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夫妻”15年江中救出50多人

15年來以躉船為家，從益陽資江中救出50多人的李國慶、段意花夫婦。他們救人不圖回報，救了這么多人，主動表示感謝的只有5個人。甚至不少被救者并不知道是被誰救的，送醫(yī)院后也就沒了消息。妻子段意花說：“但看到把一條條生命從鬼門關(guān)前拉回來，我們也就心滿意足了。”

這是一個普通的百姓人家。說是家，其實是停靠在資江邊上的一艘躉船。這個家的男主人李國慶，是湖南益陽水文局一名普通的職工；女主人段意花，是益陽水文局的一名臨時工。15年來，這對平凡的夫妻冒著生命危險，先后從江水中救起50多個人，當(dāng)?shù)厝硕加H切地稱他們?yōu)椤熬让蚱蕖薄?/p>

1995年的一個冬夜，夫妻第一次合力救出落水者

李國慶出生于1959年3月，父親是水文戰(zhàn)線的一名樸實本分的老職工。李國慶的母親和父親一樣，熱情善良，樂于助人。在李國慶的童年記憶中，盡管家里的日子過得緊巴巴的，但父母經(jīng)常接濟需要幫助的人。這對幼年李國慶觸動很大，他想，自己長大后也要像父母一樣幫助別人。

李國慶第一次救人是在他7歲的時候。那年夏天，李國慶和小伙伴們在河邊玩耍時，一位年齡相仿的小姑娘不慎跌落河中，岸上同伴都嚇得大哭起來。李國慶沒有哭，而是“撲通”一聲跳進水中救人。當(dāng)時他并不會游泳，幸虧水邊是個斜坡，他抓住小姑娘，沿著斜坡憋足勁往上爬，終于將小姑娘救上了岸。事后，他自己因為嗆水生了一場病。

這次意外，讓李國慶明白了一個道理：幫助人不僅需要熱情，更需要本事。從那以后，他在父親手把手教導(dǎo)下，開始練習(xí)游泳，多年堅持下來，他練就了一身驕人的弄潮本領(lǐng)。

1980年，李國慶走上水文工作崗位，成為湖南安化坪口水文站的一名職工。后來，經(jīng)人介紹，他和當(dāng)?shù)毓媚锒我饣ㄏ嘧R相戀。段意花出生于1964年，也有一副助人為樂的熱心腸，而且有一身過硬的游泳本領(lǐng)。1985年，李國慶和段意花攜手走進婚姻的殿堂?；楹蟮纳铍m然清苦，但他們恩愛和睦，日子倒也過得其樂融融。

1995年12月的一天深夜，天下著鵝毛大雪，李國慶夫婦已進入夢鄉(xiāng)。突然，一陣急促的呼救聲劃破了寧靜的夜空，也驚醒了熟睡中的李國慶。他立刻意識到，有人掉進河里了，于是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隨手抓了件外套就往河邊奔去。刺骨的寒風(fēng)吹在他身上，就像刀割一樣，但他毫不猶豫地縱身跳進結(jié)冰的河水中，將落水者一把托起。冰冷的河水像無數(shù)鋼針扎在身上，李國慶渾身直打顫，他使出全身力氣將落水者救上岸。妻子段意花隨后趕到，他們一道將奄奄一息的落水者背回家。落水者是一位60多歲的大娘，晚上去兒子家，因下雪路滑，不慎落入河中。

老人得救了，李國慶卻因受寒患上了重感冒，前后花了幾百塊錢才治好。后來，老人的子女表示要登門感謝，李國慶謝絕了。

和丈夫一樣，妻子也成了資江大橋下的義務(wù)救生員

資江發(fā)源于廣西，是湖南益陽的母親河。1999年夏末，李國慶從安化坪口水文站被調(diào)入益陽市水文局工作，負(fù)責(zé)資江江邊的站點觀測和水位記錄工作。不久，段意花被益陽市水文局聘為編外人員，職責(zé)是24小時看護水文監(jiān)測船及上面的儀器。

監(jiān)測船?？吭谫Y江益陽城區(qū)段的江面上，距離資江大橋500余米。一同?？康?，還有李國慶夫婦住的躉船和一艘沖鋒舟。船的另一邊，則是沿江風(fēng)光帶，離居民區(qū)有一定的距離。因此，輕生者一般選在這個地方跳江。

