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中國翻譯史上,傅雷先生是里程碑式的人物。在豐富的翻譯實踐與深刻的理論思考中,傅雷先生形成了自己完整科學的翻譯理念,本文通過對代表譯作《高老頭》的全面分析,來具體探究其在翻譯中的頗高造詣及對以后翻譯研究工作做出的不可磨滅的貢獻,。
關(guān)鍵詞:傅雷;神似論;翻譯技術(shù)
引言:翻譯家傅雷
(一)傅雷的生平
傅雷( 1908—1966) , 字怒安, 號怒庵, 上海南匯人,曾旅居法國,著名的翻譯家、在豐富的翻譯實踐與深刻的理論思考中,傅雷先生形成了自己完整科學的翻譯理念,20世紀60年代初,傅雷因在翻譯巴爾扎克作品方面的卓越貢獻,被法國巴爾扎克研究會吸收為會員,我國當代文學巨匠。
(二)傅雷的主要翻譯作品
傅雷翻譯的作品,共30余種,主要為法國文學作品。
其中包括巴爾扎克占15種,羅曼·羅蘭4種,莫羅阿3種,伏爾泰4種,梅里美2種。如: 《高老頭》、《亞爾培·薩伐龍》、《歐也妮·葛朗臺》、《老實人》、《攪水女人》等書。此外還譯有牛頓的《英國繪畫》等書。傅雷寫給長子傅聰?shù)募視?,輯錄為《傅雷家書》?981),整理出版后,也為讀者所注目。
一、傅雷與巴爾扎克的結(jié)緣
(一)傅雷選譯巴爾扎克作品的原因
在傅雷看來,選擇翻譯對象要不貪圖作者的名氣,要不顧及商業(yè)市場的利益,而是應(yīng)該選取適于自己的作者,選取有益與傳播的先進思想和優(yōu)秀文化,這是翻譯取得成功的重要因素之一。
對于傅雷來說,巴爾扎克這位文學大家也實屬相見恨晚。傅雷譯過巴氏的幾部作品后說:“我的經(jīng)驗,譯巴爾扎克雖不注意原作風格,結(jié)果仍與巴爾扎克面目相去不遠。只要筆鋒常帶情感,文章有氣勢,就可說盡了一大半巴氏的文體能事?!币驗闅赓|(zhì)相投,傅雷便能體會出原作者創(chuàng)作的精髓。后期他主要選取了巴爾扎克《人間喜劇》里挑選出那些“比較適合吾國讀者的巴爾扎克的最優(yōu)秀作品” [2],要“把頂好的譯過來”,作為西方社會制度的一面面鏡子,一幅幅“觸目驚心的大壁畫” [3]。
(二)傅雷譯巴爾扎克作品主要翻譯精髓
1.“重神似不重形似”
“重神似不重形似”的理論是傅雷先生在1951年9月寫的《<高老頭>重譯本序》中提出的,他認為“以效果而論,翻譯應(yīng)當像臨畫一樣,所求的不在形似而在神似。以實際工作論,翻譯比臨畫更難”[1]。由于中西方在思維方式和精神氣質(zhì)上存在巨大的差異,譯者的工作不是簡單地實現(xiàn)詞匯對等,而是先要把握原作的審美情趣和精神實質(zhì),然后再按照譯入語的思維邏輯和語言習慣表達出來。讀傅雷先生的譯文能感受到有如行云流水般的順暢,而沒有絲毫的詰屈聱牙和多數(shù)譯者容易犯的“翻譯腔”,就是因為他首先關(guān)注的是原文思想氣韻的傳達,而不是一味追求和原文形式的對等。
2.“傳神達意”與“化為我有”
傅雷認為,翻譯一部作品,首先必須經(jīng)過認真準備,決不敷衍。他強調(diào)指出:“事先熟讀原著,不厭求詳,尤為要著”,對喜歡的作品不精讀四遍五遍,對原作意義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決不動筆。因為只有“將原作(連同思想,感情,氣氛,情調(diào)等等)化為我有,方能談到迻譯”。傅雷說:“假如認為翻譯可以無須準備醞釀,那是把翻譯勞動的實質(zhì)看得太簡單了?!盵2] 理解要“化為我有”。翻譯首先要熟讀原文,正確把握原文的精髓,才能在翻譯的時候客觀反映原文,這一點是翻譯工作的首要的追求目標。
3.“以藝術(shù)修養(yǎng)為根本”
