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惠瑩,胡 凱,劉超勇
(江西農業大學 經濟管理學院,江西 南昌 330045)
“自主創新能力是國家強盛的重要保障(習近平,2013)”。2010 年中央一號文件指出實現農業發展的根本出路在于提高農業科學技術。2013 年,中央進一步提出農業生產經營組織創新是現代農業建設的核心和基礎,政府應努力搭建研發平臺,支持龍頭企業集群發展。但是,農業企業中科研創新主體單一,產后研究環節薄弱等問題,制約了企業創新力量的發揮。因此,有必要對企業研發行為及其影響因素進行討論。Scott(1984)和Philippe Aghion(2005)研究證實,具有不同行業特征的企業之間,研發決策存在顯著差異。熊彼特最早提出行業的“壟斷力量”是影響研發活動的重要因素。同時,研發活動具有的高風險、高投入和收益晚期性[1]等特殊性決定了政府參與的必要[2]。隨著多種創新政策的出臺,國家中長期規劃明確指出政府采購對自主創新的重要性。江西省將自主創新產品的政府采購制度作為實施“六個一”工程的重要保障措施。政府采購政策對企業研發影響的理論研究逐步受到學者的關注,并在最近研究中得到了支持[3-5]。
本文目的在于討論企業的行業特征、政府采購政策滿意度與研發強度間的關系:①行業特征對企業研發強度是否存在影響?②政府采購政策的評價能否影響研發強度決策?③此外,這一政策評價與行業特征是否對研發活動產生交互影響?本文以江西農業產業化龍頭企業為樣本,突出農業企業自主創新獨特背景,為探討該領域的研究提供一種新的理論思路。
Worley(1961)對當地8 個不同行業進行實證調查,發現行業特征對企業研發決策存在影響。行業間新產品技術的差異將影響企業調整研發強度以追求利益[6]。Scherer(1965)研究表明,提高產品創新度會加快增長工藝創新相關的R&D 支出。不僅如此,安同良[7]發現具有高技術水平的行業(如制藥業),平均研發強度遠高于相對低技術水平行業(如飲料業)。對于農業企業來說,行業競爭是企業自主創新的主要動力[8]。沈坤榮等[9]研究發現激烈的市場競爭短期內帶來的負面效應十分明顯;但是從長期看,市場競爭又會促進企業的技術創新。當然,行業競爭水平與研發強度還可能呈現出“倒U型”的非線性關系(Philippe Aghion,2005)。此外,市場變化與企業研發活動存在相關性。楊孝偉[10]認為農業龍頭企業技術創新要依靠產品、技術供給與市場需求變化的緊密契合。Acemoglu(2004)發現市場容量的擴大將刺激企業增加研發投入?;谝陨戏治?,本文提出假設如下。
假設1:行業因素與企業研發強度正相關。即產品技術特征要求、行業技術水平、行業競爭水平及市場變化將正向影響研發強度的選擇。
企業的創新戰略還來自于企業對政策環境的評價(郝生賓,2009),樂觀的政策評價將促使企業積極開展研發活動[11]?,F實中,創新主體面臨著知識產品的公共性和技術創新外溢效應等問題,市場機制的不健全加劇了研發收益的不確定性[12]。隨著國家財政收入的穩定提高和公共財政體系的完善,政府逐漸以“支出”的財政管理方式推進農業企業技術研發(艾冰,2009)。政府采購政策運行效率與落實力度對農業產業結構調整、企業的技術發展發揮著重要的經濟杠桿作用[13]。創新企業作為政策實施對象是政策運行與落實的有力評價者。制度環境的作用依賴于企業對政策的滿意程度[14]。如果企業管理者認為政府采購能夠有效地保障研發的初期運行及未來發展[15],那么企業將偏向于提高研發強度以保持競爭能力;如果創新者不相信政策的實施改善了制度環境,礙于研發風險企業將保持較低的再投資比率[16]。
假設2:企業對政府采購政策的滿意度與研發強度正相關。即企業越滿意政府采購政策,研發強度越高。
管理者制定的研發決策不僅受到行業特征的影響,而且還受到特定的制度環境約束[17]。這兩者不僅互為補充,并將對企業的決策產生交互影響[18]。政府采購制度不但對研發決策產生直接影響,還在行業特征對研發決策的估計中起到調節作用。
在政府采購制度的調節下,企業管理者將更頻繁地關注市場變動以制定研發決策[19]。政府采購政策開辟的需求市場為企業追求盈利提供賽場。當決策人認為政府采購能為企業研發提供公正的優惠政策,為保持企業的策略性優勢,行業間激烈的競爭將加快企業追求產品或技術創新的步伐。相反,如果管理者對政策環境不滿意,根據技術創新期望理論,決策者對創新成功失去信心,那么行業特征對研發強度的影響將被削弱[20]。
假設3:企業對政府采購政策的滿意度將正向調節行業特征與研發強度之間的關系。即在企業持有積極預期時,這一關系將會增強。
根據上文的理論分析和研究假設,得到本文的研究框架,如圖1 所示。

