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農村的關口

厲以寧

不久前，我帶全國政協的調查組到浙江嘉興調查，那里的土地確權工作剛剛完成，農民都在放炮仗慶祝。

什么叫土地確權？簡單歸納叫三權三證。三權是：農民承包土地的經營權、農民宅基地的使用權、農民在宅基地之上自建住房的房產權；三證是：農民承包土地經營權證、農民宅基地使用權證、農民在宅基地之上自建住房的房產證。

三權三證確認完，土地就給了農民，農民之所以興高采烈是因為放心了，今后再也沒有人敢未經我的同意就把我的土地圈占了，我蓋的房子不能拆掉，因為你侵犯我的產權了。

據嘉興市統計，土地確權前，城市人均收入和農村人均收入比為3.11，確權完后是1.91，農民收入大大提高。收入怎么增加的呢？第一，土地確權后，農民能安心在農村工作，發展種植業、養殖業；第二，我放心了就可以到外面打工，把土地租給別人，收地租；第三，還可以把房子蓋大了，出租一部分，每月都有房租收入。農民不再貧窮了。

現在中國土地確權工作正在試點階段，5年內將完成全國土地的確權，農民會富裕起來，到時中國將會以全新的面貌出現。

農民的確權是最重要的。先把土地所有權的權證搞清楚，之后還要隨著城鎮化推進，將戶口制度逐漸合二為一。

中國農民工大概有1～2億人，他們本人還是農民，職業是工人。他們把妻子、孩子帶到城市，但上小學他們進不去，看病也不能享受和城市一樣的保障待遇，這是不公平的。

問題在上海首先爆發出來。上海發展工業多年，工人都來自周圍或遠地的農村，他們漸漸成為上海重要的技術骨干，但這些農民工不能融入上海社會，他們變得不安。緊挨著上海的浙江、江蘇正在發展重工業，他們需要技術力量就到上海去挖人，給他許愿：你到我這里來馬上全家轉城市戶口。于是上海技術工人動搖了，這給上海造成很大壓力。

上海是工業制造業發達的大城市，不能讓這些農民工技術骨干全走了，上海急得想辦法、找對策。于是有了積分制，把你的學歷、工齡折成多少分，你得過什么榮譽、有多少技術貢獻又加多少分，分數加到一定數目就轉為上海戶口。這樣，大部分技術骨干穩定在了上海。

那廣大中小城市怎么辦呢？還有些愿意進城的農民，他的戶口怎么辦？就采取分區推進的方式。

根據各地情況，現在都在建設新農村，農民比較舒適了，但他還缺四個內容：第一，他新蓋的房子周圍光幾棟樓不行，要園林化；第二，綠色經濟化，要低碳；第三，公共服務到位；第四，城鄉社會保障一體化。做到這四點，成熟一個區改一個區，全改。

中國現在計劃在2020年前，把全國的戶口變成一種戶口，那時就不再有城市和農村戶口的區分了。但現在問題來了，將來誰種田呢？不要急，大有人在。

首先是家庭農場主，過去只有西歐、美國提，現在中國也首次提出大力培育家庭農場主。農民不再是一種身份，而是一種職業，逐漸走規模經濟的道路。再一個是農業合作社，由農民自下而上，自愿組成合作社，成為致富的手段。第三，農業企業帶資本下鄉，帶技術下鄉，可以租農民的土地發展自己的企業，但不改變土地使用的性質，即原來是耕地的，不能租下后用來建房地產。我舉兩個我們去實地考察的例子。

北方以山東煙臺南山集團為例。南山集團和農村談好，農民把土地全入股到集團，集團把農村勞動力組織起來，蓋農民的房子，一家一棟。人根據長處分配工作，有的在工廠做工，有的種葡萄，有的種蔬菜。農民就成為了南山集團的工人，他還是有自己的房子，有工資收入，有入股收入和出租房子的收入。

再舉一個南方的例子。廣東省湛江市徐聞縣干旱，糧食產量很低，農民都很窮。企業去和他們談：你不用種地，把土地租給我，我付租金給你，你愿意去打工就打工，不愿打工就在我企業里當合同工，每月發工資。企業就大量投資，引進新品種菠蘿推廣。因為氣候適合，現在徐聞縣萬畝地全是菠蘿，菠蘿產量已占到全國菠蘿的1/3，連地名都改成了“菠蘿地海”。

先完成土地確權，然后取消戶籍差別，這場改革將使中國城市和農村完全以新的面貌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