醴陵方言疑問句的句末語氣詞研究

摘 要：醴陵方言疑問句的句末語氣詞主要有“啵（不啰）、怕、啊、咧、喔、時和咯”等。其中，“啵”、“怕”和“啊”主要用于是非句中。“咧”和“喔”可用于非是非句中，運用最為廣泛。“時”一般用于特指句中的簡略格式中，而“咯”主要用于正反句中。通過具體的實例分析以上句末語氣詞，可以看出醴陵方言的特點：受湘語影響下的贛語，可簡稱為“湘東贛語”。同時參照普通話系統，就疑問句末的語氣詞列比較表。

關鍵詞：醴陵方言；疑問句末；語氣詞

醴陵市位于湖南省東部。東與江西萍鄉市湘東區接壤， 東北與江西省上栗縣相連， 北部與湖南省瀏陽市毗鄰， 西接株洲縣， 南界攸縣。醴陵市轄26個鄉鎮、4個街道辦事處、1個經濟開發區，總面積2157平方公里，2012年總人口為105萬。陳暉，鮑厚星將醴陵方言歸為贛語中的“宜瀏片”。[1]

一、是非句

醴陵方言中只有語氣詞是非問，無語調是非問。能夠出現在是非句末的語氣詞比較豐富，主要有：“啵”、“怕”和“啊”。其中“啊”和普通話中的“啊”略有差異，在口語交際中，是非句也是應用最為普遍的。

（一）啵

“啵”，常用來表示說話者詢問的語氣，一般用于是非句末，可表明顯的感情傾向，也可表示說話者單純的詢問，在醴陵方言中運用廣泛。大多數情況下相當于普通話中的“嗎”，言嵐認為“啵”是“不啰”的合音[2]。

1. 表單純詢問

“啵”表單純的詢問時，其詢問的目的是希望從對方那里獲取答案，而說話人對問題的答案基本處于“無知狀態”。

（1）飯熟噠啵？（飯熟了嗎？）

①“啵”一般用于動詞或動詞性短語和形容詞或形容詞性短語后面，表示對于動作、狀態和情況的詢問。

（2）他哩回來噠啵？（他們回來了嗎？）

②“啵”還常與“還”構成“......還......啵”句式，表示對于動作、狀態和情況是否還將持續的詢問。

（3）你還在那里做事啵？（你還在那邊工作嗎？）

2. 表明顯的情感偏向

當其帶有明顯的情感傾向時，又分為兩種情況：

①表示說話人和對方以商量的態度，希望他去做某件事，在這種情況下，“啵”通常與“好”連用，比較單一。

（4）你去把咯張桌子送把他好啵？（你去把這張桌子送給他好嗎？）

②表示說話人的語用預設估計到了結果， 希望得到對方的證實，稍帶推測的語氣，此時“啵”相當于普通話中的“吧”，如下例5。

（5）他的伢妹唧考試肯定及格噠啵？（他的女兒考試肯定及格了吧？）

“啵”是“不啰”的合音，所以上述例證都可將“啵”和“不啰”替換。如例1可改為：飯熟噠不啰？這就屬于正反句的范疇了，后文將詳細論述。還有一種情況就是當句中出現否定詞時，句末的“啵”改成“啰”。如

（6）你昨日冇做作業啰？（你昨天沒做作業嗎？）

（二）怕

在湘方言中，邵敬敏等著的《漢語方言疑問范疇比較研究》中就將“怕”歸為湘語新化話的測度問探析中[3]。在這方面，湘語新化話和醴陵方言有共通之處。

1.“怕”在醴陵方言中表示的是一種推測的語氣，相當于普通話中的“吧”，是一種測度義較強的問句形式。

（7）你是本地人怕？（你是本地人吧？）

2.有時，“怕”可同時出現在句中和句尾，這樣就構成了“主+怕+VP+怕？”格式。例如：

（8）他哩怕還冇回去怕？（他們恐怕還沒回去吧？）

在成因上，這種格式和粵語中的“主+先+VP+先”（你先走先）一樣，應是由原式與倒裝式套合而成的，只是粵語的“先......先”為陳述式[3]，而在醴陵方言中“怕......怕”為疑問式。