在益陽，李國慶夫婦第一次從水里救人，是他們剛到益陽沒多久。那是1999年秋天的一個深夜，當(dāng)時，睡得正香的段意花被丈夫推醒了。

“快起床，拿套你的衣服過來。”看著一身濕漉漉的丈夫，段意花疑惑地跟著他來到客廳。只見一個昏迷的年輕女子同樣全身濕漉漉的?！八渌?，剛救上來。”李國慶說。待昏迷女子蘇醒過來后，段意花快步走進廚房，從煤爐上拎下熱水壺，幫女子洗了澡，然后給她換上自己的干凈衣服。

有了這一次的經(jīng)歷后，段意花便留了心，尤其是晚上夜深人靜時，外面的丁點動靜都會引起她的警覺。每次看到?jīng)]有大人帶的孩子結(jié)伴下水，李國慶夫婦就感到緊張。這時，段意花都會放下一切事情，盯著這些孩子，不停地清點人數(shù)，生怕發(fā)生意外。

李國慶說，救人要用正確的方法，而這些方法是他和妻子自學(xué)的。

2006年3月的一個清晨，天氣陰冷，李國慶一家人還在睡覺。這時，岸上突然傳來“有人跳江”的喊聲。李國慶馬上從床上蹦起來，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了跳江者，立即跳入江中游了過去，奮力把落水者托出水面。他用盡全身力氣把落水者托到岸邊后，因為體力不支已無法獨自把落水者拖上岸。好在隨后趕到的段意花也跳進水里，夫婦倆聯(lián)手才把落水者拖到岸上。落水的是一位83歲的老太太，被救上岸后已經(jīng)沒有了氣息。李國慶忙從家里拿來鐵鍋，用鍋底壓在老人的腹部擠出水，然后給老人做人工呼吸，總算把老人救活。

2007年7月中旬的一天，天氣酷熱，正打算午休的李國慶夫婦發(fā)現(xiàn)，離自己躉船不遠處，有個20來歲的女孩坐在岸邊，雙腳探在水里，一只手舉著啤酒瓶往嘴里灌啤酒。夫婦倆以為對方是來水邊涼快的，加上對方是成年人，所以他們并沒多想。

正在午休時，段意花在朦朧中聽到“砰”的一聲悶響。她心頭一驚，知道出事了，立即起身察看，果然看見之前坐在岸邊的女孩正在水中一浮一沉。段意花趕緊把酣睡中的丈夫叫醒。李國慶得知情況后，立刻起身，一下子扎到水里游向落水女孩，而段意花也搖著小船緊隨。李國慶使勁抓住女孩把她往上頂，一蹬一劃把她拖到岸邊，然后夫妻二人合力將她救上岸。此時，女孩已經(jīng)昏迷不醒，臉上的傷口在流血。段意花趕忙給女孩做人工呼吸，直到女孩開始咳嗽，最后劇烈嘔吐。女孩被救活了，李國慶夫婦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

事后，李國慶夫婦到醫(yī)院探望女孩時，才得知她參加高考后，覺得考砸了，一時想不開而尋短見。

幾天后，康復(fù)出院的女孩帶著一只雞和一籃子雞蛋，來感謝李國慶夫婦的救命之恩。這是李國慶夫婦多年來救人，唯一一次被救者登門送來了謝禮。

做了丈夫幾次救人“助手”后，段意花也當(dāng)上了資江大橋下的義務(wù)救生員。丈夫不在家的時候，她便一個人開著沖鋒舟，直奔出事地點。將落水者救出水面后，壓腹擠水、掐人中、人工呼吸等急救流程，段意花一點不含糊?！斑@些年光我一個人就救活了30來人?！倍我饣ㄕf。

既救人又“救心”，救活50多人從不圖回報

救人本是一件好事，但15年中，李國慶夫婦感受最多的卻是“救人是一件難事”。

有一回，李國慶聽到堤壩上傳來一陣嘈雜聲，便不假思索地往岸上跑。果然有人跳江了，李國慶一頭扎進了水里。落水的女子在水里掙扎得厲害，當(dāng)李國慶靠近女子時，女子卻拼命掙脫開李國慶。李國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女子救上岸，女子卻開始瘋狂地打人。李國慶一邊躲避女子的襲擊，從背后使勁箍住女子的腰，一邊向圍觀的群眾求援。有幾個膽大的男子攏了過來，幾個人合力才把女子控制住……

李國慶夫婦實在弄不明白，有的人既然有尋死的勇氣，為何沒勇氣好好活著。對于那些一心想尋短見的人，夫妻倆救人后，還得“救心”。

2004年初夏的一天，李國慶夫婦又把一個跳江的女子救上了船。這是一個年輕的外地女子。被救后，這個女子一直沉默不語。擔(dān)心女子再次跳江，段意花當(dāng)起了心理疏導(dǎo)員。她從身邊的人和事說起，好言好語地勸慰了半天。女子終于開口了，說她是長沙人，在益陽經(jīng)商，因丈夫出軌才尋了短見。段意花要聯(lián)系女子的家人，女子卻怎么也不愿透露家人的電話。經(jīng)過段意花苦口婆心的開導(dǎo)，一直等到第三天，女子終于說出了家人的電話號碼。李國慶夫婦立刻與女子的家人聯(lián)系，確定對方會來接女子回家后，壓在他們心頭的一塊石頭才算落地。

