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練
2008年,中共十七屆三中全會做出了推動土地流轉、實現土地適度規模經營的決定,明確指出:“有條件的地方可以發展大戶、家庭農場、農業專業合作社等規模經營主體”;2012年,黨的十八大報告進一步提出要培育新型經營主體;2013年,中央一號文件明確指出,要“創造良好的政策和法律環境,采取獎勵補助等多種手段,扶持聯戶經營、專業大戶、家庭農場”。至此,“家庭農場”的概念首次在中央一號文件中出現。有評論文章指出,2012年底,全國30個省、市(自治區)(不含西藏)共有符合統計調查條件的家庭農場87.7萬個,經營耕地面積達到1.76億畝,占全國承包耕地面積的13.4%。平均每個家庭農場有勞動力6.01人,其中家庭成員4.33人,長期雇工1.68人。農業部的數據顯示,2012年全國家庭農場經營總收入為1620億元,平均每個家庭農場為18.47萬元。可見,家庭農場的興起不僅是星星之火,已經形成了燎原之勢。
國內對家庭農場的研究主要集中于以下兩個方面:
第一,從宏觀和理論層面對家庭農場的定義、成效和發展進行討論。黎東升等人認為家庭農場是以農戶為組織形式,但是性質上是企業化經濟實體。類似地,蔣輝提出“家庭農場是在家庭經營的基礎上,以現代化技術、規模化經營、企業化管理為組織特征的一種現代農業經營主體,有外向性、開放性、競爭性等特點。它以市場為導向,以收益最大化為目標”。進一步,關付新將家庭農場的制度特征歸納為市場化、專業化、社會化,而將家庭農場的組織特征概括為現代化技術、規模化經營、企業化管理和現代化農民。綜合上述觀點,高強提出,家庭農場不同于傳統意義上的家庭農業,它以家庭經營為基礎,融合科技、信息、農業機械、金融等現代生產因素和現代經營理念,實行專業化生產、社會化協作和規模化經營的新型微觀經濟組織。它可以將傳統農民轉型升級為職業化、專業化的法人農民,是一種新型農業經營主體,也是農業現代化的重要組織形式。但是,從發展來講,也有學者提出“中國的家庭農場是對美國家庭農場的誤讀,它不是中國農業的發展出路”。
第二,在微觀和實踐層面,研究者集中于對少數試點地區家庭農場的考察。2013年中央一號文件首次提出“家庭農場”以后,在地方上掀起了家庭農場試點高潮,其中尤以上海松江地區家庭農場的研究最為火熱,“松江模式”探索出來的發展模式和經驗成為中國現代農業的發展方向。此外,江浙發達地區家庭農場發展探索也引起了高度重視,以寧波家庭農場的推出最值得關注;吉林延邊家庭農場模式的探索也吸引了不少媒體的注意。為此,有研究總結出了上海松江、浙江寧波、湖北武漢、吉林延邊、安徽郎溪家庭農場五大成功樣本。
但是,關于家庭農場的研究仍然具有較大局限性。主要表現在:第一,宏觀和理論探討居多。第二,微觀和實踐層面上的研究過多聚焦于少數國家試點地區和少數發達地區家庭農場的發展,對于其他一般地區,非“試點”地區家庭農場的發展仍然有待繼續考察。中國幅員遼闊,少數試點地區家庭農場的發育固然重要,但是非“試點”區域家庭農場的發展更能代表目前家庭農場的發展狀況。基于此,筆者根據自己在皖南平鎮為期半年的考察為例,探索經濟欠發達農村地區家庭農場發展現狀,在總結培育家庭農場的經驗和挑戰的基礎上,期冀得出一般性的啟示和政策建議。
