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侵華戰爭期間,日本佛教本土過程中依附政治權力并積極為政府 政策服務,使其變成了“官學”佛教,甚至在其本土化過程中,佛教的本源教義也發生了嬗變,它不強調“善惡報應”和“輪回”思想,而是傾向于功利化。并對武士生死觀和意志力產生了重要影響,使其在無形之中成為了日本侵華的幫兇。全面侵華戰爭爆發后,日本政府更是加緊了對宗教的控制,一再利用宗教作為其侵略的輔助工具,把傳教置于政府掌控之中,不擇手段鎮壓佛教內反對其侵略行為的教派,使佛教最終淪為了侵華戰爭的工具。可見宗教若與不詭之道結合,危害甚大,應當保持宗教的純粹性和正義性。
【關鍵詞】:日本佛教;本土化;武士;侵略戰爭
引言
宗教作為一種社會意識形態具有群眾性、民族性和國際性,對于整個人類的作用不可低估。有人說宗教的本質是教育,宗教創始人如喬達摩、耶穌,都是大慈大悲之人,以救眾生于生死之中為己任。英國宗教史學家弗雷澤認為人類信仰宗教就是“人對能夠指導和控制自然與人生進程的超人力量的迎合、討好和信奉。”。無論宗教本身的神圣還是人類出于功利而對其追隨,宗教都在人類存在的歷史中打下不可磨滅的烙印。
佛教之于日本,不僅涉及到日本民族的社會生活、風俗習慣和心理狀態, 而且與其社會政治、經濟、軍事等方面有著密切的聯系, 成為一股不可忽視的社會政治力量。特別是在遭受異族入侵與內部壓迫時, 日本佛教儼然成了團結抗敵的神圣旗幟。
佛教于公元6世紀從中國傳入日本,經歷了漫長的民族化過程,與日本民族文化相融合,發展成為了日本民族的佛教。日本民眾十分強調愛國精神,珍惜自己的傳統, 把日本土生土長的沒有教義的神道作為國民的精神支柱, 其結果就是很難從內心接受外來宗教。因此佛教在日本的傳播過程中為了立足只好改變自己以適應環境所需,就使它具有了政教合一,世俗性之特點導致最后成為了戰爭的侵略工具。
一、具有“鎮護國家”的傳統
日本佛教的各個宗派都是在歷代政權的扶植倡導下才得以建立和發展的, 而政治權力對佛教的支持理所當然就得以佛教必須贊成、并且積極為政策服務為前提, 這種相互依存的關系使日本的佛教具有強烈的“官學“色彩, 很快進入了為國家利益而存在、而弘法的國家佛教
階段。
奈良時代法相宗的玄舫、道鏡身居政界高位, 雖被時人稱之為僧侶腐敗, 但僧人參政也就表明了日本佛教中國家意識的出現和逐漸強化。在這個時代,可以說佛教實際上控制了朝廷, 造成了嚴重的社會危機。
平安時代建立起了中央集權制政體, 為擺脫舊有佛教對朝廷的直接影響, 光仁天皇直接運用行政力量對佛教進行改革和整頓, 將佛教嚴密置于其控制之下。佛教界也主動與朝廷相結合,日本真言宗的創始人空海更明確強調“鎮護國家” 是修行的主要目的。空海在《秘藏寶鑰》中也闡述了佛法與國家的關系, 認為“讀經禮佛, 報國家之恩, 觀念坐禪, 答四恩( 父母、國王、三寶、眾生) 之德”,[1]空海還將京都的東寺更名為“教王護國寺”, 將高雄寺改為“神護國祚真言寺”。整個平安時代以“鎮護國家”和“積福滅災”為目的的祈禱和修行受到了朝廷的高度重視。
在日本民族佛教最終完成的鐮倉時代, 由于日本國家經濟文化的進步及“蒙古襲來”的威脅等因素, 其國家意識進一步高漲, 佛教鎮護國家的理念也高度強化, 使佛教與政治發生了更為密切的聯系。
其中在日蓮宗一派上表現的最為明顯,其創始人日蓮強調佛教的根本精神是護國,維護君主專制,認為佛教的統一和國家的統一是一致的,號召統治者依靠《法華經》的統一精神來強化國家機器,再運用國家機器促使宗教絕對統一。1260年7月16日,日蓮著文《立正安國論》送呈幕府的最高權力者北條時賴,強調唯有弘揚《法華經》才是治世安國要道。其實,就日蓮的宗教觀分析可知,他的理想就是天照大神、日本國、教主釋尊的完美結合。從這一點也可看出日蓮宗日后成為日本國家主義、軍國主義一個營養汲取地的原因。日蓮主張以佛護國, 以國護法, 甚至以超宗教的政治力量來消滅自己的法敵,實際上已經是日本民族意識開始獨立、覺醒的一個重要標記了。
