遍的現象。比如，某市家具協會就直接辦家具工廠，然后在全國各地開設分支，總投資達到上百億。目前正準備把家具協會下面的子公司組織起來準備上市。

一些有實力的商會，一屆會費可以收幾千萬，直接投資辦公司的比比皆是。

多數專家學者認為，商會是非盈利性組織、不應該辦企業，在利益上會產生沖突，行業協會辦企業沖突更大，服務和經營難得兩全。商會的運行費用還是應以會費為主。

也有學者認為商會是企業集合體，辦企業也是合理的，國外一些商會就有很多資產，可以補充商會。

北京浙江企業商會常務副會長兼秘書長方杰認為，經費是商會的基礎，以商養會是必須我們要討論和面對的問題。很多人覺得以商養會就是商會直接去做生意，這是一種誤解。商會是社團組織，是非盈利性的組織，商會不可以自己去賺錢，這與法律的定位是有沖突的。

但方杰認為，可通過一些商業組合來為商會輸送一些正常的財務支持。比如商會幫助會員企業推進一個項目，企業拿出利潤的一定比例作為對商會工作的支持。這種方法在法律上也是行得通的，在實際也是可以操作的。

對于商會能不能經商的問題。吳敬璉說：這個問題應該回到商會的性質來討論。商會到底是什么？它是干什么的？我們一致達成的共識是，商會是一個企業或者企業家自愿組織起來的一個自治團體，它是個非盈利的組織。它的作用就是維護企業家的共同利益，要維護會員們的共同利益。

“在這種情況之下，不是說它不能運營，不能去賺錢，但是不能分錢；不是不能以錢生錢，但是絕對不能夠分錢”。吳敬璉的觀點非常明確。

論壇最后，吳敬璉總結說，我們要立足實現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加強對行業協會商會功能作用、法人治理、監督管理等重點問題的研究。他表示，在放權過程中要通過完善法律法規和相關政策，明確轉移事項，加強事中事后監管，更好地發揮行業協會商會作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