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海霞+劉慶友+衣撫生
[摘 要]蘇轍《老子注》對《老子》的詮釋,并未嚴格遵守《老子》文本,而是進行了重大改造,其目的是“六經注我”,創造三教合一的新思想體系。蘇轍融合儒、道的表現在:調和了儒、道關于仁義禮樂的爭執;將儒家的中庸思想和道家的貴陰柔思想融于一體;借《老子》探討儒家的性命之學;融合儒、道的圣人理論。
[關鍵詞]蘇轍;老子;儒家;道家;儒道融合
引言
《老子》一書言簡意賅,博大精深,從問世之初就引起了人們的極大興趣。最早的解釋《老子》的專著是韓非子的《解老》、《喻老》。從那以后,歷朝歷代都有很多學者研究《老子》。其中,北宋學者蘇轍所著《老子注》是比較重要的《老子》注本。該書最大的特色在于以《老子》為基礎,融儒、釋、道于一體,試圖實現三教合一。本文專門就蘇轍《老子注》對儒、道思想的融合,從四個方面進行了論述。
一、調和儒、道關于仁義禮樂的爭執
通行本《老子》強烈反對仁、義、禮、圣、智。比如十九章:“絕圣棄智,民利百倍。絕仁棄義,民復孝慈。”三十八章:“夫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仁、義、禮、圣、智是儒家思想的核心概念。要想融合儒、道,首先就要解決這種沖突。蘇轍采取的方法是:
(一)區分儒家思想和道家思想的不同作用。
儒家思想用于維護社會秩序,“君臣夫子之間,非禮法則亂”[1](P93)。道家思想以出世為主,可以讓人“心存至道,雖為天地師可也,而以之治世則亂”[1](P94)。儒、道各有所長,圣人應該融儒、道于一體,“中心行道,而不毀世法”[1](P94)。這樣,蘇轍就從整體的高度上為儒、道融合奠定了基礎。
(二)肯定仁、義、禮、圣、智的正面作用。
只有圣智,才能了解“道”:“非圣智不足以知道”[1](P24)。仁義恰恰是孝慈的必要條件:“未有仁而遺其親者也,未有義而后其君者也,仁義所以為孝慈也。”[1](P24)禮能彰顯忠信之美:“禮立而忠信之美發越于外”[1](P48)。
(三)解釋老子反對的仁、義、圣、智的涵義。
蘇轍指出,老子反對的并不是真正的仁、義、圣、智,而是有名無實的假仁、假義、假圣、假智,即“以巧勝物”[1](P24)的假圣智,“竊仁義之名以要利于世”[1](P24)的假仁義。
(四)分析孔子重視仁義禮樂、老子反對的原因
蘇轍認為,“道”是形而上的道,更為本質;仁義禮樂是形而下的器,更為易懂易行。兩者都是真理,只是側重點不同。老子“絕仁義、棄禮樂以明道”[1](P25),是害怕道被器掩蓋,而非仁義禮樂真的不好。孔子明白,“道”不是常人所能把握的,人們容易“為道之所眩”[1](P25),所以提倡更為易懂易行的仁義禮樂。老子和孔子都有憂世之心,他們的思想可以互相補充,而非截然對立。于是,老子和孔子、“道”和仁義禮樂,就成為真理的兩面,只有合二為一才能更好地掌握真理。
二、融合中庸和貴陰柔思想
儒家思想主張中庸,反對偏于一面。而《老子》的重要特征是推崇雌、水、曲、嬰兒、守賤等,恰恰偏于陰柔一面。兩者的差別很明顯。蘇轍對此進行了調和。
蘇轍找到一個“理”字,認為圣人根據事物的“理”進行活動,該怎么樣就怎么樣,不能一味陰柔。這實際上就是《中庸》里所說的“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不過,“強梁者不得其死”,“剛強之不足恃”[1](P45),人應該“以柔弱自處”[1](P45)。也就是說,為人處事的標準應該是中庸(“理”),而中庸的內容當以陰柔為主。這樣,蘇轍就將儒家的中庸思想和道家的貴陰柔思想統一起來,并在一定程度上修正了道家一味貴陰柔的弊端。可舉以下兩個例子為證:
(一)對貴曲的改造
