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從張愛玲的《紅玫瑰與白玫瑰》里“玫瑰”的意象之境談到李碧華《青蛇》的人物重塑。通過“紅玫瑰”、“白玫瑰”和“青蛇”、“白蛇”的對比分析,從女性的視角出發(fā),描寫了男權社會下女性失衡的愛情觀和悲劇命運。進一步比較了兩位女作家在寫作風格,故事架構,人物塑造,創(chuàng)作背景等方面的異同。
關鍵詞:張愛玲;“玫瑰”
張愛玲曾經(jīng)在《紅玫瑰與白玫瑰》里以男性的角度說出了一個廣為流傳的比喻:“每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成了墻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粘的一粒飯粘子,紅的卻是心口上的一顆朱砂痣。”這個比喻是這樣的一針見血,直抵人心,讓女性感慨此岸與彼岸心境是如此的不同,愛情在得到與失去之間嚴重的失衡。李碧華在《青蛇》里也對這段話進行了模仿和重新解讀:“每個男人都希望他生命中有兩個女人:白蛇和青蛇。同期的,相間的,點綴他荒蕪的命運。——只是,當他得到白蛇,她漸漸成了朱門旁慘白的余灰,那青蛇,卻是樹頂青翠欲滴脆爽刮辣的嫩葉子。當他得到了青蛇,她反是百子柜中悶綠的山草藥,而白蛇,抬盡了頭方見天際皚皚飄飛柔情萬縷新雪花。”同樣的結構,同樣的隱喻,指出了女性尷尬的處境,任何一個女人都無法成為男人心中完美的女性,都無法將溫柔與熱情,妻性與情人等全人格融為一體。兩位女作家都以細膩敏感的目光,探索了失衡的情愛世界的悲喜苦樂,描寫了紅塵男女的掙扎沉浮。張愛玲是民國時期的才女,李碧華是近代香港文壇上的奇女子,兩人生活相差半個世紀之久,卻總被人們加以比較。她們是中國現(xiàn)當代史上的兩朵奇葩,都是從女性的視角出發(fā),擅長寫情,揭示人物豐富復雜的內心世界。但她們不止于寫情,在寫情中融入了歷史的、社會的、美學的、哲學的意蘊,所以書中人物獨具一格,故事別出心裁。但是她們的敘述模式,寫作風格,人物形象卻是大不相同的。從《紅玫瑰與白玫瑰》和《青蛇》的對比中就可以窺豹一斑。
一、現(xiàn)實世界悲涼的生和奇幻世界慘烈的死
都是寫悲劇的女作家,張愛玲筆下的女人大多是孤獨的活著,在現(xiàn)實生活中蒼白而悲涼的活著,被日常生活折磨,慢慢腐爛老去。嬌蕊愛過之后被拋棄,從此不再相信愛情,嫁作商人婦,回歸到社會的樊籠中,平凡而庸俗的活著。而煙鸝剩余的人生則更為的凄慘,她不被丈夫所愛,被旁人所輕視,她老老實實地被騙,麻木地接受命運的安排,像是生命中一個“美麗而蒼涼的手勢”,“一級級,走進沒有光的所在。”對于痛苦和寂寞,她已然習慣,只能緊緊抓住生命中除去愛后僅剩的東西,茍且地活著。
而李碧華筆下的女人愛的轟轟烈烈,像飛蛾撲火一般決絕而又凄美。如“冬兒,紅萼,朱莉莉,單金蓮”等,不僅失去愛,還失去了生命。就連《青蛇》里的白蛇,也早已失掉了不止一次的今生。再多的溫柔賢惠,再多的委曲求全也喚不回男人的真心。最可悲的是明明已經(jīng)看透了愛情的真相,但仍擰著身子,裊裊地向著某男子追了上去。女人在受盡了情愛的折磨與痛苦,甚至犧牲了生命,仍然不顧一切的追求愛情。張愛玲揭示的是家常的辛酸,李碧華展現(xiàn)的是奇幻世界的凄美。
二、愛情的失衡到命運的反思
首先兩人都是以女性的視角來剖析情愛世界,在男女不平等的環(huán)境下,她們寫女人不是著眼于社會地位,家庭地位,而是寫女人悲劇的命運。無論你是妖艷多情的紅玫瑰,還是純潔嫻靜的白玫瑰,都難逃被鄙棄的命運。《青蛇》亦然,兩位貌美如花的女子,任一個如何溫柔體貼,一個如何俏麗頑皮。最終一個被鎮(zhèn)壓塔底,一個被棄于西子湖畔。而李碧華在此之上增加了女人對男人的選擇“每個女人,也希望她生命中有兩個男人,許仙和法海。是的,法海是用盡千方百計博他偶一歡心的金漆神像,生世佇候他稍假辭色,仰之彌高;許仙是依依挽手,細細畫眉的美少年,給你講最好聽的話語來燙貼心靈。但是因到手了,他沒一句話說的準,沒一個動作硬朗。萬一法海肯臣服呢,又嫌他剛強怠慢,不解溫柔,枉費心機。”李碧華在汲取了張愛玲的思想之后,開拓了一個新的視角,將男人也分成了兩種,堅若磐石的和溫柔懦弱的,有天壤之別的兩個男性出現(xiàn)在生命里,一個追逐自己,一個讓自己追逐,最后卻是鏡花水月一場空,看似有多個選擇,實際上是一個困境,是一群在缺失的愛情里掙扎的紅塵男女。