圖1 研究結構圖
本研究數據來自于《技術創新政策對農業產業化龍頭企業R&D 行為作用機理研究——以江西為例》的課題數據。調查對象來自于2010 年度江西省農業廳公布的江西各縣市地區省級農業產業化龍頭企業。調查內容包括企業基本信息、企業政府采購政策滿意度、行業特征、研發強度等。樣本覆蓋了江西省11 個市區,涉及的行業包括養殖業、副食品加工業和生物制藥業等,包含了不同的企業規模。本次調查問卷共發放220 份,回收191 份,問卷回收率達到87.73%。剔除無效問卷以后,余下的183份有效問卷成為本文研究樣本,問卷回收有效率為95.81%。
研發強度(Yi):被解釋變量,最近三年內企業研發投入占銷售收入的比例[21];以2%為界,將大于2%的定義為高研發強度,數據編碼為1,否則被定義為低研發強度,數據編碼為0。
行業特征:解釋變量,本文從四個角度描述行業特征,其中產品技術特征要求(E1)涵蓋了產品專有性技術的支撐、生產與售后技術投入和銷售技術詳細說明等;行業技術水平(E2)從行業的生產技術成熟度、技術水平差異和技術更新速度等方面衡量;行業競爭水平(E3)主要考慮了市場規模、產品功能相似度和行業集中度等方面;市場變化(E4)測量指標則包括了顧客對產品品質追求的變化、新產品的投資回報率和新產品推出的頻率三個方面。題項采用里克特五點量表,用1 至5 表示“很不符合”到“很符合”。
政府采購政策滿意度(D):該變量被設定為解釋變量和調節變量。題項采用里克特五點量表,用1 至5 表示“很不滿意”到“很滿意”。根據政府采購5 個方面(采購方式、自主創新產品的認定條件、重點產品的認定條件、政府采購的產品價格及產品數額)的評價進行降維處理,得到標準化的滿意程度值。將企業分為兩類:得分大于或等于0 的企業認為滿意政府購買政策,且賦值為1;否則為不滿意,賦值為0。
本文控制了六個方面的企業基本信息。研究發現,技術人員在創新決策中起關鍵作用[22],企業規模與研發強度存在著線性(Hamberg,1966;Soete,1979)或者是倒“U”型的函數關系(Loeb,1977;Sapienza,1989);因此本文將企業內從事研發相關工作的員工數(A1)、其中具有??埔陨蠈W歷人數(A2)、企業成立年限(A3)、企業員工數(A4)、三年內企業的平均年銷售收入(A5)及企業現有子公司和連鎖加盟單位的總數(A6)設置為控制變量。具體各指標的定義見表1。

表1 變量的定義
被解釋變量被設定為企業研發強度的強弱,因此二元logistic 回歸模型適合于解釋本研究變量間的關系。在檢驗行業特征和政策滿意度對企業研發強度的交互作用時,考慮到解釋變量間可能存在多重共線性問題,因此本文使用了逐層回歸分析法。首先進入控制變量;然后逐次添加行業特征與政策滿意度變量,檢驗主效應;最后檢驗交互項解釋的變異以及回歸系數是否顯著?;貧w方程如式(1):

其中,Yi表示農業產業化龍頭企業i 研發強度的強弱。Aj為控制變量;Ek為行業特征;D 為政府采購政策滿意度;DEl代表政府采購政策滿意度與行業特征的交互項。α 為截距;β 為回歸系數;ε 為殘差。
在被調查的企業中,成立年限5 至10 年的企業占到37.7%,10 至20 年的企業占41%,該項指標數據接近正態分布。擁有2 個以上加盟單位的企業達到42.6%,并且比例隨著加盟單位數量的增多而降低。員工達到100 至300 名的企業占36.6%。調查發現,四分之一的企業擁有的研發人數不足5名,研發人數普遍偏少,學歷也有待提高。樣本企業在研發強度的選擇上相對平均,55.7%的企業研發強度低于2%,為低研發強度;44.3%的企業為高研發強度。
本文以Cronbach'α 系數來測試問卷項目的信度。Guieford 認為當α 值介于0.5 至0.7 之間時,表示可信,大于0.7 表示非??尚牛∮?.35 應予以刪除。由表2 可得,行業特征的各維度的α 系數均大于0.7,整體α 系數為0.84;政府采購政策滿意度α 系數為0.94。由此表示,問卷題項設計精準,測量結果可靠性高。
效度一般包括內容效度和構念效度。在內容效度方面,本研究中各變量題項的設計結合了理論研究和農業企業實際研發情況,根據預調研反饋的信息對題項做了進一步調整,故內容效度能夠保證。其次,構念效度方面,本文采用主成分因子分析法進行驗證,采用方差最大化正交旋轉,結果見表2。

