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水墨”炙手可熱

2013年的中國藝術市場，“當代水墨”無疑是熱點：海內外最大的5家拍賣行，包括蘇富比與佳士得，以及中國嘉德、北京保利與北京匡時，針對這個板塊分別在北京、香港乃至紐約這3個中國藝術品交易的中心推出了各自的拍賣專場或私人洽購展售。與此同時，以當代水墨為主題的大型群展，繼近年來在內地美術館、雙年展舉辦后， 2013年又在美國著名的紐約大都會博物館舉辦，名叫“當代中國水墨的過去與現在”（Ink Art： Past as Presentin Contemporary China），把這股當代藝術熱推向了高潮。

拍場刮起“當代水墨”旋風

那么，2013年蘇富比、佳士得、中國嘉德、北京保利與北京匡時這五大拍賣公司都舉辦了哪些與當代水墨相關的活動？有必要提醒讀者注意的是，“當代水墨”又稱“新水墨”，與傳統的中國藝術品拍賣中所謂的“書畫”相比，是近年來才出現的新的分類概念。拍賣公司的專家在組織其拍賣專場和展售活動時使用這個新概念，那些國際策展人在大都會博物館的大型群展中也在使用這個新概念，但只要你稍加比較就不難發現，這些標簽如何定義、如何使用，實際上是有分歧的。

最典型的是北京匡時國際拍賣公司的做法，將原來的“當代書畫”直接改名為“當代水墨”：2012年秋拍，其首次推出“當代書畫”專場，100多件拍品成交率約66%，拍出3293萬元總成交額。到了2013年秋拍專場更名為“當代水墨”，拍品數增加到199件，成交率提升至83.42%，成交總額增至7996萬元。有趣的是比較一下進入成交排行榜前五位的藝術家名單：前一場的入圍藝術家不僅有范曾等“當代書畫”的大腕，也有像徐累、江宏偉與薛亮等“當代水墨”興起后的紅人；而到了后一場，入圍的藝術家則是劉文西、何家英、賈又福、任重與王鏞等，似乎都是“當代書畫”的大腕，和“當代水墨”沒啥關系了。北京保利拍賣公司則是從2012年就全力推出“當代水墨”拍賣，包括了6個專場，在分類標簽的使用上與匡時相似，不過值得注意的是，其中“當代水墨的中堅力量”專場，形成拍品數少而精、成交率與成交額雙雙高企的品牌效應。

盤點這五大公司的業務活動，我們會充分感受到“當代水墨熱”的國際性：在香港，中國嘉德拍賣公司在香港春拍中推出了“香港水墨”專場，其中包括劉國松、呂壽琨、王無邪、陳福善、朱興華、梁巨廷、靳埭強、丁衍庸等20位香港本地的藝術家共25件作品，全場總成交額逾590萬港元。有心的市場觀察人士會發現，中國嘉德早在其2012年春季香港首拍之際，就提出了以“香港水墨”為主題的展覽，可見其借助當代水墨發掘當地藝術資源的良苦用心。無獨有偶，蘇富比在香港秋拍中，也推出“早期現代水墨大師”專場，包括了21位香港本土藝術家的41件拍品，結果成交率為92.68%，拍得總成交額逾2540萬港元。這兩個專場，一下子把許多被市場遺忘的香港本土藝術家推上了拍賣臺。

當然，最引人注目的是蘇富比與佳士得這兩大巨頭在紐約的爭奪：早在2012年3月的紐約“亞洲藝術周”上，蘇富比就率先以倡導“文人傳統”的角度介入“當代水墨”領域，舉辦了名為“文房”的當代水墨展。到了2013年，又舉辦了“SHUIMO水墨：中國當代水墨展售會”。作為其全球范圍的競爭對手，佳士得繼2012年香港秋拍期間舉辦中國當代水墨畫展后，又于2013年3月在紐約舉辦了“閱墨——中國當代水墨畫展”，推出了7位當代水墨名家的18件作品。這是佳士得首次將中國水墨發展成為獨立銷售項目。與蘇富比一樣，他們都采用了“當代水墨”的提法，都以私人洽購的形式向參加“亞洲藝術周”的各地藏家展售“當代水墨”。

