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孔子通過搜集“史記舊聞”,以“削則削”、“筆則筆”的方式,在尊重基本歷史事實的前提下,對魯國的原始史料進行的損益而作的《春秋》不僅保存了原始史料的基本面貌,也賦予了春秋“伐無道”、“正名分”的社會功能。“削則削”不是對史料的篡改,而是“去其繁重”。筆則筆則是選擇性的詳細記載與描述某些事件,以使其筆法統(tǒng)一,并實現(xiàn)《春秋》“風(fēng)化”之功用。
關(guān)鍵詞:孔子;春秋筆法;削;筆
著名歷史學(xué)者楊伯峻先生曾給出“孔丘未曾修或作春秋”,“用《魯春秋》作過教本,傳授弟子。”[1]的觀點。這并非一個新鮮的觀點,疑古派的鼻祖顧頡剛先生就曾以六項證據(jù)說明孔子未作《春秋》[2],然而,這些證據(jù)皆非直接證據(jù),而僅僅是只是一種推測。孟子言:“孔子成《春秋》則亂臣賊子懼。”[3]、“王者之跡熄而《詩》亡,《詩亡》而《春秋》....其事則齊桓、晉文,其文則史,孔子曰:‘其義則丘竊取之矣。’”[4]通過《春秋》經(jīng)文可以看出,其所譏、所褒揚的價值皆與孔子所提倡的仁義相符合,這應(yīng)該是孔子的創(chuàng)造。司馬遷所作的《史記》與儒家的經(jīng)典《孔子家語》都對此事詳盡的進行了描述。“至于為春秋,筆則筆,削則削,子夏之徒不能贊一辭。弟子受春秋,孔子曰‘后世知丘者以春秋,而罪丘者亦以春秋’”[5]從傳世文獻的角度來看,孔子作《春秋》是可以成立的。而且,對筆者來說,與其花較大的篇幅去討論《春秋》是否絕對為孔子所作的問題,倒不如去解讀孔子作春秋時所用的方法,俾以啟迪筆者于歷史方法論方面的思考更加深入一步。
一、削則削
孔子通過“削則削”的方式重述春秋之義,概是由于“春秋”多處于魯史舊聞。明代大儒王陽明就曾對孔子削春秋深信不疑,“《左傳》多是魯史舊文,若《春秋》須此而后明,孔子何必削之?”[6]又云:“圣人只是要刪去繁文,后儒卻只要添上。”[7]削則削并非隨意刪減,而是依據(jù)一定的規(guī)則,有其內(nèi)在的考量。通過春秋經(jīng)傳,可以總結(jié)出在以下幾種適用“削則削”情況。
(一)史官有失,傳世不詳
在中國歷史上,史官大概是最具悠久歷史的古老職業(yè)之一。設(shè)立史官,記錄國家大政和帝王言行,是一種由來已久的制度和傳統(tǒng)。《呂氏春秋·先識篇》記載:“夏桀荒淫無道,太史令終古出其圖法進行勸諫,無效,即棄而奔商。”甲骨文中有“作冊”、“史”、“尹”等字。金文多次出現(xiàn)“作冊內(nèi)史”、“作冊尹”的記錄。可見,至少夏商時代,史官就已作為固定的行政職務(wù)而存在。然而社會現(xiàn)象繁雜萬變,春秋時期社會信息的傳遞由于受到時代限制,顯得異常艱難。史官在記錄時代事件的時候難免出現(xiàn)遺漏甚至錯誤。
(二)為尊者諱,為親者諱,為賢者諱。
《公羊傳》中載:“為尊者諱,為親者諱,為賢者諱。” [8]這是孔子編纂刪定《春秋》時的原則和態(tài)度。這一態(tài)度是儒家“禮”文化的體現(xiàn)。
例如,對于《春秋·成公元年》所載的“秋,王師敗績于貿(mào)戎。”公羊傳解釋為:“孰敗之?蓋晉敗之。然則何為不言晉敗之?王者無敵,莫敢當(dāng)也。”[9]《谷梁傳》亦云:“不言戰(zhàn),莫之敢敵也。為尊者諱敵不諱敗,為親者諱敗不諱敵,尊尊親親之義也。然則孰敗之?晉也。” [10]這都是春秋因為尊者諱而故作削減或不書的體現(xiàn)。