平鎮位于農業大省安徽省南部,所屬區域曾為全國百強縣之一,經濟總量位居全省經濟前列。但平鎮作為本縣唯一的純農業鎮,經濟總量一直處于較低水平,財政收入每年不到一千萬。農民的人均經濟水平并不高,主要還是以農業收入和外出務工收入為主。根據平鎮流動人口管理中心統計,平鎮現有外出勞動力14833人,占全部人口的47.9%,基本上占了全部勞動力的80%以上。作為該縣唯一的純農業鎮,平鎮水利資源豐富,萬畝圩口兩個,各種大小水庫和河道暢通,使得當地灌溉條件較好。當地以種植雙季稻為主,是本縣最為重要的商品糧基地,每年糧食產量在3萬噸以上。近年來,由于國家加快了土地整治工作和城鎮化的建設,平鎮人口向小城鎮和周邊城市轉移的步伐加快,平鎮政府也因此抓住時機推動土地規模流轉。
2008年起,平鎮以土地整治項目為契機,開始積極推動以政府為主導的土地流轉。土地流轉中心的統計數據顯示,截至2013年3月,平鎮目前土地流轉大戶50戶,經營面積18467.4畝,占總耕地面積(3.3萬畝)的56%。如果加上2013年9月再次流轉的面積,那么總體土地流轉率在60%以上。其中500畝以上的雇傭式大規模農場有10戶,土地面積共計11130畝,占土地總面積的33%,平均規模面積為1113畝;100-500畝之間以家庭為主要經營單位的家庭農場有32戶,土地面積共計7698畝,占土地總面積的23%,平均規模面積為203畝。其他以老人和婦女為主的傳統小農家庭經營在100畝以下,共計9000多戶,土地面積15172畝,占土地總面積的44%。雖然,從比例上來看,家庭農場還沒有成為當地新型農業經營主體中的多數,但是,從目前經營的情況來看,大多數的雇傭式大農場都已經開始向家庭農場轉化。從不同的規模來看,家庭農場的分布情況如表1①:

表1 平鎮家庭農場規模分布
可以看出,當地家庭農場的規模經營存在一定的彈性空間,主要以100-300畝為主,這與家庭農場的性質存在密切關聯。在本質上,家庭農場不同于雇傭式大農場,它主要是“以家庭成員為主要勞動力,從事農業規模化、集約化、商品化生產經營,并以農業收入為家庭主要收入來源的新型農業經營主體”。
當地家庭農場的培育與發展,經歷了較為復雜的過程,可以分為兩個階段。第一階段,從2008年至2010年左右,政府以推動上千畝的雇傭式農場為主。2008年始,平鎮從農業部和財政部爭取到了數千萬元的土地平整項目,此后,以實施整村式土地流轉模式為主。對土地流入戶以1000畝為下限,以租期7年以上為標準,這一時期涌現了以工商資本為主的大戶經營②。但是經過2-3年的探索發現,以雇傭為主導的大規模農場經營,由于監督成本、勞動力供給等問題,紛紛面臨破產,雇傭式大農場開始向家庭農場過渡,于是政府開始調整政策。第二階段,2011年至今,政府以推動100-500畝不等的家庭農場為主,從大農場向“適度”規模經營轉換。政府不再動輒以1000畝為下限,而是鼓勵有種植經驗的職業農民進行土地流轉。從整村推進式的土地流轉過渡到以農民自愿為主,政府做工作為輔的土地流轉方式。從村莊的層面來看,后期土地流轉占總耕面積的比例開始下降。前期推動規模化流轉的村莊,土地流轉率大多在80%以上,2011年以后,村莊土地流轉率普遍只有50%-60%。
在2013年一號文件之后,家庭農場作為新型農業經營主體,引發了廣泛關注并在地方加以實踐。從形式上看,家庭農場是政策催生的結果,但是深入研究發現,家庭農場的形成有多種路徑。