2004年臘月的一個晚上，李國慶在單位值班，躉船上的家里只有段意花和兒子李健。突然，睡夢中的段意花隱約聽到呼救聲。她一骨碌爬起來，一看表已是凌晨1點多。由于江上一片漆黑，段意花只聽到呼救聲，卻看不到人影，她心里一驚。這時，呼救聲越來越弱，為了救人，也為了給自己壯膽，段意花叫醒兒子一起上了旁邊的小船。兒子劃槳，段意花打著手電筒尋找落水者。不久，終于找到了聲音的來源——一頭長發(fā)漂在水面上，在漆黑的江面上看起來非?？植馈?段意花顧不得害怕，猛地抓住落水者的頭發(fā)，在兒子的幫助下，使出全力把對方拖到小船上。接著，母子倆合力把落水者救上躉船。被救的女子是個年輕媽媽，由于丈夫好賭，輸光了家里的錢，她一氣之下就跳了江。但她跳下水后，想起家里還有不滿3歲的女兒，馬上后悔了，于是開始呼救。段意花拿出干凈衣服讓女子換上，又馬上聯(lián)系了女子的丈夫。女子的丈夫趕來后，“撲通”一聲跪在段意花面前謝恩，并發(fā)誓“以后再賭博就把自己的手砍掉”。

在躉船上生活了15年，李國慶夫婦到底從水里救了多少人？他們說：“記不清楚了，一年總有四五起?！碑?dāng)?shù)匾晃蛔≌x躉船只有200米遠的劉姓市民告訴筆者，單她親自目睹的，李國慶夫婦救起的就有12人。附近的居民告訴筆者：“他們在船上的這些年，至少救起了50多人。只是他們很低調(diào)，從來不跟別人說，不愿意出名。私下里，他們被很多人稱為資江大橋的救生員。”

救了人之后，李國慶有時會跟單位領(lǐng)導(dǎo)打聲招呼，“備個底，不然怕有麻煩”。次數(shù)多了，單位決定給李國慶夫婦申報區(qū)里的“見義勇為獎”。按照規(guī)定，評這個獎需要有證人、證言，這一普通的要求卻讓李國慶夫婦為難。李國慶說，落水的人大多是想不開要尋短見的，這類人往往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跳水，很難找到目擊證人。更關(guān)鍵的是，被救后，他們并不愿意讓人知道自己自殺的事。

2014年5月2日晚上10點多，循著“救命”的呼喊聲，李國慶夫婦駕著沖鋒舟又救回了一對男女。“兩人是先摔在石頭上再落水的，傷得挺重?！崩顕鴳c回憶，在圍觀人群的幫助下，120救護人員過來接走了傷者。這一次，李國慶多了個心眼，詢問了兩個人的姓名。本想著這下有“真實人物”了，沒想到后來去醫(yī)院一問，那倆人留的都是假名。

如今，在李國慶夫婦所住的躉船家里客廳的墻壁上，掛著兩面感謝的錦旗。“我們救的這么多人當(dāng)中，主動表示感謝的只有5個人。旁人都以為救命的就是恩人，被救的人會對我們非常感激。其實，多數(shù)被救者并不知道是被誰救的，送醫(yī)院后也就沒有了消息。但看到把一條條生命從鬼門關(guān)前拉回來，我們也就心滿意足了。”段意花說，被救后與他們有過聯(lián)系的，則是一個也沒有。更多的人，在被救后選擇了悄然離開，不留姓名和聯(lián)系電話，甚至沒有一句感謝的話語。

“心里多少還是有點失落吧！”李國慶夫婦坦言，“但只要他們過得好，不再做傻事就行了?！?/p>

李國慶夫婦雖然水性比較好，但每次救人其實也是生死考驗。一位資江邊上的老水手告訴筆者：“自殺者在瞬間產(chǎn)生的爆發(fā)力，會比平常大得多，施救者稍有松懈，極有可能被拽住一道沉下去?！?/p>

筆者問李國慶夫婦，以后還會不會繼續(xù)救人，他們爽朗地笑了：“我們年齡也大了，跳進水里救人已有些吃力。不過，我們兩人合作，只要救得動，就會一直救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