大都會水墨展是導火索

同樣是在紐約，2013年12月11日在大都會博物館舉辦的“當代中國水墨的過去與現在”（Ink Art： Past as Presentin Contemporary China）展覽，把當代水墨熱推向了頂峰。

首先，這是一個高規格的展覽，所推出的35位中國及海外藝術家的70件作品，無論就參展藝術家的陣容還是就作品的規格，都成為市場矚目的焦點。有趣的是，策展人將作品分為4個專題呈現：一是“文字”，涉及書法，其中展出了徐冰、谷文達、邱志杰和張洹早期的重要作品；二是“新風景”，展出任戩、劉丹和楊泳梁的作品，還通過方力鈞、楊福東和邱黯雄的版畫、電影或者視頻作品，探索人類與自然環境的斷裂；三是“抽象”，其中有書法家王冬齡的作品，還有張羽的靈光系列；第四是“畫筆外的藝術”，其亮點則有蔡國強的《為外星人做的計劃第10號：延長中國萬里長城一萬米》、黃永的從1985年到2001年完成的拼接43英尺長手卷，還包括張健君、展望用樹脂和不銹鋼制作的“假山石”，王晉用聚氯乙烯制作的龍袍等。

著名策展人、美術史學者巫鴻先生為這次展覽撰寫了論述實驗水墨發展歷程的學術研究專文。他向筆者透露，紐約大都會博物館為舉辦這個大展籌備了大約5年的時間。他說：“前幾年美國大都會博物館找我來討論舉辦水墨展的設想。我覺得這是一個被忽略的話題，很重要，于是3年前在北京組織了一個會，參加的除了大都會、古根海姆的重要策展人，還請了許多中國水墨專家來發表意見?！被仡櫧陙淼氖袌霭l展軌跡，近年來包括紐約與北京的許多畫廊、拍賣行都在力推當代水墨，顯然是被大都會的這個展覽所引發，是和這個展覽糾結在一起的。

如此重要的博物館美術館籌辦當代藝術大展，自然會引起嗅覺靈敏的畫廊與拍賣行跟進，形成藝術市場熱點，其實這種市場與學術的共振現象在當代藝術圈內并非絕無僅有，之前巫鴻本人也作為當事人經歷過。2006年，他與美國的克里斯多·菲利普斯合作策展過影像藝術的大展“過去與未來之間：中國新攝影與錄像”。他還記得當時的前景：“由于作品太多，一個美術館裝不下，因此在芝加哥有兩個美術館，在紐約也找了兩個美術館即國際攝影中心與亞洲藝術中心同時做展覽。當時在世界上巡回了七八個重要的美術館，產生不小的影響。”他還表示：“從我個人的角度，一點沒有想到市場效應。我只是感到當時的中國攝影很有活力，許多藝術家包括畫家都參與進去了，作品有很強的沖擊力，有很強的欲望。我覺得應該把它介紹出去。商業效應不是我的目的?！?/p>

但是，展覽的商業效應幾乎同時發生了。巫鴻記得：許多畫廊聞風而動，他們的動作總是比美術館快，忙著代理藝術家，做推廣，馬上有了一批收藏者。我當時很吃驚他們買了那么多作品。但后來這個勢頭卻沒有持續下去。因此他認為，這個攝影大展可以作為今天水墨大展的前車之鑒：細究攝影熱稍縱即逝的原因，巫鴻認為一方面是2008年經濟危機對圖片市場的影響很大；另一方面當時的大展積聚了10來年的作品，挑得比較精，但許多藝術家后繼乏力，再加上中國藝術家的攝影版數做得太多，買家手中的作品難以出手，影響了市場可持續發展。他說：“由此我學到的是，雖然策展人可以不考慮市場，但市場卻會找到你頭上，你的展覽會影響市場，你也身在其中?！彼麖娬{：與影像藝術相比，中國當代水墨難度更高，因為有許多問題有待解決：“我覺得首先是定義，這從學術上非常重要?！?/p>

