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張煒文學創作的倫理詩學是建立在熱愛自然、頌揚生命的基礎上的,早期作品中,張煒主要運用“野地”的意象集中于對傳統道德倫理的弘揚;新世紀以來,張煒的創作發生了某些轉變,他擺脫了政治的束縛從小說倫理的角度出發充分尊重人物的個性,體現生命自由意識的人物漸趨主導。然而,由于生命與道德的抗衡,導致張煒作品中代表生命與道德的兩種人物最終都走向失敗的境地。
關鍵詞:野地;道德倫理;生命自由;生命與道德的抗衡
在中國當代文學史上,張煒的文學創作無疑占據著重要的地位,他創作思想的核心就在于對自然的熱愛與贊美,而大自然中的各種意象則為他的作品形象注入了鮮活的生命力。正是由于這種難能可貴的自然意識,使張煒在面對新世紀理想主義失落的文化局面時一直保持著對真善美的堅守,無論是早期的道德理想,還是新世紀以來對生命自由意識的宣揚,張煒始終固守著文學的使命,堅持不懈地探尋著人類的精神家園。
一、野地:傳統道德倫理的意象
張煒在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的創作中更多地流露出對道德問題的審視與思考,他期望通過作品展現自己的道德態度和道德立場來正面引導讀者,實現他的精神拯救,而“野地”意象則是他創作精神的寄托物。
張煒的童年生活在傳統文化濃郁的膠東半島,他對自然的熱愛深受儒道文化的影響,這表現在他文學創作中對純美自然的追求,最具代表性的就是他的“野地”情懷,尤以其巔峰之作《九月寓言》為標志,展現了他“融入野地”的生命哲學。《九月寓言》是一首充滿靈魂和活力的生命之歌,全篇以火紅的“地瓜”作為中心意象將大地與人連接起來,賦予人物鮮活的生命力。全篇借助大地的意象運用象征和隱喻的手法通過一群奔走的人們來贊美生命中傳統的相濡之情和激越之愛。
張煒在追尋“大地”的同時,常常難以用單純的語言來表達他對野地的堅守,于是他在創作的時候選擇了用“意象”這個詩學的閃光點來點綴出他堅守的夢。象征與隱喻是張煒小說慣用的手法,在他的作品中經常出現“大地”與“海洋”的意象,大地隱喻著歸屬,海洋則象征著流浪,而鱸魚、海鷗等則直白地象征著自由。《一潭清泉》中的水潭,《九月寓言》中的地瓜和瓜干,《外省書》中的鱸魚、真鯛,《能不憶蜀葵》中的蜀葵、海鷗等都被賦予了各自的象征意義,而所有這些意象都能真實形象地反映作品中人物的性格特點。張煒借著這些融于自然的事物來親近大自然,繼續追求自然中自由自在的生命,繼續他的“野地”夢。
從《我的田園》中對野地的現實描寫和追求到《丑行或浪漫》中轉為心靈中精神的堅守,張煒作品中的“大地”正在離場,他的“野地情懷”已經不再著眼于烏托邦的鄉村,而是轉向了城市中心的一些人的“心中”,他把“大地”精神植根于創作主體,把作品中的主人公塑造成自然狀態下的“本我”,賦予他們大地的“真善美”。雖然他的創作中心發生了轉移,但張煒所追求的“野地”是永存心中,不斷展現于作品的。張煒對生命的熱愛,注定造就其作品中鮮活的生命力。
二、生命自由意識在作品中的體現
文學是人學,是對生命體驗的自由宣泄,因此“作家既不能根據自己隨意的想像或簡單的理解來役使人物,使他淪為作家話語暴政的奴隸和犧牲品,也不能根據抽象的教條和偏見來塑造人物,只有這樣,他才有可能寫出有個性、有尊嚴、有生命的人。”[1]因此,作家在塑造人物形象時必須充分尊重人物的性格特點,充分展現他的自然性。
新世紀以來,張煒創作了《外省書》、《能不憶蜀葵》、《丑行或浪漫》等等高質量長篇小說,這些新作比之以前發生了某些轉變,其中體現道德理想的人物逐步隱退,代表生命自由意識的人物漸趨主導。張煒作品中的人物設計已經逐漸傾向自然狀態下的“本我”,而非道德理想下的“超我”,作者借著這些具有自然力量美的人和事來宣揚著自由的生命意志。
