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懿
奶奶沖我伸出一只手來:“殼殼,你不是說長鼻子巨人給你送來了一張食人妖通緝你的海報嗎?去,拿來給奶奶看看。”
我更正奶奶道:“不是海報,是布告。”我又不是藝人,貼海報干嗎?
我跑回屋里去取背包。不過,你知道我順路去了哪里一趟,對,我順路溜進(jìn)了奶奶的臥室。我放心不下那個小藤箱,我想用自己的雙眼再證實一遍那確實是一只小貓。可是,你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那個小藤箱已經(jīng)不在窗臺上了。
我沒時間去找它了,我不回去,奶奶會起疑心的。
我把那張食人妖寫的懸賞通緝令拿給奶奶看,奶奶神色嚴(yán)峻地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然后起身說她要送去鑒定一下真?zhèn)巍N覇査フ艺l鑒定,奶奶裝聾作啞不理我,丟下我一個人進(jìn)屋去了。
這么說,屋子里確實還藏著一個人。
奶奶總不會去找那只尖耳朵的小貓鑒定通緝令的真?zhèn)伟桑?/p>
你說我除了尾隨跟蹤,還有別的選擇嗎?沒有。我把鞋子脫了,反正夏天地上也不冷,我光著腳,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尋找奶奶的影子。廚房,沒有。客廳,沒有。臥室,沒有……奶奶不在一樓。我上了二樓,二樓第一個房間是我來時住的,第二個房間是我爸爸住的,我發(fā)現(xiàn)我住的那個房間的門緊閉著。
我輕輕地走過去,把耳朵貼到了門上。
我不知道是不是繼承了我那怪物王子爺爺?shù)幕颍业亩湎駝游镆粯屿`敏,有時能聽到別人聽不到的聲音。
奶奶果然在和一個人對話。
一聽那聲音,我就知道他是誰了。
可讓我納悶的是,這個房間我剛才也搜查過了呀,他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呢?
我開始偷聽:
“這么說,食人妖是橫下一條心要把它奪回去了?”
“是,食人妖離開了水晶球,就像人類離開了月亮。”
“托一個怪物把它送回去不行嗎?”
“不行。”
“為什么不行呢?”
“不為什么。這就像你偷吃了人家的一個蘋果,都吃完了,都嚼碎咽到肚子里了,你還能把這個蘋果吐出來,再原封不動地還給人家嗎?”
“蘋果是蘋果,水晶球是水晶球。”
“還不是一個道理。偷出來了,就無法物歸原主了。”
“那我就眼睜睜地看著食人妖來追殺我的孫子?你看這通緝令上寫得多嚇人……”
“食人妖還不可怕,食人妖現(xiàn)在不吃人了,比食人妖更可怕的是死人骷髏頭怪鳥和吸魂獸,它們會致人死命。我接到消息,說它們昨天晚上已經(jīng)出發(fā)了。”
“怪鳥?剛才殼殼說來的路上頭頂上有一個巨大的黑影,殼殼還說,那個黑影操縱了他的意志。”
“那就是死人骷髏頭怪鳥了。看來它們已經(jīng)到了。”
“我不懂,水晶球又不是它們的,它們來湊什么熱鬧呢?”
“它們是雇傭軍,為了那些賞錢唄!我說出來你可不要害怕,食人妖國王還給這支突擊隊起了一個可怕的名字,叫‘拎著夏殼殼的腦殼回來見我突擊隊……”
“……”
“你、你、你怎么翻白眼了。沒事,親愛的,不是有我嘛,我能看著怪物對你孫子下毒手,袖手旁觀嗎?你可不要忘了我是誰,我是一代英豪啊!”
“可萬一你不在殼殼的身邊怎么辦?”