二、特指句

（一）咧和喔

在醴陵方言中，“咧”和“喔”在特指句中都可表疑問語氣，“咧”運用得更為廣泛，可用來詢問地點、時間、方式、情況等，而“喔”一般用來詢問方式、情況等，都相當于普通話中的“呢”。

1.“咧”表單純地詢問

（11）碗和筷子咧？（碗和筷子呢？）

（12）新聞聯播七點鐘開始，你的電視劇咧？（新聞聯播七點鐘開始，你的電視劇呢？）

2.當問者用“喔”，就表示說話人需要引起對方的注意，有時帶有強烈的征詢性。

（13）你是坐咋哩來咯喔？（你是坐什么交通工具來的呢？）

另外，根據語境的不同，“喔”帶有不同的感情色彩，如責備、煩躁、暗諷、不滿和厭惡等。從“咧”和“喔”的對比中可看出：

（14）你把東西放到咯哩，一是掉下來何搞咧？（你把東西放在這里，要是掉下來怎么辦呢？）

（15）你把東西放到咯哩，一是掉下來何喔？（你把東西放在這里，要是掉下來怎么辦？）

例14就是很理性地說不應該把東西放在那里，可能會掉下來。而例15就是帶有一定的責備：為什么要把東西放在那里，掉下來了怎么辦。

（二）時

“時”一般用于特指句中的簡略格式中，特指意味較濃，詢問的焦點還是人、時間、地點、情況等，表示驚訝、推測等語氣。實際上，在口語中呈現出來的是復句的前半部分，后一個分句省略不說。由于整句是疑問句，承載疑問語氣的后一個分句的省略導致疑問語氣只能附著在前一個分句上，這才有了本無疑問的前一分句承載疑問語氣的現象，“時”位于前一分句的末尾表疑問語氣。在贛方言宜豐話中也可以看到這樣的語氣詞，并且在宜豐話中“時”還可以和“呢”位置互換，意思不受影響。[3]但是在醴陵方言中，和“呢”替換的比較少，口語中常用的還是“時”，“呢”應是受普通話“呢”的影響，但兩者在意義上可以互通。這類問句不能像是非句那樣簡單地肯定或否定回答，必須針對潛在的疑問焦點（即省略的疑問詞）進行針對性回答。

（16）你哩娘時？（她到哪里去噠喔？）——你媽媽呢？（她到哪里去了？）

（17）還正放得咯哩的車時？（何哩冇看得噠喔？）——剛剛放在這的車呢？（怎么沒見到了？）

（18）換這件衣服時？（你覺得咋樣子咧？）——換這件衣服呢？（你覺得怎么樣？）

例16-17是“N+時”的情況，例18是“VO+時”的情況。在具體的語境中，根據潛在的疑問焦點的不同，進行針對性的回答。如例16則需回答具體去了什么地方，如：上街噠、在屋里等。例18則需回答這件衣服看著怎么樣，如：蠻客氣、一般等。

三、選擇句

醴陵方言中的選擇句和普通話中的基本相同，疑問點均由并列式承擔，句調可升可降，關聯詞“（是）......還是......”可用可不用，其差異只在于語氣詞的不同。

（一）咧和喔

“咧”和“喔”不僅可以用于特指句中，還可以用于選擇句中，運用過程中可相互替換，只是表達語氣略有差異，其語氣差異和特指句中的語氣差異相同。例如：

（19）土豆是炒倒吃還是煮倒吃咧/喔？（土豆是炒著吃還是煮著吃？）

（20）你喜歡咯件衣服還是那件咧/喔？ （你喜歡這件衣服還是那件？）

（21）他俚有些話土豆煮倒吃，有些話土豆炒倒吃，你話土豆煮倒吃炒倒吃喔？（他們有些說土豆煮著吃，有些說土豆炒著吃，你說土豆煮著吃炒著吃？）

在上述三個例句中，語氣由緩到急。例19-20是說話人簡單地提問：土豆是煮著吃還是炒著吃？用“喔”是希望更加引起對方的注意。而例21是沒有關聯詞連接的選擇句，一般用于說話節奏比較快的時候，句末用“喔”帶有幾分不耐煩，并且迫切希望對方給予她答案。

