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蘇德戰爭爆發后,由于蘇聯當局缺乏應變準備和決策錯誤(據《西蒙諾夫回憶錄》披露,早在戰前五六年,紅軍的中高級將領幾乎已被消滅殆盡,戰場上頻頻上演尉級軍官代理師旅長的事),致使蘇軍慘遭重創,僅1941年夏季,被俘人員就達兩百多萬。而據俄羅斯聯邦武裝力量總參謀部統計,整個戰爭期間,紅軍總被俘人數高達459萬。
即便如此,并不能否定蘇軍的頑強與勇敢。德軍戰況日志證實:大部分蘇軍官兵是在受傷、患病、彈盡糧絕的情勢下被俘的。應該說,他們是為國家盡了力的,即使在戰俘營,也沒有令紅軍的榮譽和國家尊嚴蒙受污損。
他們后來的遭遇卻極為悲慘,最令之不堪的并非法西斯的虐待和絞殺,而是來自祖國“除奸部”的審判。前蘇聯宣傳部長雅科夫列夫在《一杯苦酒》中回憶道:
“衛國戰爭一開始,蘇聯當局甚至把那些在戰線另一邊僅逗留很短時間的人,也當作叛徒,軍隊的特別處不經審判,就處決形跡可疑的突圍出來或掉隊的官兵……蘇聯國防委員會還在戰時就通過決議成立特種集中營,以審查從俘虜營釋放的和在解放區發現的‘原紅軍軍人’……1945年8月18日,國家安全委員會通過《關于派送從德國俘虜營中釋放的紅軍軍人和兵役適齡的被遣返者到工業部門工作的決議》,根據這一決議,他們悉數被編入‘國防人民委員部工人營’,其性質和內務部的勞改營無甚區別。”
“蘇聯領導對被俘紅軍人員的態度,早在1940年就已確定:蘇芬戰爭一結束,芬蘭將5.5萬名戰俘轉交蘇聯當局。他們被悉數解送到依萬諾沃州尤扎鎮的特種集中營,四周上了鐵絲網……大部分被判處期限不等的監禁,剩下的于1941年春被押送到極北地帶,后來的命運即無從知曉了。”
顯然,在當局眼里,軍人的天職即等于出讓生命,每一項軍事目標都須以性命去抵押,當戰事失利、任務未竟時,“活著”就成了罪狀。不管何種理由、何等情勢,被俘都是一種恥辱,都是對職責的辜負與背叛。
二戰結束后,每個蘇聯公民都要接受一份特殊表格的過濾:“您和您的親屬有沒有被俘過、被拘留或在敵占區待過?”其實,這和我們過去熟悉的“家庭出身”性質一樣,皆屬一種決定人命運的政審試紙。
生,還是死?確實是讓蘇聯軍人痛苦不已的題目。
或許,正是出于對當局有著清醒的估計和預判,二戰結束時,拒絕回國的蘇聯公民竟高達45萬,其中17.2萬是軍籍。可以說,他們是懷著對國家政治的恐懼,遠離母邦和親人的。
摘自《精神自治》書海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