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析俄國農村公社名稱的演變

摘 要：農村公社作為一種古老的社會制度，在長期的歷史變遷中與東正教、農奴制度、專制制度一起構成了影響俄國社會發展的主要因素。農村公社在俄國社會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它既是農村的基本組織細胞，農民生產活動的主要場所，又是俄羅斯傳統文化的象征，被視為“特殊的俄羅斯精神”。農民在長期的農村公社生活中，形成了集體主義、平均主義、互助精神、服務意識等處世原則，正是這些農民所特有的生存意識和社會心理影響了俄國歷史的發展進程。歷代各國學者將研究俄國村社問題作為開啟“俄國之謎”的鑰匙，對其進行大量的研究和考證，但在研究過程中，會被不同時期俄國農村公社名稱的變化所困擾，就此問題，本文筆者在歷代前輩研究的基礎上對俄國農村公社名稱進行了簡單的歸納和概括，希望能對研究俄國農村公社問題的學者們有所幫助。

關鍵詞：俄國；農村公社；名稱；演變

俄國的農村公社有其悠久的歷史和深厚的文化底蘊，十八世紀末到十九世紀初，當西歐各國的農村公社隨著進入資本主義社會而相繼消亡時，俄國卻依然保留著農村公社，從而引起了“西方派”和“斯拉夫派”對農村公社去留的爭論。俄國農村公社名稱的演變同其特殊的社會歷史一樣，具有復雜性。研究俄國農村公社名稱的演變有利于我們更深入地了解俄國農村公社歷史的變化。

一、俄國農村公社的含義和性質

1882年馬克思在給俄國女革命家維·伊·查蘇利奇復信的第三稿中指出俄國農村公社制度是東方社會特殊的社會制度，“農村公社”是最早的沒有血統關系的自由人的社會聯合。[1]也就是說，農村公社的社員在自己的份地上靠自己的雙手耕種土地，所得的產品歸自己所有。這種內在的矛盾體現了俄國農村公社的公私二重性，不難發現，“農村公社”所固有的二重性能夠成為俄國強大生命力的源泉，原因在于：一方面，公有制以及公有制所造成的各種社會關系，使得農村公社的基礎穩固；另一方面，房屋的私有、耕地的小塊耕種和產品的私人占有又使個人獲得發展。

二、俄國歷史上不同發展階段農村公社名稱的變化

俄國的農村公社具有悠久而特殊的歷史，經歷了不同的社會發展階段：前封建期公社—封建早期農村公社—封建割據時期農村公社—封建晚期農村公社—資本主義時期農村公社—十月革命后的農村公社。在不同的社會發展階段人們對于“農村公社”名稱的叫法也是各不相同的。根據科列索夫進行的詞源學研究，俄國公社名稱依次經歷了“гой — вервь — мир — община”的演變。[2]

（一）前蘇聯和俄羅斯歷史學家，語言學家科列索夫在其《Древняя Русь ： Наследие в слове》一文中指出：“гой是表示公社意義最古老的詞，它使用在前封建時期的父系氏族家長制大家庭公社里。”現如今гой在詞典里的釋義為：在現代的希伯來語和猶太語中，猶太族人對塔納人（異教徒）標準的表達方式。[3]從該釋義中可以看出гой已不再表示公社的意思，但從《羅斯法典》中記載的“изгой”（1. 古羅斯的失去原有身分或地位的人；2. <轉>被某一社會階層拋棄的人；置身于某一社會階層以外的人；脫離集體的人）一詞中我們仍可以略見公社的縮影。

（二）對于用“вервь”一詞來表示公社的意思歷來頗有爭議。首先，人們最初接觸到這個詞是在公元十一世紀的《羅斯法典》中，代表羅斯和克羅地亞地區古老的社會組織，有明確地域邊界的地方組織，并在特定情況下實行連環保制度；而卡拉姆津在對比十一世紀羅斯法典和瑞典的法律時，發現在瑞典地區的法律中，如果殺人犯逃跑同樣要交40馬克的罰款，由此可以得出結論，“вервь”一詞來自于諾曼或是瑞典。[4]М. Фасмер在援引斯拉夫語言學家Е. Карский的文章時，提出要將“вервь”與 “верёвка”等量齊觀，都表示“繩索”的意思，即表示用繩索圈起的一塊地。[5]這種觀點已慢慢被人們所接受。