《老子》二十二章說:“曲則全。”意為委曲才能求全,推崇曲。蘇轍解釋說:圣人根據事物的“理”進行活動,該直就直,該曲就曲,不能一味委曲求全;倘若該直的時候,卻曲了,那也是不行的(“圣人動必循理,理之所在,或直或曲,要于通而已。”[1](P29))。
(二)對守賤的改造
《老子》三十九章:“不欲碌碌如玉,珞珞如石。”玉貴石賤,《老子》主陰柔,主賤。所以歷來的學者多解釋為:不愿像玉那樣貴,而愿像石那樣賤、質樸。蘇轍解釋說:“非若玉……貴而不能賤;石……賤而不能貴也。”[1](P50)這樣,蘇轍就將《老子》的守賤思想改造成能貴能賤,并非一味守賤。
三、融合道、德和心、性、命
蘇轍還將道家重視的道、德和宋儒關注的心、性、命等概念進行了融合。融合的關鍵在于道家的德和儒家的性具有某種相似性。
《老子》認為,“道”存在于萬物之中,決定著萬物的本質和規律。存在于萬物之中的那部分“道”就叫做德。《中庸》說:“天命之謂性”。可見德和性都是來自于天(或“道”),都是人的本質屬性,具有一定的相似性。因此,蘇轍在《老子注》中很少說德,而是說“道無所不在,其于人為性”[1](P9),以性代替了德。又說“命者,性之妙也”[1](P18)。這樣,蘇轍就將《老子》對道、德的討論,部分轉化為對性、命的討論。
據筆者統計,《老子注》中,性字出現84次,復性21次,命13次。由此可見蘇轍對性命之學的重視,以及蘇轍融合儒、道的努力。不過,蘇轍所說的性和《老子》所說的德并不完全一致,區別在于:德只有善,人們的惡行、惡果都是背離“道”和德的緣故。而蘇轍說:“妄出于性”[1](P89),可見性中有“妄”,有惡的成分,并非純善。
四、融合儒、道的圣人理論
儒、道思想的理想人格都是圣人,不過其含義有所不同。蘇轍認為,圣人應該融儒、道于一體,“中心行道,而不毀世法”,所以《老子注》中就體現了儒、道的圣人理論的融合,其表現主要在兩個方面:
(一)引儒家經典中的圣人理論,來注釋或描述《老子》中的圣人
比如,注文“圣人……不勉而中,不思而得”[1](P18),出自《中庸》第二十章。注文“茍知此矣,則萬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1](P26),出自《中庸》第三十章對孔子的論述。注文“圣人從心所欲不逾矩”[1](P47),則引自《論語·為政》中孔子的自述。
(二)將道家圣人老子和儒家圣人孔子進行某種程度的同化
《老子》八十章講“小國寡民”,幻想一個“雞犬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的理想社會,具有明顯的出世思想。但蘇轍卻故意曲解原文,說老子“生于衰周”,想濟世救民而不得,“故于其書之終,言其所志,愿得小國寡民以試焉”。[1](P90)這樣,老子就被改造成一個積極入世的政治家,而且和孔子具有了某種相似性。公山弗擾占據費城反叛,招孔子。對孔子而言,費城何嘗不是“小國寡民”?但孔子不嫌小,想去施展自己的政治才能,說:“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論語?陽貨》)這和蘇轍說的老子“愿得小國寡民以試焉”,非常相似。
五、總結
綜上所述,蘇轍所著《老子注》具有比較明顯的儒、道融合的思想傾向。蘇轍調和了儒、道關于仁義禮樂的爭執,將儒家的中庸思想和道家的貴陰柔思想融為一體,借《老子》探討儒家的性命之學,融合儒、道的圣人理論。蘇轍《老子注》并未嚴格遵守《老子》文本,而是對《老子》進行了重大改造,其目的是“六經注我”,創造自己的三教合一的新思想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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