二、本土化過程中佛教教義的嬗變
“與印度、中國的佛教相比, 日本佛教的哲理和思辨程度不發達, 注重內心的信念、修行方法簡單便成為日本佛教的特點”。[2]這一特點始終貫穿在日本民族佛教的整個形成發展階段。
日本佛教的普及時期在鐮倉時代,由禪宗、凈土宗等新興教派共同構成的鐮倉新佛教,他們具有與以往舊佛教截然不同的鮮明特點: 就是由以往的“出世佛教”轉變成了憑個人信仰獲得救贖的“入世佛教”。主張專修念佛、一味打坐的簡易修行方式。同時推崇精神信仰, 輕視理論及造寺建佛之類的外在行為。由此可見,移植于中國的佛教各宗派之所以能夠在民眾間普及開來, 除了其“政治宗教”的現世性特征外, 佛教教理和教義的逐漸簡化以及修行方式的簡單也是重要原因之一。主張“頓悟成佛”和“專心念佛”使其能夠最終普及全國。
日本佛教本土化的普及及其教義的發展過程中出現的與佛教本來的教義相悖的現象還表現在其與其他民族的佛教強調“善惡報應”和“輪回”思想不同,日本佛教更傾向于現世的功利。凈土真宗將佛教與世俗生活結為一體。就是以佛教為基本信念, 肯定人間生活的主體性,把個體生命阪依在阿彌陀佛的慈悲心中, 奮勇精進、專心念佛、便可覺悟那充滿了煩惱的世俗人間, 使自己開悟成佛。即使是犯有重罪之人也可以通過念佛而消往生之罪,關于這善惡皆可成佛的教義雖然有其產生的社會歷史背景,而且在歷史上的作用是多方面的,但不可否認的是這些教義對于鑄造日本人的功利取向與尚惡趨向產生了巨大影響。另外日本佛教也并不像中國佛教那樣強調關于“輪回”、“涅槃”之類的思想,這一類的教義從來沒有像在中國那樣普遍而深入地影響民間的觀念與習俗。這種非善惡不分,不重“生死輪回的特點”致使人們的行為肆無忌憚,毫無約束。
三、與軍事政治聯系緊密的特點貫穿始終
從奈良中后期開始, 佛教寺院的政治、經濟勢力急劇擴張,“僧侶猶如身披袈裟的公務員, 關心朝廷大事有余, 留意宗教事務不足”[3],都使佛教不可避免地顯現政治化的傾向。
由于日本歷史上經歷的長期軍人統治和戰爭時代,于是造就了日本人崇尚軍事和武人的社會傳統。享有崇高地位和聲譽的武士與僧侶這兩個本來應該是完全對立的階層之間,卻發生了相互影響、相互結合的現象。傳統的武士常常具有佛學修養,而僧人也常常兼修武藝,兼具僧侶與武士特征的“武僧”甚至一度成為一股強大的影響政局的力量。如在平安時代, 就已經出現了佛教團體以暴力的形式直接參與社會政治的現象, 僧兵橫行, 在佛教界極為罕見。為了表達對幕后操縱政權的上皇的不滿,著名的興福寺和延歷寺的僧兵曾經抬著神轎或扛著神木沖到京城。擁入上皇的宮殿里進行抗爭禪宗傳入日本后, 禪宗迅速與政治結緣, “興禪護國論”盛行一時。
鐮倉時代, 元朝的二次進攻日本使日本民族危機感增強,佛教界也顯露出其依附于政治, 甚至贊同戰爭的思想傾向。此時佛教與軍事政治的緊密聯體現在兩個方面: 一是一部分佛教教團培養和使用武力,稱霸一方, 乃至教團本已經身成為一大政治組織, 勢力壯大到灸手可熱的程度, 如戰國時的本愿寺教團, 其教主必須世襲, 他們的力量能夠與地方諸侯相抗衡。二是多次發生基于信仰佛教的群眾暴動, 提出政治要求, 擴大勢力。這表明當時日本的佛學派別已經與政治社會形勢緊密地結合在了一起。
明治維新后,日本佛教界大力支持政府的戰爭政策,大慈大悲的佛祖竟然成了戰場上的士兵的精神支柱,佛教的宗旨已經被扭曲。在事實上構成了凝聚近代日本軍事文化的重要成分和支持戰爭的重要力量。只能說明一些佛教派別已經背離了“彼岸” 原理, 更接近一個政治派別了。