“親愛的,你放心。我不會讓這兩個恐怖怪物的陰謀得逞的。至于那些食人妖,就讓殼殼去見識一下它們的厲害吧!他必須學(xué)會迎接挑戰(zhàn),接受考驗,你們不是有一首歌是這樣唱嗎:‘不經(jīng)歷風(fēng)雨,怎么見彩虹,沒有人能隨隨便便成功……”
“不管你怎么說,我還是擔(dān)心殼殼,他才是一個十歲的小男孩。”
“不,我看過他了,這是一個勇敢的小男孩。不是有一句話叫‘三歲看到老嗎?我已經(jīng)看到了他的未來,相信我,他將來一定是一個驍勇善戰(zhàn)的戰(zhàn)士,絕對不會讓我們失望的。只要聽到了命運的召喚,他就會挺身而出,成為一個戰(zhàn)勝邪惡與黑暗的英雄。”
“你說掛在殼殼脖子上的那個水晶球,會隨時從冬眠中醒過來嗎?食人妖畢竟是一群怪物,要是它們獸性大發(fā)……”
“殼殼現(xiàn)在是它的主人了。主人危在旦夕,它也危在旦夕,所以,它一定會保護(hù)主人的安危的。”
“凡事總要有個結(jié)束吧,這件事什么時候會結(jié)束?”
“沒有時間表,一直到食人妖把它奪回去為止。幾天,也可能要拖上個幾年。”
“食人妖來搶它的時候,讓殼殼把它摘下來,不就一切都結(jié)束了嗎?”
“你看,要不怎么說女人頭發(fā)長見識短呢,你別打我,我可沒有性別歧視的意思,我說的是事實。要是像你說得那么簡單,我還來這里干什么?”
“你回答我的問題呀,殼殼把它摘下來,還給它們行不行?”
“行。問題是,殼殼摘不下來。”
“摘不下來?今天早上你不是告訴過我,說只有殼殼自己能把它從脖子上摘下來,其他任何人都摘不下來嗎?”
“是。但有一個例外。”
“什么例外?”
“就是不能易主。它現(xiàn)在的主人是殼殼,當(dāng)它發(fā)現(xiàn)殼殼要把它送給另外一個人的時候,就會遭到它的拒絕。”
“可食人妖過去曾經(jīng)是它的主人啊!”
“它六親不認(rèn)。”
“那么按照你的說法,它就要永遠(yuǎn)掛在我孫子的脖子上了?”
“我沒那么說過,我不是預(yù)言家。”
奶奶和那個人的對話到這里,好像有點說不下去了。僵持了片刻,我聽到奶奶嘆了一口氣,又說道:“我得下樓去了,要不殼殼該等急了。”
那個聲音笑了起來:“他不會急的,門外有耳,他一直就站在門外偷聽。”
“真的?”奶奶似乎還不相信。
“不信你開門看看!”那個人真厲害,一雙眼睛都能看透門板。
奶奶走過來,把門打開了。
我沒逃,一是來不及,二是我不想逃。我想看看這個無所不知的人是誰,這個人,不像是我們這個世界的人。endprint
我沒有進(jìn)屋。
我不敢,我被震懾住了。不知為什么,這個人讓我產(chǎn)生了一種敬畏的感覺。不管他是屬于這個世界,還是另外一個世界,他絕對不是一個平民百姓,他有一種王者風(fēng)范。我想象他是一個騎在高頭大馬上,揮劍馳騁在疆場上的騎士。
我推開奶奶,在門外朝屋子里掃了一圈。
沒有人。
要說活物,就只有擱在我床上的那個小藤箱里的貓了。箱蓋是打開的,不過因為角度的關(guān)系,我看不見那只小貓。
這、這太不可思議了。難道這個人是一個隱形人,藏在空氣里?難道這個人是一個穿墻人,穿過厚厚的墻壁走掉了?難道這個人是一個飛翔人,從窗口飛出去了?
我在門外站了有多久呢?我不知道。
奶奶沒有催我,就站在一邊平靜地看著我。我沒有再追問奶奶這個人是誰,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有這么一個神秘的人存在。他現(xiàn)在還不想讓我看到他,如果他想了,那他一定會在我面前現(xiàn)身。
奶奶進(jìn)屋取回那個小藤箱,用手抱著,和我默默地走下樓。
我們又在屋外的藤椅上坐了好久。
我們誰都沒有說話。奶奶閉著眼睛,抱著小藤箱仰靠在椅背上,好像睡著了一樣。但我知道她沒有睡著,因為她的一只手一直在箱子里撫摸著那只小貓。奶奶一定是在惦記著我的安危,盡管那個人說他會保護(hù)我、水晶球會保護(hù)我,但誰知道食人妖會使出什么駭人聽聞的手段呢?