然而無論是取誰舍誰,都不過是一場命運的悲劇。女人用自身權利的缺席來成全男人的圓滿。沒有永恒的愛,如果有,也只是一個人的愛情,是失衡的愛情,她們都曾想千方百計地保住生命中的男人。《青蛇》中白素貞曾哀嘆:“用盡千方百計,仍然穩(wěn)不住他的心。一有點風吹草動,我就心驚膽跳。”而張愛玲說的更透徹:“女人一輩子講的是男人,念的是男人,怨的是男人,永遠永遠。”悲劇不僅僅是外界社會強加給女人的,也是女性對男權社會的依附和自身價值的不確定而造成的。失衡的兩性關系,以及由失衡的兩性關系所造成的愛情的缺失,女性逃不出自己構建的心靈牢籠,為了暫時的安寧出賣自由的道路;而男人,用看似完美的多個選項成就了一種實為殘缺的命運。愛情不過是生活的附屬品,命運的調味劑。書中的女人為了愛情可以犧牲一切,男人為了自己可以犧牲愛情。失衡的愛情觀最終造成了女性悲劇的命運。
三、冰冷的蒼涼與詭譎的凄迷
開篇的兩段比喻雖然結構類似,但是采取的意象卻是大不相同的。前者是“紅玫瑰,白玫瑰,蚊子血,飯粘子,明月光,朱砂痣”所有的意象是室內的,生活化的,紅塵世俗的產物。后者是“青蛇,白蛇,余灰,嫩葉子,山草藥,雪花”所有的意象都是室外的,詭詰的,充滿著一股妖異之氣。這也是由于兩位作家不同的寫作風格造成的。張愛玲是貴族后代,看慣榮華富貴;她生活在動亂的時代,命運無常,讓她看透了人情世故,也讓她有了一顆冷眼對世界的心。她的筆調是悲涼的,多寫世俗中無愛的婚姻。她的悲涼不是愛而不得的憤怒而是看透生命的清醒。她書中勾畫的是一個沒有溫度,冰冷的世界,她不相信愛情,她將愛情剝落的一絲不掛,千瘡百孔。她既不纏綿也不婉約,她用冷眼俯瞰著蕓蕓眾生:“生命即是麻煩,怕麻煩,不如死了好。麻煩剛剛完了,人也完了。”體現(xiàn)了佛教“人生的本質既是痛苦”的思想。相對于張愛玲的冷,李碧華的筆調則是熱烈而奇幻的。如果張愛玲是生命的看透者,李碧華則是愛情的看透者。李碧華筆下的人物愛的轟轟烈烈,凄美決絕,甚至用生命譜寫了一曲曲愛情悲歌。她們不相信愛情,經(jīng)常一針見血的撕破愛情虛偽的假象;卻又極度渴望愛情,對愛情著了魔,盡管早已看穿了生死、結局,卻又泥足深陷,一次次飛蛾撲火般的追尋短暫的甜蜜。張愛玲寫世情,敘述一世的炎涼,冰冷而又苦澀;李碧華寫傳奇,癡迷生生世世的輪回,詭詰而又凄迷。
四、結語
張愛玲生活在動蕩的年代,處于傳統(tǒng)向現(xiàn)代的過渡期,面對種種巨大的沖擊,人們表現(xiàn)得倉惶無措。張愛玲故事里的人物也體現(xiàn)了這種時代特征。她筆下的男性自私冷漠,貪婪而又缺乏勇氣。女性不管是傳統(tǒng)的還是現(xiàn)代的,最終為了尋求一份安定,都埋沒了自己的個性,依附男人甘于平庸。她寫現(xiàn)實生活的飲食男女,冰冷的描述背后隱藏著悲涼絕望,無助的呻吟。
李碧華生活的年代是上個世紀的香港,經(jīng)濟已經(jīng)相當發(fā)達,快餐文化充斥其中,人們的精神生活變得浮躁,“我們都不懂愛情,有時候我們且以為這是一種風俗。”李碧華寫傳奇中的癡男怨女,展開了了對古老愛情的想象,她筆下的人物穿越古今輪回,執(zhí)著的追求和等待愛情剎那的輝煌。她同樣寫愛情的失望與背叛,但不絕望。她筆下的女子是執(zhí)著而又勇敢的,明明早已看透了愛情,卻仍然相信愛情,追尋那短暫的快樂。
從四十年代的上海,到八十年代的香港,再到如今個性鮮明的時代。女性的意識逐步的被解放,從壓抑到復蘇再到張揚。女性追尋個體的獨立和自由的愛情是一個永恒不變的話題。不管是張愛玲冰冷的敘述,還是李碧華血淚的控訴,都是從女性角度發(fā)出的對男權社會的質疑。女性應該建立自己獨立的人格,擺脫依附的角色,超越自我,去追求平等的愛情,創(chuàng)造自己的命運。
參考文獻:
[1]張愛玲,《紅玫瑰與白玫瑰》
[2]李碧華,《青蛇》
[3]張愛玲,《張愛玲文集》
[4]陳敏,《繡屏上的白鳥與蝴蝶標本》
[5]胡秦葆,陳永光《對男權中心文化性別觀念的根本顛覆》
[6]吳濤,《婚姻城堡里帶刺的玫瑰》
[7]何燁,《鏡中人—淺析張愛玲與李碧華筆下的男性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