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自幼生活于宦門的范成大由于時代和自身遭遇的影響,其傳統的儒家文化與當時盛行的佛學思想緊密的交織在一起,成為了周汝昌先生筆下“好用釋典禪語”[1]者,錢鐘書先生在《宋詩選注》中引《說郛》卷二十載吳萃《視聽鈔》語:“多用釋氏語”[2],并且說范成大“也許是黃庭堅以后,錢謙益以前用佛典最多,最內行的名詩人”[3]。由于詩歌是詩人主體思想情感的載體,所以由此可見其受佛教影響很大。本文主要探討一下范成大至仕時期佛家思想的回歸。
關鍵詞:佛儒思想;范成大;影響
在仕宦的晚期,由于歷經宦海的沉浮、衰老和疾病,范成大人生幻滅的思想明顯抬頭。至仕后,佛家思想占據了范成大的主體思想并伴隨始終。
在范成大歸居生活時期所寫的詩中,大部分詩作表現了他對人生萬物虛幻、空無的感悟:“著衫脫褲兩浮休,切莫隨渠認路頭?!保ā稇蝾}無常鐘二絕》);“一笑萬事空”(《壽櫟東齋午坐》);“有為皆影事,無念即生涯。”(《次韻李子永見訪二首》);“要識見聞無盡藏,先除夢幻有為觀?!保ā都念}永新張教授無盡藏》);“既知身是夢,一任事如塵。”(《十月二十六日三偈》);“何處安身立命?饑餐渴飲困眠。”(《二偈呈似壽老》);“飯飽閑坐復閑行,人間有味是無能?!保ā稇蝾}勤長老》),此中充滿著一種人生虛空的意識和絕情去智以度人生的思想?!昂铣伤拇笊⒊煽?,草木經春便有冬。生滅去來相對代,為君題作有常鐘?!保ā稇蝾}無常鐘二絕》),佛教認為世界萬物包括生命,均是由地、水、火和風“四大”所組成,而非實有。范成大認為人的死亡,如同草木經冬凋謝一樣,是一種必然,即是一種“?!?,而不是“無常”。由于疾病纏身,病也成了他參禪了悟人生的對象。“點檢病身還一笑,本來四大滿虛空?!保ā吨x范老問病》) ;“合成四大本非真,便有千般病染身。地火風水都散后,不知染病是何人?”(《題藥簏》),人身非“真”,人生又終為“空”,自然不必去執著追求了。“園林隨分有清涼,走遍人間夢幾場。鐵硯磨成雙鬢雪,桑弧射得一繩床。光陰畫紙為棋局,事業看題檢藥囊。受用切身如此爾,莫于身外更干忙?!保ā秷@林》),往事在詩人乘涼時涌現于腦際,面對已成衰老的自身和以棋局、藥囊為伴的生活,詩人感悟到人生不過是夢,是不必枉然地于身外尋求什么的?!按巴鈮m塵事,窗中夢夢身。既知身是夢,一任事如塵?!保ā妒露杖省罚嗽姼侵苯拥乇憩F了這種思想。
但這種參禪悟道并沒有使他成為一個不食人間煙火、舍棄世俗生活之人,而是使他保持了超脫而不超凡脫俗之心境并以超脫的心境享受生活的閑樂?!盎焖仔莩?,居家似出家。”(《次韻李子永見訪二首》),佛家思想的濡染,使范成大淡化了對世俗功名的追求,使其內心對社會和人生保持了一種超脫,從而能不為外物所累。在世俗的“居家”生活中,范成大從容處之,體現了他閑適的禪趣。宇宙變化無窮,而人生相對于自然來說更顯短暫,若能舍棄欲望,無所用心,唯閑是已,人便可領略天地造化,享受人生的快樂。范成大詩中有很多是表現這方面內容如“習閑成懶懶成癡,六用都藏縮似龜?!保ā读曢e》);“林下故人知幾個,就中老子得閑多?!保ā斗畔骡旨词氯^》)。范成大對白居易晚年生活態度的審度,較突出地反映了他的這種人生思想。詩共有三首:
“樂天號達道,晚境猶作惡。陶寫賴歌酒,意象頗沉著。謂言老將至,不飲何時樂?未能忘暖熱,要是怕冷落。我老乃多戒,頗似僧律縛。閑心灰不然,壯氣鼓難作。豈惟背聲塵,亦自屏杯酌。日課數行書,生經一囊藥。若使白公見,應譏太蕭索。當否竟如何?我友試商略!”(《讀白傅洛中病后詩戲書》);
“香山晚歲錯芳辰,索酒尋花一笑欣。列子御風猶有待,鄒生吹律強生春。若將外物關舒慘,直恐中涂混主賓。此老故應深解此,逢場聊戲眼前人。”(《再題白傅詩》);
“白傅病猶牽愛,晃公老未斷嗔。莫問是情是性,但參無我無人?!保ā蹲泽稹罚?/p>
范氏認為白居易雖“號達道”,但他內心并沒有忘卻外物,而常為之“作惡”,心緒不平,其情感的波動仍需依賴歌酒來陶寫、渲瀉。這是一種“有待”的生活,是混淆了靜修與外物的關系。詩中表白自己已離情舍欲,內心不再為外物所激發,如死灰不復再燃一般,過著屏棄了歌酒,只以書藥為伴的“閑心”生活。
對“閑”的尋求,又促使他更趨向于注重日常生活的享受?!妒獠粣糊S銘》中“困則佳眠,饑(則)大嚼。但覺日月之舒長,不知戶庭之寂寞。愧何修而何為,而擅區中之閑樂?!边@一段言語便已流露出了這種傾向?!昂┖┡c世共兒嬉,兀兀從人笑我癡。閑里事忙晴曬藥,靜中機動夜爭棋。心情詩卷無佳句,時節梅花有好枝。熟睡覺來何所欠?氈根香軟飯流匙。”(《睡起》),在憨癡的面目下,詩人更注意于日常生活中的普通事情,下棋、寫詩、觀花、睡覺、吃飯,甚至連晴日里曬藥似乎也成了一件使人感覺得有樂趣的事情。
“習氣不解老,壯心故嵯峨。忽與鄉曲齒,方驚年許多!有眼不自見,尚謂朱顏酡;今朝鏡中逢,憔悴如枯荷。形骸既遷變,歲華復蹉跎;悟此吁已晚,既悟當若何。烏兔兩惡劇,不滿一笑呵;但淬割愁劍,何須揮日戈。兒童競佳節,呼喚舞且歌。我亦興不淺,健起相婆娑?!保ā洞喝諗堢R有感》)
詩人在忽然間驚覺到自己已是形衰年老。對此他沒有沉入哀嘆感傷之中,或是試圖挽留住時間的流逝,而是表示要磨礪“割愁劍”,斬去生活中愁苦的情思,足見詩人樂觀豁達的心境情懷。詩的結尾,詩人加入了少年歌舞的行列,興致盎然地旋轉舞動著。在《愛雪歌》中,詩人回憶往昔雪天乘興泛舟游賞的豪興和歌酒歡娛的情景,老來還想重溫那份歡樂之情:“重尋勝踐可復許,且挹清寒揩病眸。須臾未遽妨性命,呼童盡卷風簾鉤。”
本文擬打算只探討一下佛教對范成大的影響,但查閱很多資料后才發現只談佛教不足以對范成大的思想做出深入分析,便準備研究一下范成大的儒佛思想的碰撞。而后在綜觀許多版本的《宋代文化史》后發現,它們大都關注的是宋代的儒釋道的互融,而對兩者所存在的根本性區別絕少談及,所以才有了本文的第一部分,筆者認為只有交代清楚了兩者的根本性區別后,才能更好的把握范成大的整體思想,這也是本文成文的一個思想脈絡。
注釋:
[1]周汝昌 《范成大詩選》人民文學出版社1984年11月第38頁.
[2]錢鐘書《宋詩選注》三聯書店2008年9月第311頁.
[3]錢鐘書《宋詩選注》三聯書店2008年9月第311頁.
參考文獻:
[1] 周汝昌.《范成大詩選》[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4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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