一是政府推動形成的家庭農場。此種類型的家庭農場構成了目前家庭農場的主要類型。在平鎮,為了推動土地的規模化經營和家庭農場的發展,政府制定了詳細的準入資格,比如,經營者必須具有從事家庭農業生產技能,取得“職業農民”資格證書,從事畜禽養殖還必須取得動物防疫條件資格證書;生產規模上,種植糧油也集中連片規模在100畝以上;以家庭成員為主要勞動力,即無常年雇工或常年雇工數量不超過家庭務農成員數量等等。另外,當地政府制定有相關的扶持政策,比如,土地流轉面積在100畝以上,流轉租金在300斤稻谷以上,每年有50-80元/畝不等獎勵;此外還有種植大戶獎勵政策、家庭農場示范戶獎勵等等。
二是資本破產形成的家庭農場。這種類型的家庭農場在平鎮占據很大比例,由于諸多原因,統計在冊的還是原來的流轉大戶,而非家庭農場。前文已經提到,在平鎮土地流轉實踐中,政府前期以整村推進方式大力推動上千畝的雇傭式大農場,但是由于雇傭大農場本身固有的障礙和工商資本經營不善等原因,雇傭式資本農場在土地產出率、勞動生產率和資本回報率方面與家庭農場不可比擬,因此,大量的工商資本逐漸退出生產領域,或者轉向產前和產后環節。比如,平鎮河村就是前期推動工商資本大戶的典型村,但幾乎所有的流轉大戶都出現虧損狀況。
三是職業農民內生型家庭農場。家庭農場培育的是新型職業農民,但是,從平鎮家庭農場生成來看,卻是外來的職業農民在帶動當地家庭農場的發展。顧名思義,職業農民,是指擁有一定種植技能,專門從事農業勞動,經濟收入主要來源于農業生產,農產品主要用于市場交換的新型農民。在平鎮家庭農場的發展過程中,資本大戶遭遇了全面潰敗,此時,外來的職業農民承擔起當地的種植能手,在土地生產率和勞動生產率上表現出很高的效率,成為當地農民眼中“會種田的人”。這些職業農民早在八九十年代就在沿海經濟發達的農村地區從事農業生產,掌握了豐富的生產技能,在生產管理上表現出了小農和資本農業難以相比的高效率,迅速成為當地家庭農場中的一種重要類型。
四是中農轉化形成的家庭農場。中農是指耕種二三十畝土地,主要社會關系和經濟關系都留在村莊,所獲經濟收入不低于外出務工收入的中國青年夫婦,這成為中國農村的經濟常態。改革開放30年來,由于城市務工經濟的興起,自發土地流轉在農村越來越普遍,因此在熟人社會中形成了代耕親戚、朋友等為主的中農階層。這樣一個階層,在資本下鄉中往往成為土地流轉的受損者,但是在推動100-500畝不等的適度規模的家庭農場過程中,他們往往也成為家庭農場的受益者。中農,由于主要關系在村莊,有較為便利的社會關系網絡,熟悉當地的農田水利條件,在雇工、資本借貸、土地流轉和經營管理方面均表現出優勢。但是,由于家庭農場的規模門檻準入,也使得部分中農放棄了土地經營。在平鎮,由于資金門檻和前期投入較多,中農轉化成的家庭農場在總量上不多。
從2008年開始,平鎮經過6年時間的探索,從扶持上千畝雇傭式大農場到支持100-500畝不等的家庭農場經歷了較為復雜的過程。經過實踐證明,在平鎮現有的客觀條件下,家庭農場在土地生產率、勞動生產率和資本回報率方面,優于雇傭式大農場。從中我們可以總結出以下幾條經驗。
目前農村的土地被稱之為“人均不過一畝三分,戶均不過十畝”的細碎化格局,家庭農場的經營以土地的規模化為前提,因此,土地的集中是家庭農場實現的關鍵。家庭農場,以集約化、市場化和機械化生產為導向,集中連片的土地是家庭農場機械化生產、成本降低的重點。因此,對于流入者來講,土地越集中,越平整,農田基礎設施越便利就越好。但是,對于分散的小農來講,土地一般處于分散狀態。以土地平整項目為契機,從2008年開始,平鎮進行土地平整工作,之后政府開始對土地進行發包。起始階段,政府對大規模農業有較大傾向,為了集中連片和實施大規模經營,不顧農民意愿,推動整村式流轉模式。