四、對武士生死觀和意志力產生了的重要影響
“佛教原本就有否定現世以追求彼岸的唯心傾向,這一傾向在日本發展到了極致,形成了日本社會獨特的生死觀念,直接促成了武士道精神的產生。”[4]在這一過程中起了最大作用的是禪宗思想。
日本佛教中的禪宗為武士的精神訓練提供了思想基礎。禪宗在哲學上主張“自力本愿”,即“成佛”只能靠自己的主觀力量,潛力只存在于自身內部,只有通過自己才能把它發掘顯現。客觀外界都是不真實的,只有“內心”才是真實的。在道德上,禪宗思想要求人一旦選定前路,決不后悔。
禪宗的修業特點是單純、直接、自恃、克己,帶有戒律性的傾向,修煉方法也極為簡單,主張全神貫注于一個目標,只要堅持坐禪冥思依靠直覺體悟就能消除“妄念”而成。這種“不立文字,教外別傳,直指人心,見性成佛”[5]的簡易方法適應了缺乏精深文化素養的武士階層的需要。但是坐禪方法固然簡單,卻需要修煉者達泰山壓頂也無所畏懼的境界,即修煉到所謂“擊碎生死關頭,便見一念不生,前后際斷,方能出生入死,如同游戲之類”[6]的地步。
禪宗的哲學觀念與修養方法滿足了統治階級鼓勵武士為自己效忠的目的,同時也有助于武士的精神陶冶和武技鍛煉,所以被運用于各種武技的訓練之中,通過訓練,他們同時也解除了一切自我監視和道德自律,失去了在常態下具有的戒懼心理:因為他已經是死人,不需要再考慮自己的行為和承擔責任,可以擺脫世間的一切約束和內心的矛盾,直達目的。使日本原有的武士文化精神更加趨于內化和深化。
修禪可以造就一種在任何境況下都能夠心神自持的能力,這使得武士能夠突破常態下正常人的意識界限,進入超越肉體感受的無意識狀態,把隱藏于潛意識里面的力量釋放出來。在日本歷史上,禪宗被廣泛運用于武士和政客的身體、意志、技能方面的訓練,使訓練對象意志堅定、冷酷殘忍、一心一意、機敏練達,不受物欲、情欲的困擾。
修禪還使武士們自覺地追求表達勇敢與忠誠的“血淚生活”,無論遭遇外來的危險還是內心的沖突都不失鎮定,在殺伐(殺人、被人殺、剖腹自殺)的血腥中鎮靜自持,具有迎受和破解任何難局的膽魄與能力,成為一個嫻熟精練、剛猛無畏而又心理平靜的冷血群體。他們的人生理想是追求櫻花一樣的境界,在短暫的人生中轟轟烈烈拋灑熱血報效主君,如同櫻花適時燦爛開放,寂寥灑脫,然后很快悲壯凋零,悄然無聲。禪宗思想中漠視生命的傾向對武士階層形成施暴、好斗、不怕死、冷血、嗜殺的性格有很大的關系。
作為佛教的一個派別,禪宗在日本,促進佛教思想的傳播與發展的同時,竟然變成了強化武士的殺戮意識的思想武器,成了軍事訓練的手段,訓練了一代又一代的武士、政治家、商人與學者。它與日本化了的儒學和神道精神相結合,造就了集中體現日本民族性格的武士道精神。禪宗思想成為武士階層的生活準則,并通過武士階層而影響日本國民。在戰爭中,這些武士和國民用經由修禪訓練出來的圓熟精練、剛猛兇殘的精神來屠戮中國人民。
結語
自1937年日本對華全面戰爭爆發后,日本政府加緊了對宗教的控制,一再利用宗教作為其侵略的輔助工具。1938 年8月初,在日本舉行的“宗派體對華布教協議會” 上, 日本文部省宗教局制訂如下方針:“方針是只以中國人為布教對象, 對于只以日本僑民為對象者, 不允許其赴中國, 對于過去一直在中國進行布教者, 根據情況, 有可能令其離境。在社會事業和宗教布教二者之間, 則以社會事業為主, 以傳教為輔。”[7]在這種特殊環境下, 傳教已經成了戰爭的工具。又制定《宗教團體法》典型地體現了戰時宗教墮落為殖民政治的脾女。極大地擴充了政府的權力,使其對宗教具有控制權和取締權, 將宗教納入戰爭體系中。
