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云中君》是屈原所作《九歌》中的一篇祭祀詩;在《詩經》中,《周頌》及大雅的一部分也屬于祭祀詩。本文從祭祀對象及神靈形象以及人神關系等方面來分析《云中君》與《詩經》祭祀詩的異同及其原因。
關鍵詞: 云中君;詩經;祭祀詩
一.前言
屈原(約公元前339~約前278)。他是中國歷史上第一位投河以表志的愛國詩人,他生活在戰火紛飛的戰國時代,他想要忠君以報國,卻遭小人挑撥暗算,不遇明君也就罷了,連世人也不理解他,于是他將這憤懣與高潔的心志寫入文學作品中,根據劉向、劉歆父子的校定和王逸的注本,有25篇,即《離騷》1篇,《天問》1篇,《九歌》11篇,《九章》9篇,《遠游》、《卜居》、《漁父》各1篇。據《史記·屈原列傳》司馬遷語,還有《招魂》 1篇。有些學者主張《大招》也是屈原所作;但也有人懷疑《遠游》以下諸篇及《九章》中若干篇章非出自屈原手筆。
屈原所作《九歌》為祭祀組歌,雖都為祭祀詩,但周人的祭祀詩和楚地之人的還是有很多不同的。
二.什么是祭祀詩
對于祭祀詩范疇的確定,大致分為兩個階段。
古代學者大都認為判定祭祀詩有兩個標準,一為此詩是否與祭祀有關;二則是詩歌是不是被用于祭祀。可有時在一首詩中并沒有兩者兼備,如《周頌·武》:“武!於皇武王! 無競維烈。 允文文王, 克開厥后。 嗣武受之, 勝殷遏劉, 耆定爾功。”它被用于禘禮,可是內容與祭祀并無關系,是一首贊頌周武王(先王)的詩歌,所以在到底將它歸不歸為祭祀詩上就有了分歧。因為標準的不確定性,古代學者對于詩歌性質又有不同的看法,于是分歧就很多了。
而當今大多數學者則在對祭祀詩的分類這個問題上表現出靈活性。他們將其分為廣義與狹義兩類。廣義的祭祀詩指全部內容涉及祭祀的和贊頌神靈及先王的詩歌,不單包括傳統的純祭祀詩,還包括頌贊詩(如《周頌·武》),而狹義的祭祀詩包含的詩歌說法均不一致,目前學術界還有著很大的分歧,有待進一步研究。
三.云中君是何神?
王逸所注《楚辭章句》云:“云神豐隆也。一曰屏翳。已見《騷經》。《漢書·郊祀志》有云中君”并且在注中又一次提到云中君是“云神”,顏師古注也謂其云神,姜亮夫《屈原賦校注》謂之為月神,王闿運《楚辭釋》謂為云夢澤水神。從古至今說法均不一。
筆者則持與大多數學者相同的觀點,認為云中君便是指云神,雖然其性別仍然無法考證,但是很多證據都表明其神格是主云,是云神。1978年1月8日至3月28日荊州地區博物館對江陵天星觀一號墓進行了挖掘,發現了戰國祭祀竹簡中有“云君”。根據《云中君》對云中君的描寫,如“聊翱游兮周章”, “猋(biāo)遠舉兮云中”, 翱游周章、四處游蕩就是云的狀態,而“云中”即是云神云中君的處所,很明顯云中君即是云神。
四.《云中君》與《詩經》祭祀詩中的人神關系
《云中歌》中不僅描寫了云神的美貌和其姿態,還描寫了巫師的形態動作以及與云神的互動,如“靈連蜷兮既留。”[1]這里“靈”指“靈子”,也就是唱導祭祀的巫師。王逸注:“楚人名巫為靈子。”《楚辭考異》曰:“一本靈下有子字。”而此句之后又有一句出現“靈”字:“靈皇皇兮即降。”從文義我們可以看出這里的“靈”不再指巫師,而是指云神,也就是祭祀的對象。也就是說,此詩歌是巫師與祭祀對象(巫師所扮)以對唱形式表達的,也體現了《九歌》中的人神關系,并不像《詩經》祭祀詩那樣莊重嚴肅,人神關系那么肅穆等級森嚴,《云中君》中人像神祈禱時就如同思念朋友與戀人般思念著神明:“思夫君兮太息。”也體現了楚地祭祀詩與周王城祭祀詩的差異。《詩經》的祭祀詩中人神關系相對來說更疏離,幾乎沒有這種文體形式的祭祀詩,《詩經》中的祭祀詩基本離現實生活較遠,基本不會采取對唱的形式。
五.《云中君》與《詩經》祭祀詩的祭祀對象
5.1《云中君》與《詩經》祭祀詩祭祀對象的不同
在《詩經》的時代,普遍盛行著祭祀上帝、山川和“六宗”(星、辰、風伯、雨師、司中、司命,又說日、月、星、辰、泰山、河、海)。一般來說,每一種對祭祀對象的祭祀都會有相應的祭祀詩,所以我們推想那個時代的祭祀詩應該是種類豐富繁多的,可是《詩經》中的祭祀詩并不是這樣:絕大多數都是祭祀先王或祖先的詩歌,祭祀自然神明的反而不多;而《云中歌》所被收錄的《九歌》中自然神明占大多數,祭人的只有一篇(《國殤》)。
為何《詩經》的祭祀詩中祭祀祖先的篇目會這么多呢?這與他們的祖先崇拜觀念有關。《九歌》中東皇太一是最高的天神,等同于天帝與上帝,其他的神都排與他后;而在周人看來,他們自己的祖先與天帝的關系密切而直接,他們將祖先提升到神的位置,“文王陟降,在帝左右。”(《大雅·文王》),所以他們祭上帝時也祭先王,足以見祖先在他們心中的位置之高。例如黃帝、帝譽被看成五方帝之一。另一個愿意則是統治階級的需要,雖然祭祀詩均是宗教的附庸,但顯然周人的祭祀詩宗教色彩尤其濃厚,所以也就適應了統治階級統治人民的需要,有著明顯的政治目的和功利性。