四、正反句

普通話中正反疑問句的格式主要有四種：“VO不VO？”、“V不VO？”、“VO不V？”和“VO不？”[5]醴陵方言的既有和普通話相對應的地方，也有自己的特色之處。格式主要有：“VO不VO？”、“V不VO？”、“V不V？”和“VO不？”其中，“VO不？”這種簡略格式必須在后面加上語氣詞“啰/咧”。兩個語氣詞的語氣略有差異，但區別不大，可相互替換。在正反句中，語氣詞除“啰”和“咧”，還有“咯”。其中語氣詞“咯”在贛方言宜豐話的正反句中也有體現。

（一）VO不VO

這是正反句中最為完整的格式。但是在實際的口語交際之中，使用頻率并不高，主要體現了語言的經濟性原則。

（22）你到底認得不認得我咯？（你到底認識我不認識我？）

（23）你認得我認得我啰/咧？（你認識不認識我？）

語氣詞“啰/咧”和“咯”的主要差異在于“咯”的語氣較重，而“啰/咧”的語氣較為和緩。當語氣特別重或者說話人節奏較快時，句末語氣詞可省略。

（二）V不VO

“V不VO？”是“VO不VO？”的前省略式。動詞又分兩種情況：單音節和雙音節。其中有些雙音節動詞單說是否合乎規范，尚有爭論。如：前不前進、互不互相、零不零售等[5]關于這種省略格式的例句如下：

（24）你咯店賒不賒賬咯/啰/咧？（你的店賒不賒賬？）

（25）你哩爺打不打你咯/啰/咧？（你爸爸打不打你？）

（26）你到底歡不歡喜你的女咯/啰/咧？（你到底喜不喜歡你女兒？）

（27）他俚娘卻不卻薄咯/啰/咧？（他媽媽刻不刻薄？）

其中例24-15都是單音節動詞，“VO”是短語；例26-27都是雙音節動詞，在前省略式中單說。

五、余論

1.從各個句末語氣詞的具體運用中，我們可以看到：醴陵方言雖屬贛語，但是由于它身處湖南地區，同時深受湘語的影響。近年來，隨著普通話的推廣，醴陵方言有向普通話靠攏的傾向。在同樣是屬湘東贛語的茶陵，針對茶陵方言的類型歸屬問題，學界展開了討論。李藍曾經把茶陵方言確定成獨立的方言， 將贛語和湘語并立分開。彭澤潤認為它是類似湖南南部近年引起高度重視的一些“土話”方言。李珂認為如果從現有大方言區域的劃分角度考慮，也可以認為它是一種變異比較大的贛語。筆者認為：可以沿用“湘東贛語”這一短語，既可以點出醴陵方言的地域特性，也可展現它的根本屬性：受湘語影響下的贛語。

2.以下是醴陵方言和普通話關于疑問句末的語氣詞的比較表：（表1）

參考文獻：

[1] 陳暉，鮑厚星.湖南省的漢語方言（稿）[J].方言，2007，（3）：250-259.

[2]言嵐.醴陵方言語氣詞概況[J]. 船山學刊， 2007（4）：120-122.

[3] 邵敬敏，周娟，彭小川，邵宜，甘于恩，曾毅平.漢語方言疑問范疇比較研究[M].廣州：暨南大學出版社，2009：44-73.

[4] 陸儉明，馬真.現代漢語虛詞散論[M]. 北京：語文出版社，1999：259.

[5] 邵敬敏.現代漢語疑問句研究[M]. 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 1996 ：126.

作者簡介：邱淼玲（1994—），女，漢族，湖南人，長沙理工大學文法學院2011級漢語言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