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記》中的神鳥“大鵬金翅雕”來源探

摘 要：在《西游記》中出現了一個靈異的怪鳥——“大鵬金翅雕”，但是在明朝之前，無論是中國還是印度，神話傳說中都沒有“大鵬金翅雕”，這只在《西游記》中大放異彩的神鳥究竟是從何而來？筆者通過研究認為，它是中外文化相結合的產物。早在《山海經》、《莊子》、《神異經》等古代典籍中都曾提及“鵬”這只神鳥，它逐漸成為志向高遠的代名詞，成為中國文化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而在印度神話中，也有一只體型巨大的金翅鳥，這只神鳥作為印度佛教傳說中的圣鳥，和“鵬”一樣是美好的象征。

關鍵詞：大鵬鳥；金翅鳥；神話傳說

在《西游記》第74-77回“獅駝嶺”中，獅駝嶺的三大王是一只大鵬金翅雕，這只妖怪是在西天取經路上為數不多的不靠法寶僅憑武力就能和孫悟空不相上下的妖怪之一。這只妖怪綽號“云程萬里鵬”，長像則是“金翅鯤頭，星睛豹眼。振北圖南，剛強勇敢。變生翱翔，鷃笑龍慘。摶風翮百鳥藏頭，舒利爪諸禽喪膽。這個是云程九萬的大鵬金翅雕。”[1]他飛得比孫悟空的筋斗云還快，一扇翅膀九萬里，兩翅就能追上孫悟空。那么，這只威猛無比的大鵬金翅雕究竟是從何而來的呢，他是否就是《莊子》中提到的“鵬”？或者是印度神話中的金翅鳥呢？還是這兩者的合并產生的新物種？本文將對此進行分析探討，在研究中一窺佛教東傳后對我國神話傳說產生的影響。

一、中國神話中“鵬”的形象

在中國古代神話中，經常會提及一些奇珍異獸，像青龍、白虎、朱雀、玄武這“四靈”，代表祥瑞的麒麟，象征太陽的三足金烏，等等。在這些異獸中，有一只名為“鵬”的巨鳥為眾人所知。根據《說文解字》、《字林》等典籍，中國的“鵬”字，即“鳳”的古字。《說文》曰：“鳳飛，群鳥從以萬數，故以朋為朋黨字。”可見“鵬”左邊的“朋”來自它群鳥之王的地位。就字源而論，可以推測大鵬和鳳凰源自先民的同一種鳥圖騰，后來逐漸分化，帶上不同的特征。

而對大鵬的正面記載則始于《莊子·逍遙游》：“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鳥也，海運則將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2]可見，在《莊子》中“鵬”是一種由海中的魚變成的巨鳥，居于北海、南冥。而《神異經·中荒經》里描述的大鳥“希有”，也與大鵬有十分密切的關系：“昆侖之山有銅柱焉，其高入天，所謂‘天柱’也，圍三千里，周圓如削。下有回屋，方百丈，仙人九府治之。上有大鳥，名曰希有，南向，張左翼覆東王公，右翼覆西王母；背上小處無羽，一萬九千里，西王母歲豋翼上，會東王公也。”《水經注》引《神異經》又加上了“其鳥銘曰：有鳥希有，綠赤煌煌，不鳴不食，東覆東王公，西覆西王母，王母欲東，登之自通，陰陽相須，惟會益工。”[3]此鳥有綠、紅雙色，不鳴叫也不進食。僅僅背上小片沒羽毛的地方就有一萬九千里寬廣，可見它體形多么龐大。

從這些記載中我們可以看到，從戰國的《莊子》開始，我國對于鵬的形象就有了很直接的描寫，它具有體型巨大、飛行速度快等特點。在中國傳統文化中，鵬逐漸被賦予了美好的品質，古代文人筆下的大鵬成為志向高遠、氣概豪放的象征。如晉代阮修《大鵬贊》中有“志存天地，不屑唐庭。鸴鳩仰笑，尺鷃所輕。超世高逝，莫知其情”的句子。借大鵬來抒發蔑視官宦、抱負超遠的心境。而李白的“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更是千古傳誦。直至如今，漢語中仍有“鵬舉”、“鵬程”之類的詞語，借喻遠大的前程和抱負。

但是，在《西游記》之前，不論是哪一本典籍，在對鵬的描述中，都沒有提及“金翅”這一說法，那么，大鵬金翅雕的“金翅”，又是從何而來呢？

二、金翅鳥的形象

金翅鳥，又名“迦樓羅”，源自古代印度神話傳說，是佛教天龍八部之一的護法形象，是神鳥修婆那族的首領，眾鳥之王。迦樓羅的形象多為人面、鳥嘴、羽冠，腰部以上為人身，以下為鳥身。在印度神話中，迦樓羅是天地間的猛禽，威力無比，以龍為食，雙翼展開有三百三十六萬里，居于須彌山北方。中國最早的迦樓羅形象出現在敦煌壁畫中，在天津博物館收藏的白玉迦樓羅像，圓雕頭戴羽冠，人面鳥嘴，眼睛鑲嵌藍色寶石，嘴呈空洞狀，背生羽翅，身披飄帶，站于云頭之上。而故宮博物院和天津市文物公司收藏的玉迦樓羅均呈臥伏狀。但無論姿態如何，迦樓羅多是以半人半鳥的形象出現，并不像大鵬那樣多以鳥身示人。