2008-2009年,平鎮三個村集中進行了整村式土地流轉,三個村土地流轉占總面積的90%左右,除了少數丘陵和山地不能平整以外,幾乎全部發包給大戶。此時,政府主要通過“做工作”的方式對不愿意流轉的農戶進行了誘導,以致在后面的幾年中,不斷有農戶向政府要地。這增加了政府的工作,當地的上訪也主要是土地流轉導致。2011年土地發包時,政府吸取了前期教訓,以發包100-500畝左右的家庭農場適度規模為主,同時更加尊重農民的意愿,以地塊調整解決土地集中問題。平鎮政府把當地土地流轉的模式總結為“三權分立、虛擬地塊、兩次流轉、合理收益”,通過虛擬地塊的方式解決了土地的集中,同時充分尊重了農民意愿,后期各村土地流轉面積占總面積的比例下降到50%-60%左右。
平鎮家庭農場的發展離不開外來職業農民的帶動。這里的“職業農民”并非都具備政府頒布的職業農民資格證書,而是有著豐富的規模經營種植經驗的勞動者。這批職業農民,來自于安徽巢湖的幾個鄉鎮,從20世紀八九十年代起就在江浙、上海等沿海經濟發達地區的農村從事農業種植,以外出包地代替了外出打工,形成了較為成熟的農業經營產業鏈。明晰的社會分工(專門從事農資銷售的農資店、機械租賃的機耕隊、種植環節的生產者和糧食收購的收購商等等),專業的種植技能和吃苦耐勞的精神使得外來的職業農民在畝產上比沒有經驗的家庭農場經營者更有優勢。比如,外來職業農民的畝產可以達到水稻1200斤/畝,小麥700斤/畝,與一般的小農農戶相當,而當地無經驗家庭農場經營者水稻和小麥畝產平均差距在100-300斤/畝。
概括起來,外地職業農民在以下幾個方面帶動了當地家庭農場的發展,第一,農業技術的帶動。外來的職業農民在生產中采用較為先進的技術和農資產品,較大程度提高了勞動生產率。第二,管理經驗的傳遞。上百畝的規模化農業生產不同于數畝不等的小農分散經營,不僅僅是農資和農機投入增加,更大的挑戰來自于農業生產中的管理技能。外來職業農民在生產成本控制和技能上均有優勢。第三,外來職業農民更具有市場敏銳性,在農作物種植和技術更新方面起到了帶頭作用。比如,外來職業農民會根據家庭勞動力結構安排農作物種植結構,由于勞動力結構的限制和成本控制等原因,外來職業農民將當地的雙季稻改為稻麥兩季種植;在農資投入方面,他們與市場保持了緊密關系,在種子、農藥和除草劑等方面及時更新換代。可以說,外來職業農民在農業技術、管理技能和市場化方面都有效帶動了當地家庭農場的發展。
政府政策引導是家庭農場發展的關鍵,但是必須要因地制宜。所謂因地制宜,就是要充分尊重當地的現有狀況和客觀條件培育家庭農場。在平鎮培育和發展家庭農場的過程中,政策制定較為充分地評估了當地現有的客觀條件。比如,在土地流轉的時間和租金上,政府充分考慮了各方意見。以土地平整項目為切入點推動當地家庭農場發展,規定土地流轉的租期較長,以5-8年為一個租期。剛平整后的土地,由于土地有機質受到破壞,需要較長時間恢復,租期過短,土地流入者投資多,土地難以流轉。再比如,土地租金方面,以400斤粳稻為標準,政府認為,如果土地租金過高,雖然給了農民利益,但是卻不利于長期土地流轉的穩定,如果租金過低,必然帶來農民收益的下降。因此,針對當地的客觀條件,因地制宜是政策制定的關鍵。