從通過日本政府通過的文件及其實施可以看到: 日本政府為配合其侵華,以宣撫“ 懷柔” 為宗旨的文教事業成主, 傳教為輔, 以傳教的方式對中國進行宗教侵略。宗教不僅淪為政治的婢女, 而且兩者一體同構, 日本佛教成為日本侵華的一個組成部分。
近代以來以日本佛教為首的日本宗教各教派隨日本對華侵略, 在進行宗教活動的同時, 配合日本的軍事侵略進行了大量的活動, 其重大的戰爭責任難辭其咎,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戰后日本佛教界對于其在戰爭期間自覺自愿地將自己依附在政府與軍部的護翼之下成為政府發動侵略戰爭的幫兇的事實也供認不諱并且進行了誠懇的反省。另外在當時日本佛教大多派系都沉入侵略戰爭的漩渦時, 佛教中也出現過反戰言行。不過在日本軍國主義政府的暴虐鎮壓下, 他們已毫無思想和言行的自由, 一些遵守佛教本義, 反對侵略戰爭的正直的佛教徒, 先后遭到殘酷的迫害, 或被殺, 或被判終身監禁和苦役。這一點是需要我們以客觀的態度補充說明的。
日本佛教的政治化、國家化給熱愛和平的佛教添了污點,對中國人民的反侵略戰爭也造成了一定程度的破壞。可見世俗、政治與宗教一定要分開,如若結合,則好比一種超自然的力量,將挑戰人類的底線。
注釋:
[1]楊增文:《中國佛教在日本佛教初傳時期的流傳情況--飛鳥、奈良及平安前期日本佛教的特點》[J],世界宗教研究,1982(03)
[2]王守華、卞崇道:《日本哲學史教程》[M],山東大學出版社,1998年版,第378頁
[3]邱紫華:《中國佛教思想對日本文化思想的影響》[J],咸寧師專學報,1998(03)
[4] 陳櫓:《論佛教對日本傳統政治和軍事文化的影響》[J],河南社會科學,2005(04)
[5]王青:《日本近世思想概論》[M],世界知識出版社,2006年版,第173頁
[6]吳廷璆:《日本史》,南開大學出版社[M],1994年版,第148頁
[7] [日]野世英水:《日本宗教的戰爭責任》[J],載《東北淪陷史研究》,2003(03)
參考文獻:
[1] 游國雄.上海近代佛教簡史[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88.
[2] 楊增文.日本近現代佛教史[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6 .
[3] 楊增文.日本佛教史[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
[4] 王青.《日本近世思想概論》.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2006.
[5] [日]村上專精.日本佛教史綱.楊曾文譯[M].北京:商務印書館, 1999.
期刊論文:
1.李向平.佛教信仰與日本文化精神[J].上海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97(03)
2.郭青生.中日佛教入世精神的比較研究[J].浙江學刊,1998(04)
3.忻平.近代日本佛教凈土真宗東西本愿寺派在華傳教述論[J].近代史研究,1999(02)
4.忻平.日本佛教的戰爭責任研究[J].華東師范大學學報,2001(05)
5. 陳櫓:《論佛教對日本傳統政治和軍事文化的影響》[J].河南社會科學,2005(04)
6. 何勁松. 偽滿期間日本佛教在中國東北扮演的角色[J]. 世界宗教研究, 200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