又如,《春秋·桓公二年》載:“宋督弒其君與夷及其大夫孔父。”宋督稱名,而孔父不稱。《谷梁傳》解釋道:“其不稱名,蓋為祖諱也。”孔嘉乃孔子之六世祖,此處不稱名,就是“為親者諱”的體現(xiàn)。
(三)有傷國體
魯國不僅是《春秋》歷史材料的產(chǎn)生地,是制禮作樂的周公后人的封國,也是孔子的故國。對于有傷本國名譽之事,《春秋》也采取隱晦的處理方式。
據(jù)《春秋·隱公十年》記載,“六月壬戍,公敗宋師于莞。辛未,取郜。辛巳,取防。”《公羊傳》注云:“《春秋》錄內(nèi)而略外,于外大惡書,小惡不書;于內(nèi)大惡諱,小惡書。”攻城取邑是小惡,所以才會書寫。國內(nèi)的大惡事件,《春秋》一般都是諱而不談的。
二、筆則筆
《春秋》還有筆則筆的一面,對于某些事件,則描繪的較為詳細。
(一)譏伐國
“禮樂征伐是諸侯出,禮樂征伐自大夫出。”是孔子痛心疾首的非禮事件。對于諸侯國之間無義相伐,《春秋》一般都會記載并予以諷刺。
如《春秋·隱公二年》載:“無駭率師入極。”無駭名為展無駭,此處不稱氏,是為貶之。《公羊傳》解釋說,“貶。曷為貶?疾始滅也。始滅昉于此乎。”[11]這是《春秋》譏伐國的體現(xiàn)。
(二)譏不禮
對于桓公娶文姜,《春秋》記載的十分詳細,《春秋·桓公二年》載“春正月,公會齊候于嬴。”桓公無媒而娶文姜,這是非禮的。《春秋》據(jù)實而書,褒貶之義自見。
又如,《春秋·莊公二十三年》載“秋,丹桓宮楹。”雕刻桓公廟中的櫞子是不合禮法的,所以記錄下這件事予以諷刺。《春秋》“微而顯,志而晦,婉而成章,盡而不污”[12]的特征在此也得以體現(xiàn)。
(三)譏世卿
何休著《公羊解詁》中說道:“禮,公卿、大夫、士皆選顯而用之,卿大夫任重職大,不當(dāng)世為。”《春秋》對父死子繼的世卿也予以了諷刺。
《春秋·隱公三年》載:“夏四月辛卯,尹氏卒。”尹氏是周王的大夫,地位顯赫。這里稱其為尹氏是為貶之。為何要貶?《公羊傳》解釋說:“譏世卿,世卿非禮也。”這體現(xiàn)了《春秋》對于行政官吏的任用應(yīng)當(dāng)選賢任能的進步思想。
結(jié)語:《春秋》包羅萬象,意義豐富。書法嚴謹、記事簡略中蘊含著微言大義,暗寓褒貶。孔子作此書的歷史方法也是極其高明的。然而,接下來的問題是,在現(xiàn)代的歷史研究中,這種方法是否可以借鑒?如何借鑒?這都是學(xué)習(xí)者不可回避問題。我想,在未來的研究中,一定會有高明的學(xué)者給出睿智的答案。
注釋:
[1]楊伯峻:《春秋左傳注·前言》,中華書局,1990年。
[2]見顧頡剛1925年所作《答書》,收入《古史辨》第1冊下編,第276~277頁。這六項證據(jù)是:(1)《論語》中未記載此事;(2)獲麟以后定為續(xù)經(jīng)沒有憑據(jù);(3存在“夏五”、“郭公”這類闕文;(4)《春秋》為魯史所書,亦當(dāng)有例;(5)《春秋》中稱名無定,次序失倫;(6)孟子以前無言孔子作《春秋》之事。
[3]《孟子·滕文公下》
[4]《孟子·離婁下》
[5]司馬遷:《史記·孔子世家第十七》
[6]王陽明:《傳習(xí)錄》,中州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44頁。
[7]王陽明:《傳習(xí)錄》,中州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45頁。
[8]《公羊傳·閔公元年》
[9]《公羊傳·成公元年》
[10]《谷梁傳·成公元年》
[11]《公羊傳·隱公二年》
[12]《左傳·成公十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