至于“вервь”的屬性問題，它被應用于俄國社會的哪個時期：是氏族公社時期還是地域公社時期？這個問題也在近一個世紀學者們的爭論中暫時確定了下來，普遍的觀點認為，“вервь”一詞使用在處于氏族公社向地域公社過渡階段的封建早期農村公社中，但由于史料不足，確切的時間還有待詳細地考證。

（三）據考證，在10世紀與希臘人的條約中沒有提到“мир”一詞，這個詞作為農村公社的意義為我們所知曉最早是在11世紀諾夫哥羅德的《雅羅斯拉夫法典》里。[6]在古俄語中“мир”的原始寫法是“миръ”，起初也并沒有“村社”這個意思，它的詞根源于“милый”，因此，“миръ”與“мил”同義為安寧、友好、寧靜、和諧，此意一直沿用至今，轉義為更大的范疇代表“世界和平”。此外，“мир”的另一個意思是人的某種活動范圍，既包括親族間的，也包括地域間的，由于古代的俄國是以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占主導地位的國家，農村集體勞動的作用日益突顯，所以，隨著社會的發展“мир”漸漸引申出農村公社的含義。那么，為了不發生詞義混淆的現象，如何來區別“мир”的雙層含義呢？區分的方法是看其有無修飾詞：表“世界”的意思從不單獨使用，如，上帝的мир，基督教的мир等；用作“農村公社”的意思則不帶任何修飾詞，如，мир決定，мир選舉，мир大會等。[7]“мир”同“вервь”一樣出現在封建社會早期，但到13世紀后，“вервь”永遠留在歷史的文獻中，而“мир”則保留了農村公社的意思為后代人廣泛使用。

（四）同“мир”一樣廣泛為后人所知的還有“община”這個詞，而且當代人更加熟悉和認可“община”表示農村公社這個意思。“община”這個詞出現的較晚，出現在俄國封建社會晚期，它的創始人是薩布羅夫，在他沿伏爾加河到高加索旅行時，參觀了一個叫“薩列普塔”的摩拉維亞青年人組成的小社區，他被這個充滿生機活力，財產歸集體所有，具有平等和平均精神的組織所鼓舞，他將這個組織叫做“община”。[8]而真正意義上作為“農村公社”意義使用的是斯拉夫派的代表人物霍米亞科夫，在他的著作《新與舊》中，首次用“община”取代“мир”，并在西方派與斯拉夫派的關于農村公社的論戰中得到廣泛應用，從某種程度來說，西方派和斯拉夫派的這場論戰對“община”這個詞的確定和推廣起了促進作用。

三、引起俄國農村公社名稱變化的因素

（一）俄國農村公社自身所具有的復雜性，多樣性

長期以來，俄國的農村公社一直是屬于自發的民間組織，村民的自治機構，沒有國家的統一管理，因而也就沒有固定統一的名稱。并且由于各個地區的生產力發展水平高低有別，所居住的民族習慣不同，村與村之間又缺少相互交流，所以會出現不同的民族乃至同一個民族的不同地區，公社發展和演變的程度不同，公社名稱的差異。如，громада用于小俄羅斯地區的農村公社中；юрт僅用于哥薩克地區。

（二）俄語詞匯體系變化發展的歷史必然性

俄語的變化發展經歷了漫長的歷史過程，從公元9世紀希臘傳教士兄弟基里爾和梅福季創建了“基里爾字母”到今天我們使用的現代俄語已經有一千多年的發展歷史。俄語的詞匯體系也是朝著規范，完善的方向發展，在俄語詞匯體系的發展過程中，為了適應社會發展的需要，對新事物稱名的需要以及人類交際的需要，必然會產生許多新詞，借入許多外來詞，淘汰許多古詞，歷史詞，這是俄語詞匯發展過程中的正常現象，也正因為此引發了不同歷史發展時期俄國農村公社名稱的變化。