另外,政策要有彈性和靈活性。地方政策的制定往往是在落實中央政策,在地方實踐的過程中往往會出現諸多問題,這就需要政策具有彈性和靈活性,可以隨時對政策進行調試。比如,在家庭農場規模準入資格上,當地政府并沒有采取一刀切的政策,而是具有了較大的彈性。家庭農場的規模以連片集中經營在100畝以上即可。于是,我們可以看到,當地的家庭農場規模在100-199畝,200-299畝,300-399畝和400-500畝不等。由于各個家庭勞動力結構不同,資金擁有量不同,因此家庭農場的規模就應該具有彈性,而最為重要的標準是對家庭農場性質上的判斷。即當地政府規定的,要以家庭成員為主要勞動力,無常年雇傭(一年內受雇期限超過8個月以上)或常年雇傭數量不超過家庭務農成員數量的農業經營組織形式。
諸多研究均認為家庭農場由于兼具了家庭經營和企業經營的優勢,在一定程度上又彌補了專業大戶和農民合作社的不足,必將成為中國農業微觀組織的重要形式。但是在現有情況下,在推進家庭農場新型農業經營主體中仍然面臨著諸多挑戰。從平鎮多年家庭農場培育中可以得出以下幾點:
與分散的小農不同,家庭農場是以集約化、規模化和機械化為特征的現代農業,以提高勞動生產率為主要表征,那么土地的平整和集中成為家庭農場順利實施的基礎。平鎮對規模化經營的推動正是以土地平整項目為契機。大體上,土地綜合整治和農業綜合開發是中央為了保護和支持農業發展,改善農業生產基本條件,提高農業綜合生產能力,對農業資源進行綜合開發設立專項資金。但是,實際上,由于有關部門監管不力,導致土地流轉中出現了諸多問題。
比如,土地平整過程中,項目的實施并沒有得到有效的監管,導致了整治后的土地難以發包,同時原來的承包戶也拒絕接受,這在平鎮的項目整治和土地流轉中比較普遍。另外,即使土地發包給家庭農場經營者,也容易導致大量的糾紛和矛盾。比如,牌村2011-2012年承擔了農業綜合開發和土地綜合整治項目,由于整治土地多處未達標就開始發包,因此導致2013年發包困難,農民也拒絕接受“整治”后的土地,導致了部分土地撂荒。這也充分說明了在項目實施過程中農田基礎設施建設是家庭農場培育過程中的關鍵,否則土地流轉過程中會產生諸多的矛盾和糾紛。
在平鎮家庭農場發展過程中出現了一個較為普遍的現象,資本爭利。平鎮的土地流轉經歷了兩個時期,第一階段是推動上千畝的雇傭式大農場時期,第二階段才是走適度規模的家庭農場時期。雖然,2011年以后政府政策有所調整,但是由于資本逐利,大戶并沒有完全退出土地流轉,轉而成為土地“食利階層”。平鎮實施土地流轉以來,對當地100畝以上的流轉戶均給予了每年50-80元/畝不等的農業補貼,按平鎮400斤稻谷/畝的租金來算,每畝的補貼是70元。政府發放補貼的標準不是以實際耕種者為準,而是以合同簽訂的流入方為補貼對象,因此數百畝到上千畝的大戶雖然不再直接耕種,但是仍然租賃土地獲取補貼,并且抬高地租來盈利。憑借資金優勢,租賃數千畝土地,通過套取國家補貼和轉租的方式充當了土地“食利階層”。在平鎮,類似于這樣的做法不在少數。
對于傳統農業和分散的小農來講,采用傳統的生產工具和耕種較為少量的土地,對社會化服務體系的需求并非十分強烈,但是對現代農業的家庭農場而言,這非常重要。機械化、集約化和商品化既是家庭農場的優勢,同時在某種程度上也可能是一種“劣勢”。如果當地農業機械市場發展不足、勞動力市場發育不全,糧食銷售市場不發達,那么家庭農場的發展勢必面臨困難和挑戰。比如,機械化市場不足加大了家庭農場經營者的投資。