比較三種類型的藝術家陣容

顯而易見，大都會博物館水墨大展的策展理念與藝術市場上的“當代水墨熱”絕不是一回事。那么如何去解決“定義”的問題？筆者發現了一個簡便的方法，那就是比較展覽的參展藝術家陣容，與拍賣公司專家所推出的藝術家陣容的區別。

首先，中國國內3家拍賣行以“當代水墨”名義搜羅的作者名單最寬泛，幾乎等同于傳統中國書畫拍賣中的“當代書畫”的作者；其次，大都會水墨大展的參展藝術家名單最另類，超越了媒材和畫種的限制，不但大部分與“當代書畫”沒什么關系，而且還包括裝置藝術與影像藝術。由此可見，拍賣行是按市場需求來貼標簽的，而美術館則以學術作支撐，然而，兩者分歧很大，相去甚遠。

倒是兩家國際拍賣業巨頭蘇富比、佳士得，他們的展覽所選擇的參展藝術家陣容，基本符合媒材和畫種的特點，因此也更具有參考價值。不過仔細比較，他們的名單仍然有很大出入：如佳士得在香港與紐約的展覽上，推出劉國松、李華、劉丹、谷文達、徐冰、楊詰蒼和邱志杰等7位藝術家，其中除了邱志杰，都是一般所謂的“海外藝術家”，可見這個名單有明顯的傾向性。而蘇富比的名單，從其2012年的“文房”展起，就推出14位畫家：其中包括擅長人物的李津及朱偉，擅長山水的張洪、泰祥洲、李華、李小可，還有擅長文房清供的蔡小松、劉丹、曾小俊及水松石山房主人，還有擅畫靜物的徐累，以描繪服飾見長的彭薇以及實驗水墨的谷文達、秦風。這個名單在之后的同類展覽中或有增減，但可以說是相對比較完備的陣容。

理性看待“當代水墨熱”

對“當代水墨熱”，我們應將其視為多重因素合力的結果：首先是市場的需要：一度紅遍海內外拍場的“當代藝術熱”，因2008年與2011年美國金融危機的兩度沖擊已陷入長期調整的行情，市場亟需新熱點，“當代水墨熱”便應運而生。其次是學術上的可能性：“當代藝術”雖然概念寬泛，但主要指1980年代至1990年代期間從事先鋒藝術與后現代藝術探索的藝術家，他們以西方現代與后現代藝術的觀念、方法與語言為創作的資源，雖然及時地反映了中國社會轉型中暴露的問題，但在原創性、學術話語權等方面都遭遇強烈的質疑，也難以適應中國內地的意識形態，進入新世紀后無論是在觀念的批判性與藝術語言的獨創性上都明顯弱化。而當代水墨一方面回歸中國本土的美術傳統，但其出發點卻是融入了西方造型與技法的“新國畫”，加之從“85新潮”后的實驗探索，使其具備學術潛力。第三是資本炒作的結果：隨著藝術市場的財富效應日漸顯現，許多資金通過投資當代藝術家涌入市場，其中也包括那些投資當紅水墨藝術家的資金，而這些資金勢必將尋求炒作的題材。

2013年的“當代水墨熱”似乎達到了登峰造極的程度，其市場氣氛已經形成，因此可以相信，2014年會有更多的資金與買家進入，繼續推動這股熱潮。不過，目前圈內人對“當代水墨”認識，包括其理念、演變歷史與代表性藝術家，分歧還很大，還有待學術梳理。當前市場流行的一些現象也許只是一時的亂象，需要讀者擦亮眼睛，獨立思考。對他們而言，把握其中代表性藝術家，對他們的藝術成就做一番梳理從而確立他們代表性的作品，可謂至關重要。

（本欄目部分作品選自蘇富比拍賣圖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