（三）農民生存意識和社會心理發生了變化

由于俄國農村公社所固有的封閉性，導致了農民內心思想的保守，封閉，從農民用“вервь”（繩索的意思，即表示用繩索圈起的一塊地）來給農村公社命名到取自“мир”（世界，和平）之意的變化中，我們細微的可以看出在社會的發展過程中農民的心理由封閉逐漸地開放。他們在探索的過程中，明顯的發現固步自封阻礙了村社的發展，需要一個更大的“мир”有利于他們“община”（общаться），因此農民生存意識和社會心理的變化也引起俄國農村公社名稱變化的因素之一。

四、俄國農村公社名稱變化的特點

（一）反映了俄國農村公社社會形態的變化

“гой”使用在前封建時期的父系氏族家長制大家庭公社；“вервь”一詞使用在處于氏族公社向地域公社過渡階段的封建早期農村公社；“мир”的出現已經完全過渡到地域公社時期；而隨著農奴制的瓦解和資本主義的發展，“община”又應運而生。這一過程既代表了農村公社的不同發展階段，又顯示出俄國的農村由封閉到開放的發展

歷程。

（二）體現了國家對農村的管理逐漸走向統一

1861年農奴制改革是俄國歷史上的一個重要轉折點，農民獲得了人身自由，擺脫了封建生產關系的束縛，俄國農村公社也確立了法律地位，由自發的民間組織，村民的自治機構變成了國家行政管理機構，走上更加規范的道路。俄國公社名稱依次經歷了“гой — вервь — мир —община”的演變，最終以法律的形式確立了統一的名稱“сельское общество”，這一演變過程體現了國家對農村的管理逐漸走向統一。

（三）反映了俄語的發展由多元化走向統一

古俄語是以各個部落的方言為主，每個部落的方言與其他部落的方言存在共同之處，但也有很多自己的特點，如，громада用于小俄羅斯地區的農村公社中；юрт僅用于哥薩克地區；在南方叫“вервь”，在北方叫“мир”。隨著統一國家的建立，為了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發展的需要，語言文字也逐漸趨于統一，直到19世紀，以普希金的詩歌語體形式為標準的俄羅斯標準語被確立下來，從此開啟了現代俄羅斯標準語之路。俄國農村公社名稱的演變歷程也是俄語的發展由多元化到統一的一個縮影。

五、結語

本文通過對俄國農村公社的含義和性質，俄國歷史上不同發展階段農村公社名稱的變化，引起俄國農村公社名稱變化的因素以及俄國農村公社名稱變化的特點進行了簡要分析和概括。然而，對俄國農村公社名稱演變的研究和俄國農村公社歷史的探究還只是冰山一角，由于史料不足，很多歷史材料還有待學者們的進一步考證。

注釋：

[1]《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十九卷，449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63年。

[2] Колесов В. В. Древняя Русь ： Наследие в слове. Мир человека. СПБ. ， 2000. с.242.

[3] James Orr， ed. （1939）. International Standard Bible Encyclopedia

[4] Карамзин Н.М. История государства Российского — СПб.： Тип.Н.Греча， 1816-1829.-Т. 2

[5] Фасмер М.Рассуждения Карамзина о произхождении слова 《вервь》.Этимологический словарь русского языка，2004，т.I， 294

[6] Тихомиров М.Н. Исследование о Росской Правде. М. –Л.，1941. с.51.

[7]羅愛林. 俄國封建晚期農村公社研究：1649-1861[M]. 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 23頁

[8]Сабуров Я. Поездка в Саратов， Астрахань， и на Кавказ. // Московской наблюдатель. 1835， No.2 с.201-2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