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難買好“陪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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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身體欠佳、我爸早逝，我媽從一退休就開始思慮“陪床”的問題。她常說：“我將來老了，誰陪我走人生最后一段路呢？”

每當我拍著胸脯做保證時，我媽都潑冷水：“你成了家，有了孩子，還有公婆要照顧。再加上工作節奏那么快，來照顧我，只能是一番空話！”

我媽是那種篤信“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的人。她未雨綢繆，將注意力轉移到自己的七大姑八大姨上來?？疾煲蝗χ?，我媽和一位遠親的兒子“走動”起來。

這位遠親的妻子是我姑姑的女兒，我叫她兒子晨哥，她兒子叫我媽表姑。晨哥的父母養了6個孩子，5個都優秀，唯獨晨哥最沒出息。晨哥從小讀不進書，初中畢業就做工人。晨哥苦命，好不容易娶上的媳婦因為產后大出血去世，他獨自把小孩拉扯大。孩子讀到寄宿初中時，晨哥下崗了。那時候，父親和岳母同時生病。于是，晨哥24小時住在病房里照顧兩位老人，樓上樓下跑來跑去。晨哥的兄弟姐妹們，5個人湊出一份護工的錢給晨哥做生活費，讓他知足地全力伺候老人。5年后，兩位老人去世了。又輪到他的岳父、母親接連生病，等他伺候完這兩位老人，又輪到親戚們的老人們。

晨哥數十年來照顧老人的美名在親戚中傳得響亮，所以我媽幾年來有事沒事就去晨哥家“走動”，給他的兒子送禮物，關系越走越近。雖是遠親，晨哥在禮數上卻很周全，逢年過節總來我家登門拜訪。

去年，我媽因為尿毒癥而病倒住院，晨哥當仁不讓地辭掉超市的理貨員工作，做起了我媽的“護工”！

我媽常說：“這年頭，啥都不缺。就缺知冷知暖的親戚，缺個陪床說話的人?！边@話不假，我正處于事業頂峰，女兒也體弱多病，平日來看老媽的時間少之又少。我媽常常感慨：“你小的時候，我們教育你要出息。真出息了吧，連個面都見不上。還是晨哥這樣的傻孩子好，又親熱又懂事，還能在膝前盡孝……”

晨哥“上崗”之后，我這個獨生女終于“減負”了。有了他的陪伴，老媽不會動不動就打電話“催命”。晨哥伺候老人很有經驗，跑醫院、量血壓、測血糖、按摩、艾灸、經絡樣樣熟練。他對于護理中風和腎功能衰竭的病人，非常熟練。

出院之后，我媽每天都要做腹膜透析，要求無菌操作，還要隨時記錄相應指標。醫院護士來我家隨訪時，驚嘆地對我媽說：“你兒子簡直太專業了！”

我媽也不否認晨哥是“兒子”，因為她從不把他當保姆看，只當他是世上最親的人。老媽開始有了些帕金森癥的征兆，常讓晨哥給她喂飯。晨哥總在喂前試試調羹的溫度，時不時給她擦嘴巴。晨哥每天給她讀報紙、講笑話、玩一些幼稚的手指游戲鍛煉大腦。

2

閨蜜家出大事了！保姆趁他們一家出國旅游，攜錢財逃之夭夭。

“連保險柜都打開了！你能想象這是在我家做了6年半，知根知底、遠房親戚的保姆做的事嗎？”閨蜜不住在我耳邊吹風：“這年頭，哪有什么無緣無故的傻子……”

閨蜜的話讓我禁不住想到晨哥。我原本提出一個月3000元的工資，硬是被他還到了1500元，多一分都不拿。

“他是真傻，還是另有所圖？”我的疑心像潘多拉盒子一樣，一旦打開就再關不上。雖說晨哥知根知底，然而我媽名下有價值百萬的房產。倘若她將來帕金森綜合征加劇，把晨哥當成真兒子，我豈非哭都來不及？

……

隨著年齡增加，我媽越來越像小孩子，她常常把錢和卡丟得到處都是，對物品的價格越來越不關心。于是，我對晨哥悄悄留了個心眼，偶爾問他：“錢夠不夠花？”、“到哪兒買菜？”、“小孩在大學開銷多少”之類的問題。晨哥把賬目做得清清楚楚，所有購物的小票都存著。晨哥越仔細周全，我就越忐忑。我相信，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久病床前沒有無緣無故的孝子……為著1500元的工資，晨哥這么賣命。你說，他是不是另有所圖？

