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君祥《趙氏孤兒》中的“真”、“善”、“美”

摘 要：紀君祥的元雜劇《趙氏孤兒》是根據歷史故事改編的，在遵循歷史大體真實的基礎上，對故事進行了很大改動，而后廣為流傳。王國維曾指出，元雜劇“最有悲劇之性質者，則如關漢卿之《竇娥冤》，紀君祥之《趙氏孤兒》。”“列于世界大悲劇中，亦無愧色也。”[1]究其原因，在于劇中“求真”、“尚善”、“呈美”，即作者以內在尺度創造藝術真實，在人文關懷中體現歷史維度，按照美的規律進行形式創造。本文講對紀君祥《趙氏孤兒》中的“真”、“善”、“美”作具體分析。

關鍵詞：《趙氏孤兒》 ；元雜劇；真；善；美

《趙氏孤兒》是一個歷史故事，最早在《左傳》中就有記載，在《史記》中已有很大變化。紀君祥的元雜劇《趙氏孤兒》在《史記》的基礎上主要有四點改動：一、程嬰和公孫杵臼的身份。在《史記》中，程嬰和公孫杵臼是趙朔的門客，門客為主家延續香火是理所應當的。而在元雜劇《趙氏孤兒》中，程嬰是常進出趙家的草澤醫生，公孫杵臼是與趙盾同朝為官的老臣。二、韓厥將軍的命運。在《史記》中，韓厥是趙朔的好友，趙朔托孤給韓厥，韓厥在孤兒復仇的過程中起了很大作用。而在元雜劇《趙氏孤兒》中，韓厥是屠岸賈的下將軍，被派把守莊姬公主的宮門，放走程嬰及孤兒后自刎而死。三、山中匿孤變為屠岸賈撫孤。在《史記》中，程嬰救出孤兒后帶其在當時的仇猶國藏匿十五年，后來在朝中大臣韓厥的幫助下還朝報仇。而在元雜劇《趙氏孤兒》中，程嬰成為屠岸賈的門客，《趙氏孤兒》被屠岸賈收為義子。四、故事的結局。《史記》中，孤兒報仇后重獲封地，程嬰見功業圓滿，自殺而終。在元雜劇《趙氏孤兒》中，孤兒報仇后“復姓賜名趙武，襲父祖列爵卿行，韓厥后仍為上將，給程嬰十傾田莊，老公孫立碑造墓，普國內從今更始，同瞻仰主德無疆。”[2]改編后的《趙氏孤兒》，雖然與歷史記載有出入，卻極大增強了在歷史中的影響力，因為該劇秉承藝術創造的原則

一、《趙氏孤兒》“求真”

第一，凡是歷史上出現過和現實中存在的一切事物與現象，都是生活真實。生活真實雖然為文學創造提供了原型啟示，而且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源泉，然而藝術真實是對生活真實的超越，藝術真實不是生活真實的自然摹本，而是對它的反映。所謂藝術真實，是指作家對對象世界的理解、反映和闡釋，只要合情合理，他的作品就會具有“真實性”的品格；而具有“真實性”品格的作品，才能讓讀者產生信任感和認同感，并因其與“善”、“美”相統一而為之所吸引所感動，從而獲得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作者做出的改動，建立在符合事理邏輯和符合情感邏輯的基礎上，建立在能為讀者接受的基礎上。改動后的情節和人物命運大大增強了悲劇性，因其合乎情理，感情真摯，觀眾從心理傾向上忽略了故事的歷史真實性，而被作者引導到趙氏家族的大悲劇中，從而大大增強了戲劇感染力。

第二，藝術真實是對生活真實的反映，是作家對社會生活的認識和感悟的產物。元雜劇《趙氏孤兒》是在既有理智體察又有直覺把握的心理機制和思維活動中，以“歷史理性”的眼光透過生活真實的表層對社會生活的內蘊作出藝術的揭示和表現。《趙氏孤兒》敘述趙氏家族遭奸臣陷害，忠義之士挺身而出存孤救孤，忍辱15年后得報大仇，復興趙氏家族。作者在元雜劇《趙氏孤兒》中所作的改動，是作者所處時代的特殊性和思想觀念及內心活動的深刻反映。當時蒙古人統治的元代是一個種族歧視和政治壓迫十分嚴重的時代。《趙氏孤兒》中矛盾尖銳激烈，劇中每一位悲劇主人公赴湯蹈火的就義行為源于他們內心意志的驅使，不僅體現了為義獻身的中華民族傳統價值觀，更揭示了漢族知識分子在少數民族政權統治之下的一種“家園回望，故國之思”，表達了對已然覆滅的趙宋王朝的深深眷戀之情。

二、《趙氏孤兒》“尚善”