由于經濟發展和機械租賃發展滯后,目前平鎮的家庭農場經營者幾乎都要通過自己購買拖拉機或收割機解決生產問題,而購買一部拖拉機在10萬元左右,收割機10萬元左右,這提高了家庭農場經營者進入的門檻,增加了經營者的資金投入。在平鎮還有一個重要的問題是勞動力供給不足。平鎮的農業大戶,也包括家庭農場經營者常常抱怨,農忙季節難以找到工人,而且雇工價格逐年攀升。當地由于勞動力市場發育不全,給家庭農場等規模化經營者造成了經營難題,由于雇工較少,農忙季節應付不來就會導致農業生產滯后或減產,同時這也加劇了當地雇工價格攀升。再比如,由于當地沒有曬場,政府又沒有提供較多的烘干設備,家庭農場經營者為了節省成本(到糧食加工廠烘干需要投入)及時出售糧食,紛紛以低于國家保護價的價格將糧食出售給收購商。可以說,社會化服務體系不足,提高了經營者的進入門檻,不利于家庭農場發展。
在平鎮,從2008年推動土地平整項目以來,從扶持上千畝的大戶到發展和培育家庭農場經歷了復雜的過程。目前在平鎮的新型農業經營主體中家庭農場占據了主導性力量,從規模上來看100-500畝不等,從類型上來看,有政府推動形成的家庭農場、資本破產形成的家庭農場、職業農民內生型家庭農場和中農轉化形成的家庭農場。無論哪種類型的家庭農場,他們在本質上都是以家庭成員為主要勞動力,從事規模化、集約化、商品化,并以農業收入為家庭主要收入來源的新型農業經營主體。從平鎮6年以來規模化實施得出的經驗和面臨的挑戰中,可以得出如下的啟示和政策建議:
第一,家庭農場的發展不能過激,要與當地經濟發展水平協調。從平鎮土地流轉的實施中,我們看到了,只有以當地的經濟發展水平為基礎,以剩余勞動力的轉移為前提,才能順利推進家庭農場的發展。平鎮前期的土地流轉中,不顧當地經濟發展水平,一味推行整村式的土地流轉和工商資本為主的大戶經營,激化了當地的社會矛盾,增加了政府的治理成本。
第二,家庭農場的培育,既要防止資本爭利,又要保證分散農戶的利益。防止資本爭利最好的辦法就是抑制工商資本下鄉。一方面,工商資本直接從事糧食生產,不能增加糧食產出;同時他們也容易通過套取國家資金和轉包成為新的土地食利階層。另一方面,家庭農場的發展過程中,務必要保證分散小農的利益,土地流轉應充分尊重農民的意愿,保證原承包戶農民的利益。
第三,以培育職業農民為切入點,帶動家庭農場的發展。平鎮家庭農場的推進過程中,外來的具有多年規模化種植經驗的職業農民從管理、技術和市場更新化程度上大大提高了當地農民經營家庭農場的水平,同時提高了土地的產量,提升了單位面積的勞動生產率。不過,在各地培育職業農民的過程中,切勿以證書代替,而是確實要以農業中的種植能手為中堅力量,做到職業農民的名副其實。
第四,發展和培育家庭農場,需要保證農田基礎建設,完善社會化服務體系。農田基礎建設,是實施規模化的關鍵,諸如土地不夠平整,農田灌溉設施不到位等問題,會加大家庭農場經營的成本,同時降低農業生產能力。同樣,完善的社會化服務體系,既能降低普通農戶進入家庭農場經營的門檻,也能減少他們的成本支出,加快當地家庭農場的發展。
注釋
①文中對家庭農場數量的統計,以平鎮土地流轉中心統計數據為準。實際上,由于前期雇傭式農場的破產向家庭農場轉化,同時由于調查時間的原因(截至2014年9月),家庭農場的數量遠遠被低估。不過出于統計上的便利,本文還是以2013年3月官方公布的數據為準。②需要說明的是,雖然政府以1000畝為下限,但是由于工商資本引入困難,后來門檻降低到500畝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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