晨哥的兒子周末都來看他。在爸媽家里幾次碰面，我發現這孩子一身名牌行頭，出手很闊綽。交流中，他表達了畢業后想出國深造的想法。疑云愈發籠罩在心頭，我琢磨：“憑著晨哥在我家微薄的收入，他怎么可能將兒子送出國呢？作為一個父親，他肯定要考慮給兒子買房娶妻，各樣現實都會逼他動點歪腦筋吧？”

閨蜜的前車之鑒，讓我痛下決心，我鼓足勇氣跟老媽說了“遺囑”這個詞，老媽很傷心，但是終于答應了。我帶著做律師的同學來到家里，匆匆簽字公證后，我留下過夜，想好好陪陪老媽。看到老媽的藥箱，我才意識到前段時間她的心臟病又犯了。晨哥在他們臥室里搭了個小床，夜里我媽翻個身，他就問她是不是口渴了；我媽咳嗽一聲，他也放在心上，第二天就給她燉雪梨……每天腹透之前，晨哥用吸塵器把房間搞得纖塵不染，再用殺菌燈來滅菌。繁瑣的腹透過程中，晨哥一直鼓勵安慰我媽。看著他樂呵呵的樣子，我媽的陰郁情緒漸漸好轉……

接連幾天，看到晨哥對我媽的態度依舊，我提出漲工資。晨哥依舊樂呵呵地說不要：“1500足夠了。”

我媽在一旁恨恨地說：“自己鉆在錢眼里，就以為全天下人都唯利是圖。你啊，那么多書真是白念了……”

3

接連半年，我額外給晨哥的錢都被退回來。他的做法讓我心生內疚：“難道我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嗎？難道晨哥從沒動過不良念頭，他照顧我媽完全是出于孝心嗎？”

于是，我更多回來陪老媽，也幫著晨哥做做家務。交流多了，晨哥向我敞開心扉：“老人病倒了，整個家庭都跟著受累。老人辛苦一輩子，養了有出息的孩子回報社會。像我這樣沒出息的，也只能床頭盡孝。妹子你別替我操心，每個人心里都有一桿秤的，你的付出老天都看在眼里。那些年，我照顧爸媽從不要超過護工的工資，但是我的兄弟姐妹們合伙給我買了房子。他們每個月都給我打錢，還要送我兒子出國讀書……這就是傻人有傻福吧？”

我恍然大悟，原來晨哥的兒子是他的姑姑叔叔們在供應。晨哥到我家里照顧老人，完全是出于一片熱心。

提到早逝的妻子，晨哥眼中泛起點點淚花：“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沒伺候小霞（晨哥的妻子），她就走了。生好孩子才兩個小時，她的血就流光了，我都沒給她擦過身、喂過飯……我發過誓，小霞的親戚都是我的親人，我一定給他們養老送終……”

我感動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世上居然有這樣的男人，在妻子亡故后還幾十年如一日地伺候她的親人們。怪不得他過去逢年過節總是上門拜訪；怪不得他一把屎一把尿地伺候她們；怪不得當老人做好一個康復動作或是手指游戲時，他夸張地發出贊美，還在老人鬢角的白發上烙下吻……

原來，晨哥是將老人們都看做自己的亡妻。他這輩子為亡妻親戚所做的，都是發自內心、毫無功利、盡心盡力做的。他從不為功利去算計，然而老天卻慷慨地賜予他所需的一切……

一晃，晨哥照顧我母親已經兩年。這些年下來，我發自內心地尊他為“哥”。我和老公早已商量好：等他兒子畢業出國的時候，我們一定送個大紅包！將來晨哥老了、病了，我們也會像親哥一樣照顧他。

點評：伴隨著中國社會“老齡化”的趨勢，“養老送終”逐漸成為許多家庭的“不堪承受之重”。如果說“養老”還較容易的話，老人在生病臨終前的陪護，則更耗費心力和精力。中國老人一般都希望陪護自己的是子女和親戚、而非護工和保姆。這樣的需求在無形之中加增了兒女的負擔。故此，女性朋友們要未雨綢繆。一方面，提早為體弱多病的老人物色誠實厚道、吃苦耐勞的“陪護人員”，做好老人病倒后的陪護計劃；另一方面我們要鼓勵老人與自己的親戚朋友多多走動，讓他們成為“陪護”工作的后援團。如果將“病榻陪護”比喻成一場接力賽跑的話，聰明的主婦應該為自己尋找更多的幫手和同伴。你陪一程、我陪一程、他陪一程，就必然輕省許多，不至于影響到我們生活的品質。（責編/詩坤shikun0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