在《趙氏孤兒》中，作者從“尚善”的高尚品格對社會生活作出裁判，蘊含著對美好事物、美好情操、美好生活和美好理想的守望與追求，以及對丑惡、腐朽和陰暗事物的拒斥，體現了“以人為本”的價值取向。在劇作中，作者塑造了多個人物形象。作者在對待這個悲劇的情感態度上，其褒其貶其愛其恨，反映了人們對愛、正義、尊嚴的追求與熱望。正因為這樣，觀眾才與之產生共鳴，并在這一過程中得到心靈的凈化、情操的陶冶、境界的提升，激發出建造美好生活的信念和力量。

程嬰在趙氏一家三百口被殺后，毅然冒著生命危險接受公主托孤重任。特別是當屠岸賈聲稱要殺盡普國“半歲之下，一月之上”小兒以后，他寧愿犧牲自己的小兒，去拯救普國的嬰孩，拯救趙朔骨血。作者塑造了程嬰對正義的堅持和俠肝義膽。公孫杵臼在元雜劇中是已告老還鄉的老臣，他和程嬰一起完成了苦肉計。當假扮的孤兒被屠岸賈搜出后，他知道自己難逃一死，寧愿撞階自殺也不愿意死在屠岸賈刀下。在臨死前他囑咐程嬰日后要講屠岸賈千刀萬剮。劇作再次塑造了一位英勇無畏、嫉惡如仇的悲劇英雄。韓厥在劇中在屠岸賈的下臣，被派受莊姬公主宮門。程嬰被韓厥搜出嬰兒后，韓厥反而放走了程嬰和孤兒。因為他早就很不滿意屠岸賈的兇殘，同時又非常敬佩趙家的良將忠臣，韓厥的結局是自刎而死。這又是一個舍生取義的英雄形象。劇中唯一的反面形象是屠岸賈，作者主要表現他的兇殘奸詐和對他的憎恨。

在《趙氏孤兒》中，作者大力頌揚堅持正義的勇士，否定邪惡，體現了中華民族傳統價值文化。魯迅說：“在一切人類所以為美的東西，就是于他有用——于為了生存而和自然以及別的社會人生的斗爭上有著意義的東西。”[3]道義為上、懲處邪惡勢力不只是在當時的時代背景下被人們關注和擁護，對我們現代人也有深刻的警示意義，它是一種每個時代都需要的精神品質。這是《趙氏孤兒》能流傳千年、經久不衰的重要原因之一。

三、《趙氏孤兒》“呈美”

“真”和“善”是“美”的基礎，歷史理性和高尚的品格需要用恰當的藝術形式表現出來。元代雜劇《趙氏孤兒》“以歌舞演故事”的藝術形式以及“直露透辟”的語言特點使得該劇廣為流傳。戲劇是綜合時間藝術和空間藝術的時空藝術。

戲劇舞臺藝術具有獨特的藝術個性和美學內涵。戲劇舞臺時空可以超越自然時空和客觀時空，可以根據劇情發展和人物心理的變化而變化。在《趙氏孤兒》中，舞臺上通過落葉、飄雪、花開等客觀景物來表現四季的變化。此時，觀眾看到的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漫長歲月。觀眾的心理隨著舞臺設置的情境變化，體會到的是程嬰忍辱負重15年的艱辛。在這里，舞臺藝術不僅完成了時空的超越，也完成了觀眾心理上的超越，成功表現了主人公復雜的心理活動，營造了全劇的悲涼氣氛，突出了復仇的主題思想。

戲劇舞臺藝術是一種以假定情境反映或表現社會生活的藝術，虛實結合是戲劇藝術遵循的美學原則。戲劇舞臺通過用虛擬的動作或者道具或者物象來表演故事，這就需要觀眾欣賞戲劇時的配合，需要觀眾能了解戲劇演出的某些特點含義。在《趙氏孤兒》中，屠岸賈帶領大隊人馬搜查孤兒時，五六個人代表屠岸賈的千軍萬馬。屠岸賈揮劍用動作來表示砍殺程嬰小兒，程嬰做驚疼科向觀眾傳達他的喪子之痛。再如該劇作中的人物一出場，觀眾就能根據演員的臉譜判斷忠奸。虛擬性是舞臺表演的獨特藝術魅力，戲劇舞臺能為觀眾創造出一個意象化的時空。

紀君祥《趙氏孤兒》根據歷史故事改編成戲劇，極大增強了故事的悲劇性和感染力。作者運用歷史理性的眼光反映現實生活，倡導為正義前仆后繼的高尚品格，通過戲劇舞臺藝術獨特的超越性和假定性表演故事，把歷史故事變成有聲有色的戲劇藝術，極大的豐富了《趙氏孤兒》的藝術魅力。

參考文獻：

[1]王國維.宋元戲曲史疏證[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4.

[2]紀君祥.顧學頡.趙氏孤兒大報仇[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0

[3]魯迅.《藝術論》譯本序[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

[4]童慶炳.文學理論新編（修訂二版）[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

[5]沈達人.戲曲意象論[M].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1995

作者簡介：楊爭臻（1992.1.2-），女，山西人，現就讀于青海師范大學文藝學專業美學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