表2 行業特征和政府采購政策滿意度的信度與效度分析
其中,行業特征的KMO 值為0.85,說明各題項間具有較多的共線性因素,比較適合做因子分析。通過正交旋轉共提取4 個因子,即產品的技術特征要求(E1)、行業技術水平(E2)、行業競爭水平(E3)及市場變化(E4),累計方差解釋率為66.01%,表示該四個主因子可以很好地代表行業特征變量。政府采購政策滿意度(D)KMO 值為0.86,通過正交旋轉共提取1 個因子,累計方差解釋率為80.59%。本研究構念效度可以接受。
逐層回歸分析首先控制了企業基本信息變量對研發強度的影響,結果見表3 中的模型1。其中,從事研發相關工作的員工人數(A1)對研發強度有正向影響(β=1.08,p <0.01),而其他控制變量對研發強度無顯著影響。
模型2 在控制變量的基礎上進入了農業龍頭企業的行業特征變量,共有產品技術特征要求(E1)、行業技術水平(E2)、競爭水平(E3)、市場變化(E4)四個維度,模型的解釋力得到提高(Cox & Snell R2=0.21,Nagelkerke R2=0.28)。結果顯示,行業的市場變化(E4)對企業研發強度有顯著的正向作用,回歸系數為0.38(p <0.05)。因此,假設1 得到了部分支持。
模型3 在模型2 的基礎上加入了政府采購政策滿意度(D)。進入后,模型解釋力有所提高(Cox &Snell R2=0.22,Nagelkerke R2=0.30)。結果顯示政策滿意度對研發強度的選擇有反向作用(β=-0.55),與假設相悖,而且不顯著。因此,假設2沒有得到支持。

表3 基于logit 模型的企業研發強度回歸分析
模型4 為包含控制變量、解釋變量和調節變量的主效應模型。將政策滿意度與行業特征的交互項引入到回歸方程中,模型解釋力再次提高(Cox &Snell R2=0.26,Nagelkerke R2=0.35)。在4 個交互項中,政府采購政策滿意度與產品技術特征要求的交互項(DE1),政府采購政策滿意度與技術水平的交互項(DE2)出現了顯著效應。前項(DE1)與研發強度負相關,回歸系數為-0.76(p <0.1);后項(DE2)與研發強度正相關,回歸系數為0.80(p <0.05)。因此,假設3 得到部分支持。
結果顯示,市場變化(E4)與研發強度(Yi)呈正相關關系。企業的創新產品和技術服務最終將面對市場。企業需要不斷地推出創新產品以追趕顧客對產品的需求變化。因此,在市場變化較快時,創新主體趨向于增加研發投入,選擇高研發強度以保持投資回報率。由于農業企業經營對象多為有機生命體(植物、動物等),自然風險帶來的市場變化和松散的買賣關系將加劇農業企業市場變動。大部分龍頭企業規模有限、產品與市場結構單一、產品附加值偏低(杜江,2010),企業難以迅速追趕消費市場的變化。因此,農業企業的研發強度受到市場變化的顯著影響。
與假設不同,本文沒有發現政府采購政策滿意度(D)會顯著促進企業研發強度。這可能是政府采購政策推廣力度有限所致。政府為激勵企業自主創新出臺的采購政策措施缺乏對應的實施細則,障礙了政策的推廣。企業未享受到采購優惠政策或者對政策的采購方式和認定條件并不了解,以致于政策滿意度對研發強度無顯著影響。但是,本文證實了政策滿意度與行業特征對研發強度的交互影響。不同于固定資產的投資,研發投資具有較高的不確定性,客觀上需要有序的市場環境和競爭機制,以保障研發投資結果的可行性并激勵企業自覺的持續投入。因此,政府采購作為一項激勵企業技術創新的政策,在投資人對政策環境滿意時,企業的技術水平(E2)對研發強度(Yi)的作用將會顯著加強;而產品具體的技術特征要求則不再成為影響研發強度的重要因素,所以產品的技術特征要求(E1)對研發強度(Yi)的影響會被削弱。
研究結果顯示,提高江西農業產業化龍頭企業創新能力需要企業和政府雙方面的努力。一方面,企業應當完善與基地、農戶間“風險共擔,利益共享”的利益聯結機制(杜江,2010),以替代松散的買賣關系,降低原材料市場變化;培養市場觀察靈敏度,提高對市場變化的應對能力。另一方面,政府需提高龍頭企業科技創新意識,引導龍頭企業帶動行業企業逐漸從模仿改為自主的研發理念;以激勵企業自主創新為目的,明確政府采購方式與自主創新產品的認定條件,完善政策措施所應對的實施細則;大力推廣自主創新產品的政府采購政策,加強企業對政策的了解;強化制度環境建設,提高創新政策促進企業研發活動的效率。
本文研究存在一些局限。首先,由于樣本量的限制,研究可能無法精確地反應變量之間的因果關系。今后的研究可以擴大樣本量或使用面板數據,增加結論的穩健性。其次,本研究將研發強度分為強弱兩部分,建立了二元回歸模型。然而現實中的企業研發強度多樣化,未來研究對研發強度的劃分可以更加細致,提高模型解釋力度。最后,基于行業特征對研發強度的影響,調節變量僅考慮了政府采購政策滿意度。隨著農業技術進步與現代農業政策的推廣,農業企業的研發行為可能會呈現出不同特征,影響因素及影響路徑將發生變化。因此,本文結論為將來研究提供一定的依據。以期對農業企業研發活動的動機及影響機理有更深入的理解,為提高江西以及全國的農業綜合生產和發展能力提供更扎實的理論支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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