傅雷說:“譯事……要以藝術(shù)修養(yǎng)為根本:無敏感之心靈,無熱烈之同情,無適當之鑒賞能力,無相當之社會經(jīng)驗,無充分之常識(雜學),勢難徹底理解原作,即或理解,亦未必能深切領(lǐng)悟?!币驗樗诜▏魧W,精通法語,他擁有超高的文學修養(yǎng)和文化底蘊,這對于翻譯工作是很好的基礎(chǔ),但是,除此之外,再翻譯不同的作品時,傅雷還會盡可能多方面涉獵各類學問、各門學科,因為文藝作品的題材是多樣的,反映的生活是豐富多彩的。譬如,巴爾扎克在環(huán)境描寫上是不惜筆墨的,對他那個時代的建筑、室內(nèi)陳設(shè)、人物服飾都作了極其細膩的描寫。事過境遷,相隔一個世紀,一個東方人來翻譯這些西方的古董確實不易。傅雷在譯這方面的段落時,儼然就是個考古學家。
深厚的文化底蘊和自身修養(yǎng),再加上“先為人,次為藝術(shù)家”的人格品質(zhì),造就了傅雷這位優(yōu)秀的翻譯藝術(shù)家。
二、對傅雷譯作《高老頭》的分析
(一)用字豐富
翻譯忌諱的是刻板單一,傅雷對此要求很高,這也是他對翻譯作品的評判準則,他的作品中,傅雷非常注意句式的多變和用詞的活潑,《高老頭》這部作品中,可見一斑:
在《高老頭》中有一段描寫,傅雷把“avec cet air indéfinissable que donne à un jeune homme la possession d’une somme quelconque”譯成“有了幾文的那說不出的神氣”,用“幾文”來修飾這個年輕人在得到了家里少許的資助后表露出的“神氣”再合適不過;把“une colonne fantastique”譯成“靠山”既符合原意,又符合中國讀者的思維。
從“專有名詞的翻譯”和“人稱的推敲”看傅雷在翻譯時的精彩之處:
1.專有名稱的翻譯
首先談的就是這本書的名稱,書名往往是最見譯者功力的地方。
Le Père Goriot,直譯的話,就是“高里奧父親”,這樣既省事又尊重原文,但是卻將作者第二層含義忽略掉,也屬于一種“失信”,在法語中Père 一詞一旦置于姓氏之前,就代表上了年紀,地位比較低的人,書中說道老人為兒女傾其所有,最后卻孤苦貧窮的死于公寓的閣樓上,因此將題目譯成“高老頭”是非常有道理的。除了書名,對于高老頭住的公寓名稱翻譯的也是精妙,Maison Vauquer,文中有關(guān)于這所房子的描寫:“ 這間屋子有說不出的味道,應(yīng)該叫做公寓味道,那是一種閉塞的,霉爛的,酸腐的氣味,叫人發(fā)冷,吸在鼻子里潮膩膩的,直往衣服里鉆:那是剛吃過飯的飯廳的氣味,酒菜和碗盞的氣味,救濟院的氣味……”根據(jù)這段對房子的描述,我們對這所公寓有了一個形象的了解,傅雷將這個公寓的名稱翻譯成“伏蓋”,是特別的巧妙,“伏”有潛伏的含義,“蓋”有掩蓋的意味,這個名字給讀者的感受是一種有些晦暗不磊落的感受,恰巧就是原著作者想要傳達的含義。
2.人稱的推敲
法語中在人稱上,第二人稱的用法很特殊,因為有兩種tu 和vous ,在翻譯成漢語時,一般翻譯成“你”和“您”,但在法國人的習慣中,除了出于禮貌會用vous以外,tu和vous,兩者在應(yīng)用的過程中,還有很多微妙的變化。傅雷在翻譯“vous”和“tu”的時候,也經(jīng)過反復推敲,他首次翻譯這部書時,很習慣性的把vous 譯成“您”,但在此后的修改中,進行了仔細更改,比如這段在但斐納和拉斯蒂涅克的感情大增之后,再次拉斯蒂涅克去拜訪但斐納,并且為了滿足后者的虛榮心,拉斯蒂涅克特地帶上了他的遠房親請?zhí)环猓臣{的虛榮心得到滿足,對著她的情人叫了一聲“vous”,然后又輕輕的說了一聲toi,但同時又怕女傭在一旁聽到。他最終翻譯的是:倒是你(好寶貝!她湊上耳朵叫了一聲……)充分體現(xiàn)兩個詞的親熱程度和人前人后的差異。
(二)行文流暢
傅雷在翻譯作品中將就的是統(tǒng)一與流暢,翻譯常見的晦澀與蹩腳是他堅決摒棄的,為了很好的體會這一點,我們選取了韓瀘麟的譯本和傅雷的譯本進行比較:
先是韓瀘麟的版本:我親愛的孩子,我把你需要的錢寄給你,好好使用這筆錢吧,以后即使關(guān)系到就你的命,我也不能瞞著你的父親再次籌措出這么一筆數(shù)目的款項。
傅雷的版本:親愛的孩子,你要的錢我寄給你了,但望好好使用,下次即使要救你的性命,我也不能瞞了父親再張羅這樣大的數(shù)目 。
從對比中我們可以看出,傅雷翻譯的要更為簡練,并且合乎中國人說話閱讀習慣的句式,想以上這些例子,在《高老頭》這部譯作中難以計數(shù),傅雷在不歪曲原意的情況下,都講句式變成了更為流暢和符合我們說話習慣的用語,有的還變成了成語,這些都應(yīng)該后人來學習。
(三)色彩變化
在傅雷的翻譯作品中,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他總是會根據(jù)語境的不同,翻譯成不同的意義,這種詞語之間的差別,可能很細微,但會使譯文讀起來富有色彩變化。詞語間的不重復,一方面會顯示出譯者的水平,另一方面會使整篇文章讀起來富有變化性。通常來說,越簡單的詞組,重復性越高,卻也翻譯的難度越高。有很多譯者同時翻譯過《高老頭》這部作品,我們就“homme”和“femme”這兩個詞語來對比一下穆木天的譯本和傅雷譯本的區(qū)別:
對于“homme”的翻譯,傅雷在不同語境和所指不同的情況下,分別翻譯成了:“這老頭兒”、“癡情漢”、“這小子”、“一個時髦人物”、“可憐的小伙子”、“好小子”、“小朋友”、“正人君子”、“可憐的老頭兒”、“寶貝”、“公子哥兒”、“窮小子”、“漂亮小伙子”、“小
白臉”。
對應(yīng)的是穆木天的譯本:“這個老家伙”、“情癡”、“青年小伙子”、“一個時髦的人物”、“那個可憐的青年人”、“一個很和善的,很可愛的青年人”、“青年人呀”、“正經(jīng)人”、“可憐的人”、“可愛的人”、“時髦青年”、“窮青年”、“很好的青年人”、“青年人”。
不難看出,穆木天先生把homme基本都翻譯成了“青年人”,而相比之下,傅雷先生在翻譯的時候更注意了homme所代指的人的特點,并用無重復的詞語表達出來,顯得譯文更加的充實和豐滿。傅雷的譯本,讀者更加能體會到作作者所想要表達的氣氛和場面,使讀者覺得身臨其境,由此可見,譯文中豐富鮮明的色彩感,感染了讀者,這樣表述也能達到譯文與原文的統(tǒng)一。
結(jié)語:傅雷先生是一位杰出的翻譯家,也是一位嚴謹?shù)乃囆g(shù)家和教育家。傅雷先生大量的翻譯著作是譯界彌足珍貴的翻譯研究資料。家書和信函更成為研究傅雷思想、品性和人生歷程的百科材料。本文對《高老頭》進行了具體分析,來感受傅雷翻譯作品的精妙之處,這部作品,前后譯過三次,是公認的最能體現(xiàn)傅雷先生翻譯風格的一部譯作,也能體現(xiàn)出傅雷的翻譯態(tài)度和“重神似不重形似”的翻譯主張,傅雷先生的成功啟示我們,優(yōu)秀翻譯作品的生成,與譯者的主體意識,價值判斷、審美追求以及翻譯實踐過程中譯者執(zhí)著求“真”的精神和姿態(tài), 密切關(guān)聯(lián),值得后人學習。
參考文獻:
[1] 傅雷:《巴爾扎克<高老頭>重譯本序》,當代世界出版社,2006年版.
[2] 傅雷:《翻譯經(jīng)驗點滴》、《傅雷談翻譯》,當代世界出版社,2006年版
[3] 傅雷:《傅雷全集·十一卷》,遼寧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
[4] 傅雷:《傅雷文集·書信卷》,當代世界出版社,2006 年版.
[5] 傅雷:《致林以亮論翻譯書》,《翻譯論集》,商務(wù)印書館.
[6] 傅雷:《翻譯經(jīng)驗點滴》、《傅雷談翻譯》,當代世界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