趙沛霖先生說:“祭祀詩雖為祭神所用,但目的全在于人。”我以為是完全正確的說法。不只是《詩經》的祭祀詩是這樣,屈原的《云中君》也是這樣。王夫之說:“人神之通,以奉神而治人者也,非僅以事神者也。”,這是《詩經》祭祀詩的目的——神化統治者的祖先,也就是神化統治階級,讓民眾認為他們與天相通,傳達著天的旨意,他們的統治是因為順應了天意,所以《詩經》中祭祀詩祭祀對象多為祖先。
《云中君》也是如此,非是侍神明,而是抒己情,“思夫君兮太息,極勞心兮忡忡。”這其實不只是巫師的唱詞,更是屈原內心的唱詞。這是祭祀詩,更是屈原自己的抒情詩。對這句詩,洪興祖補曰:“引《詩》憂心忡忡。”引的是“未見君子,憂心忡忡。”《詩經·召南·草蟲》。全詩是這樣的:
喓喓草蟲,趯趯阜螽;未見君子,憂心忡忡。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降。
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見君子,憂心惙惙。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說。
陟彼南山,言采其薇;未見君子,我心傷悲。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夷[2]。
這首詩很明顯寫的是女子思念男方的心情,雖然包括《論語》在內的諸多對于《詩經》引用屬于斷章取義,但這里對于《詩經·召南·草蟲》的引用不只表明了楚辭對于《詩經》的抒情語言上的繼承,我認為也表明了《云中君》的人神關系,人對于神明的依賴是祭祀詩產生的原因之一,而人對于神明的期盼與思念則是因為利益與生存,如求雨或祈禱平安等等。而這首《云中君》顯然不只是這樣,女巫容貌姣好,云神姿態萬千、美貌皎皎,屈原更多地用了感性的詞語來描述他們的外貌,最后云神離去,女巫對他的蜷蜷思戀,也并不只是希望風調雨順之類的目的,而帶著對朋友甚至是對戀人一樣的思念。這便是它與《詩經》祭祀詩的不同之一。
5.2《云中君》與《詩經》祭祀詩的神靈形象特征
既然是祭祀詩,那么祭祀對象的形象一定會出現在詩里,下面我們就來看看《詩經》祭祀詩及《九歌》中的神靈形象有何不同。
《詩經》祭祀詩對神明形象的描寫是非具體的,按趙沛霖老先生的話來說就是:“通過祭祀者虔誠的心靈將神靈的形象不斷過濾,汰去具體的特征而逐漸虛化,直至變成抽象的觀念。”例如《維天之命》是祭文王之詩:維天之命,于穆不已,于乎不顯!文王之德之純。假以溢我,我其收之。駿惠我文王,曾孫篤之。全詩沒有提及一點文王具體的形象,而是說他“德純”之類抽象而概念地刻畫他,刻意模糊甚至使其具體形象消失。 漸漸地,神明在老百姓心目中就變成了一個概念,一個無形的東西,老百姓便更覺得神明虛無縹緲,神秘莫測,威嚴讓人敬畏,這種對于概念的敬畏是普遍的。所以便達到了統治者的目的。
關于云中君,所記載的文獻并不多。除了《離騷》、《九歌》外,《漢書·郊祀傳上》也有提到:“晉巫祠五帝、東君、云中君、巫社、巫祠、族人炊之屬;”我們只知道他是神明,而且很可能是云神。屈原的《九歌》是根據原本楚地的祭祀詩再創作的,估計當地流傳的關于云中君的傳說也并不多,所以屈原對云中君沒有過多的描述,只說他“聊翱游兮周章” “靈皇皇兮即降。”等,但相比于《詩經》祭祀詩,這個描述已經很具體而生動了。楚地祭祀時神靈由巫師來扮演,四周人伴其歌舞,既娛神,也娛了人。而神明也被賦予了人格特征,并沒有《詩經》祭祀詩中那些神靈那么威嚴可畏,他們就像一個個美麗的人類,這與南北方民間信仰中人神關系的不同也有關系。
六.結語
詩經和楚辭是中國詩詞的濫觴,都是十分重要且寶貴的財富。在祭祀詩方面,異多于同,筆者認為屈原的《九歌》在文學性方面更勝《詩經》祭祀詩一籌,但《詩經》祭祀詩對于我們對當時宗教文化、祭祀制度的了解也是相當有幫助的。不管怎么說,我們都要繼續對其進行研究與探索,也讓我們自己得到文學的熏陶,人文藝術修養的升華。
參考文獻:
[1]洪興祖.楚辭補注.中華書局,2013.
[2] 方玉潤 .詩經原始 :清同治十年刻本 ,清同治十年 .
[3]李誠.楚辭文心管窺:文津出版社,19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