在印度神話中，迦樓羅是大神毗濕奴的坐騎，喜好吃龍（印度神話中的大毒蛇），而按照《妙法蓮華經》等佛經的說法，迦樓羅則是護持佛的天龍八部之一，有種種莊嚴寶像，金身，頭生如意珠，鳴聲悲苦，每天吞食一條龍王和五百條毒龍。隨著體內毒氣聚集，迦樓羅最后無法進食，上下翻飛七次后，飛往金剛輪山，毒氣發作，全身自焚，只剩一個純青琉璃心。這種琉璃心無比純凈，是天神們喜愛的飾品。隨著佛教和印度教的東傳，并在東南亞產生了很大的影響，人們逐漸把迦樓羅當作力量的象征，又由于在當地多毒蛇，人們又把迦樓羅看成是神話了的蛇雕。

三、大鵬金翅雕的形成

從外形上看，在《西游記》中出現的大鵬金翅雕明顯不是單一的鵬或金翅鳥，倒是非常像兩者的結合。一翅九萬里，能“摶風運海，振北圖南”[4]，這明顯是鵬的特征，而它又與佛祖有淵源，與印度神話中的迦樓羅十分相似。《西游記》中的大鵬金翅雕法力無邊，非佛祖不能降伏；印度神話中的迦樓羅更是勇猛，連三大主神之一的毗濕奴都必須以不死的生命為交換才使其成為自己的坐騎；《西游記》中的大鵬金翅雕桀驁不馴，智勇雙全，《莊子》中的鵬也是抱負遠大。可以說，大鵬金翅雕身上有著這兩種異禽的優點，特長，本領，是集兩者優點于一身的異獸。在明清小說當中，也多次描寫到大鵬金翅雕的形象，往往兼有佛、道兩家神話傳說的歷史背景。如《喻世明言》中張道陵化為大鵬，震懾住鬼帥變的八條大龍。《說岳全傳》中大鵬金翅雕因在佛祖座前嫉惡如仇，啄死女土蝠，被貶往東土投胎，生為岳飛。《封神演義》中大鵬稱為“羽翼仙”，貪吃好殺，后被燃燈道人收伏等等。

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出，“大鵬金翅雕”當是中國本土的“鵬”與佛教中的“金翅鳥”相結合的產物，是中外文化融合的結果。

大鵬金翅雕的形成不是偶然的，在世界各地都有關于巨鳥的傳說，這些巨鳥無一不寄托著當地人民的美好愿望，也有不少以當地的史前鳥類為原型。除了鵬和金翅鳥，像古埃及的“伯努”（Bennu，古埃及的鳳凰）、阿拉伯的“安卡”（Anka，長頸鳥）、土耳其的“可克”（Kerkes）、古希臘的“格利普”（Gryps）、俄羅斯的“諾加”（Norka）、以及北歐生命樹上的智慧古禽等等，都為大鵬金翅雕這類“混合體”的誕生提供了素材。在《馬可波羅游記》中有這樣一段話：“據說（鵬鳥）狀似鷹隼，體形碩大……它們可以撲住大象，將其舉至高空扔下，摔為肉泥，慢慢享用。人們還說大鵬翼展三十步（約23米），翅羽長十二步（約9米），厚度也與長度相配。”[5]而《一千零一夜》中的辛巴達航海中也提到過大鵬用巨石砸碎船只的事情。而在1375年，阿拉伯旅行家伊本·白圖泰曾出海航行，后來他在日記中寫道：“本以為那是座山，原來竟是只鵬鳥！它若是看見我們，會把我們消滅的。”而后風向改變，伊賓的船并未靠近他所見的大鵬。印度洋的馬赫群島一度稱為“鵬鳥群島”，也許與這段記載有關。如果這些資料的可信度足夠高，我們可以認為大鵬金翅雕不僅僅是神話傳說中的神獸，更有可能是文化融合后的意象融合的產物，它代表的不僅僅是一個民族的文化，更是多個民族在進行文化交流，融合各族文化精髓后產生的新文學形象。

神話傳說從誕生的那天起就承載著先民的智慧，承載豐富的文化信息。文化在交流中不斷融合，佛教傳入我國后，不斷與中國傳統文化融合，在佛教本土化過程中，佛教中原有的一些意象往往與我國固有的意象相結合，產生一種更符合中國人審美情趣的新意象。我們認為，是佛教的傳入讓中國的鵬進化成了更廣為人知的大鵬金翅雕，它是中外文化相結合的產物。

參考文獻：

[1]吳承恩.西游記[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0.

[2]莊周.莊子[M]，北京：中華書局，2007.

[3]酈道元.水經注[M]，北京：中華書局，2009.

[4]莊周.莊子[M]，北京：中華書局，2007.

[5]馬可·波羅.馬可波羅游記[M]，北京：中國文史出版社，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