我坐在那里,有點坐立不安。倒不是害怕,因為害怕的事情太多,我反而不害怕了。又是食人妖,又是死人骷髏頭怪鳥,又是吸魂獸,又是“拎著夏殼殼的腦殼回來見我”突擊隊,我都不知道應(yīng)該先害怕哪個好了。我的腦子有點遲鈍,可能是剛才一下子塞進(jìn)了太多的事情,亂哄哄的,運轉(zhuǎn)不過來了。
不行,這樣不行。
我開始整理思路。
我首先問自己:“我為什么要來奶奶家?”我對自己說,我來奶奶家,是為了跟奶奶要一塊拼圖,好去怪物大陸把水晶球還給食人妖。現(xiàn)在不用了,那個人說我還不回去了。
接下來我問自己:“我真的成了水晶球的主人嗎?”這個問題沒有答案,我沒辦法驗證,我摸它、掐它,甚至用牙齒咬它,它都沒有一丁點的反應(yīng)。
然后我又問了自己許多問題:“我真的不用害怕死人骷髏頭怪鳥和吸魂獸嗎?”“我真的能打敗食人妖嗎?”“水晶球在危急時刻,真的會保護(hù)我嗎?”“我到底要怎樣才能把水晶球還給食人妖呢?”“這一切什么時候才能結(jié)束?”……問來問去,問到最后,我發(fā)現(xiàn)所有的問題都沒有答案。
于是,我欠起身子推了推奶奶,我和奶奶的藤椅貼得很近:“奶奶,你陪我一起去散步好嗎?”
“散步?”奶奶詫異地看著我。
“我想去殼殼溪谷。”我告訴奶奶,我在來的車上碰到了一個小男孩,他約我下午去殼殼溪谷捉蟲子。
“殼殼溪谷……我已經(jīng)好久沒有去過殼殼溪谷了。”
奶奶遙望著殼殼溪谷的方向說。
“你去嗎?”我站了起來,我想晢時忘掉這一切不快。
“去!”
奶奶十分爽快地回答我。
說完,她就起身返回屋里準(zhǔn)備去了。她先推出來兩輛自行車,一輛是我的,一輛是她自己的,矮矮的,沒有橫梁的那種。我看過奶奶騎車的樣子,腰板挺得直直的,相當(dāng)瀟灑。接著,她把一個草編的簍子夾到了后車座上,里頭有一塊紅白格相間的餐布,幾瓶水,一根長棍子面包和一堆水果。當(dāng)然,最后她也沒有忘記把那個小藤箱放進(jìn)車前的籃筐里,她說也讓小貓去呼吸一下綠色的新鮮空氣。
我也進(jìn)屋取來了我的背包。
我和奶奶騎上自行車出發(fā)了!
奶奶騎得飛快,我貓下腰,連蹬了十幾下,才追上了奶奶。
風(fēng)迎面吹來,舒服極了。
我扭過頭來,大聲地對奶奶說:“奶奶,我們不去想那些可怕的事情,對嗎?”
奶奶也扭過頭來,大聲地對我說:“對,殼殼,你什么都不用怕,你一定能經(jīng)受住考驗的!”
騎了二十多分鐘,眼看就快到殼殼溪谷了,我突然停了下來。
奶奶回頭問我:“怎么了,累了?”
“不是。”是我想起了奶奶出的那道腦筋急轉(zhuǎn)彎的題。“奶奶,桌子上最后到底還剩下幾支蠟燭呀?”
“3支。”
“為什么不是7支啊?桌子上放著10支蠟燭,被風(fēng)吹滅了3支,不是還剩下7支嗎?”
“不對。3支被風(fēng)吹滅了,就不再燃燒了,而其他7支卻燒完了。你說,桌子上不是還剩下3支了嗎?”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