早在張煒的早期作品《古船》和《家族》中就開始出現了詮釋生命欲望的形象,隋不召和許予明。他們的野性與自由無疑引起了人們的注意,但當時的書寫中心顯然傾向于對道德理想人格的建構,因此,雖然具有鮮明個性的隋不召和許予明給我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卻并未成為文本書寫的重心;而在《外省書》中這種情況開始發生改變,體現生命自由意識的鱸魚和狒狒變得舉足輕重,幾乎可以和代表道德理想的史珂、師輝平分秋色;到了《能不憶蜀葵》,這種情況就徹底顛覆了,充滿生命欲望的淳于陽立取代了道德理想的代表榿明占據了文本的中心位置;及至《丑行或浪漫》,體現生命欲望的劉蜜蠟在文本中已經占據了絕對中心的地位,而代表道德理想的趙一倫則淪為完全的陪襯。劉蜜蠟在文本中的另一個名字是“劉自然”,她的自然性不僅讓她在“文革”中敢于抵抗權貴的高壓,即使面對今天洶涌而至的商品大潮,她也依然能夠珍藏住內心的那份潔凈。她的寶貴品質加上她敢于反抗強暴,勇于追求自由幸福,不拘泥于虛偽聲名和面子觀的勇氣使她能夠擺脫一切束縛,盡情地揮灑天性,將人性中一切美好的東西最大限度地發揮出來,成為一個真正的富有率真個性的女子。
由此我們可以發現,在張煒近幾年的創作中,寫作主體的精神內涵已經發生改變,體現道德人格理想的人物逐步退至幕后,而充滿生命欲望,體現自由生命意志,充滿行動力的人物則漸次成為文本中心。
三、生命自由與道德理想的沖撞
古往今來,道德與生命的沖突一直存在,“道德擔負著維護社會秩序,規范個體行為的神圣使命,但它又極力壓抑著人旺盛的生命力,使人在極度抑郁中討著生活。” [2] 在張煒筆下同樣如此,道德理想和生命欲望是互相對立的,他在給創作主體賦予生命自由意志的同時,又難免受道德倫理的制約,這就使得小說的主體進退兩難,最終都陷入失敗的境地。
《外省書》中,同以往對道德的大加禮贊不同,相反作者對道德產生了懷疑。當惡的勢力充斥著生活的每一個角落時,“道德”這一武器不僅力不從心,而且自身的不完善更可能傷害持有者本人,如作品中被道德深深束縛的“小刺猬”肖紫薇,由于背叛在怨恨與自責中死去就是印證,而史珂和師輝一生的不幸福也是明證。《能不憶蜀葵》中的榿明同樣如此。對愛的渴望使他毫無反抗的沉入了與“小天使”的愛情之中,然而“道德”卻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這是一場被社會輿論所唾棄的感情,“道德”使榿明背叛了愛情。為了道德上的好名聲,不論是肖紫薇、史珂、師輝還是榿明,都由于道德的壓制而選擇了自我傷害。
如果說作為道德的代表肖紫薇、史珂和師輝由于道德的制約而走向了失敗的人生,那么我們可以看到作為生命自由意識代表的師鱗(《外省書》)和淳于陽立(《能不憶蜀葵》)在道德的制約下,他們的人生也同樣走向了失敗。師麟曾經是位革命的功臣,但他的“情種”本色使他不得不由英雄淪為囚犯;雖然師鱗是作品中生命自由的代言人,但他始終逃不過道德的束縛,結果是失敗的。而另一個作者著墨甚多的淳于陽立,同樣無法令人滿意。他癡迷繪畫,以天才自居,同榿明相比,雖然淳于更富有積極的進取精神,但他的缺陷也是很明顯的,“他所缺乏的,一是必要的‘才’,二是應有的‘德’……天才地德不足,面對社會的大趨勢要么就隨波逐流喪失個性,要么就妄自尊大被焦慮、煩躁和愚蠢拖著奔向泥淖。”[3]淳于最終的失敗便見證了這一點。
師鱗和淳于的形象與張煒以往作品中那些深具道德責任感的主人公有很大差異,他們對待人和事積極主動的態度與史珂們步步后退,以求內心平靜的做法形成鮮明對比,雖然他們的嘗試最終還是失敗了,但敢于嘗試的勇氣無疑令人難以忘懷。
參考文獻:
[1] 李建軍.內部倫理與外部規約的沖突——以《紅豆》為例[D].小說評論,2009,(2).
[2]李揚.現代性視野中的曹禺[M].人民文學出版社,2004.
[3] 陳思和.欲望:時代與人性的另一面——試論張煒小說中的惡魔性因素[J].文學評論,2002,(6)
作者簡介:吳小玉,西南科技大學漢語言文字學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