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虛假貿易產生原因分析及對策

■ 熊 丹 副教授 李 彤 副教授（、綿陽師范學院商學院 、綿陽師范學院繼續教育學院 四川綿陽 6000）

數據偏離證實虛假貿易現狀

虛假貿易，在現實中流行一種操作，叫作“保稅區一日游”，這是一種出口復進口的俗稱。其操作是利用保稅物流園區的“入區退稅”政策，以“先出口，再進口”的方式，解決加工貿易深加工結轉手續復雜、深加工增值部分不予退稅等問題。由于保稅物流中心等同于“境內關外”，所以現在加工貿易企業不必將貨物出口至香港等境外地再辦理進口手續，只需要把貨物送到保稅區內轉一圈，就能免征進口稅和出口稅，且幾個小時就可完成出口轉進口的報關過程，節省了大量的運費成本和時間成本，而且手續簡便。但在簡化和方便之余，利用這種政策上的漏洞從事虛假貿易活動也有了可乘之機。一個月內同一筆貨物可以出口三四十次，隨之而來就是貿易數據迅速上漲。事實上，虛假貿易可以在很多數據的偏離中得到驗證（周偉，2013）：

參考對港出口的異常數據。2013 年1-4 月份，內地對香港的出口同比增長了69%，特別是3月份對港出口增長達到了93%，創18年來新高；相鄰的深圳對港貿易增長甚至達到了150%。與之相反的是香港對歐美出口的增幅卻大幅回落，這不符合內地對香港的貿易大多轉口到歐美國家的實際。

參考港口貨物吞吐量。海關數據統計，2013年一季度出口增速超過17.5%，貿易順差430.7億美元。而與之對應的港口貨物量卻顯得十分低迷，規模以上港口完成外貿貨物吞吐量80449萬噸，同比僅增長9.1%，增速較2012年同期是回落4.2個百分點。這是因為虛假貿易一般不會牽扯到商品的遠洋運輸，貨物通常只是在保稅區和香港的倉庫之間移動，所以參考遠洋貨物運輸量的數據可以估算出真實的貿易活動水平。

參考一般貿易的數據。2013年1-4月份，一般貿易出口增長率是15%。2005-2012年間，一般貿易每月出口額同比增長率平均比全部出口額的同比增長率高3.9個百分點，由此推算同期真實的出口增長率大概只有11.1%（15%-3.9%），與同期海關數據顯示的17.5%不相符。原因是很大一部分虛假貿易活動都隱藏在加工貿易項下，而一般貿易的數據受到的扭曲要小得多，所以參考一般貿易數據可以度量真實的貿易規模。

參考工業企業出口交貨值的數據。2013年1-4月份，工業企業出口交貨值同比增長率為5.7%，該數據是由統計局的工業企業直報系統產生的，不會受到貿易公司的虛假貿易活動的影響，可以用來估算真實的貿易水平。按照2001-2012年的歷史數據，出口交貨值的同比增速一般比海關報告的出口同比增長率低2.9個百分點。所以同期的真實出口同比增長率就應該是8.6%（5.7% +2.9%），同樣與海關給出的17.5%同比增長相去甚遠。

參考同期金融機構存貸款數據變化。2013年一季度外幣貸款迅速增加，余額達7543億美元，約合人民幣4.68萬億元，同比增加34.8%。與此同時，中國金融機構人民幣存款增加了6.11萬億，比2012年同期多增加了2.35萬億。這說明套利資金增加，大量外幣貸款借道貿易渠道轉化為人民幣存款，套取利差和匯差。

套利動機驅動虛假貿易

（一）匯差套利

內地與香港之間巨大的資本管制差異，造成了“人民幣在香港更值錢”，而且兩地匯差不會被投機資本迅速抹平，反而進一步累積。高峰時，離岸人民幣比在岸人民幣貴出了0.6%，直接催生了匯差套利的逐利需求。其手段就是利用虛假貿易，使受到管制的資本項目熱錢借道經常項目流入內地。

比如美元兌人民幣匯率在香港市場與內地市場分別為6.2和6.25，內地企業出口1億美元貨物到香港，貨款在內地結匯可獲得6.25億元人民幣，再將同一批貨物由香港進口回保稅區，此時企業只需向香港支付6.2億元人民幣。貨物一個簡單的“兜圈”，該企業就從中獲取500萬元人民幣的套利收入。當然這一進一出，內地市場憑空增加了1億美元的外匯。

（二）息差套利

息差套利也是對于熱錢誘惑較高的一種套利方式，主要體現在企業“內保外貸”的套利途徑上。內保外貸，是指境內企業向境內銀行出具信用憑證等擔保條件，并在銀行存入一定金額的資金后，其境外子公司可以從境外銀行獲得融資。由于境內外銀行存貸款利率存在差異，比如香港地區人民幣貸款年利率約為2.25%-2.5%，而內地一年期人民幣存款利率是3.25%-3.3%，還有各種年收益4.3%以上的理財產品，假借貿易渠道流入國內的資本便利用這個差異套利（翁洪服，2013）。

比如一家內地公司和一家香港公司簽署一個進口協議，同時在一家內地銀行存入人民幣1億元購買銀行年收益4.3%的理財產品，并以這1億元存款作為擔保要求該銀行向香港的出口公司簽發一個信用證。實際上這家香港公司多為內地公司在香港的關聯公司或專門注冊的新公司。香港公司收到信用證之后，就向一家香港本地的銀行進行貼現，假設貼現的利率是2%。這樣一來，就相當于香港公司得到了一筆大約9800萬元人民幣的低息貸款。與此同時，相對應的貿易商品就從香港進口到了內地的保稅區。接下來，內地公司再將同一批貨物出口到香港，并因此將9800萬元人民幣的資金從境外轉移到境內。內地公司將其繼續存入銀行購買理財產品，繼續通過虛假貿易的方式要求銀行簽發信用證，進行下一輪的套利活動，成倍放大其套利收益。

各方逐利滋生虛假貿易

第一，企業逐利。世界經濟下滑引發的外需不足，導致近年內地外貿企業的訂單量明顯下降。同時，勞動力成本提升、人民幣升值、國際貿易保護主義盛行等因素，導致外貿企業經營壓力加大，通過套利貿易獲得利潤的動力不斷增強，因為不需要承受生產經營壓力，只是利用政策的空間耍耍“空手道”，而且利潤可觀。另外，企業通過在銀行開展貿易融資，也保持了與銀行的良好關系，也可在其他方面，如銀行貸款業務上獲得優惠。第二，銀行逐利。虛假貿易能夠利用杠桿獲取超額利益，這與銀行的信貸支持密不可分。銀行的支持是有利益鏈條的，因為企業進行虛假貿易之前要先存款千萬進銀行，銀行才會開出信用證，通過信用證結算方式將資本項目業務變為經常項目業務。這個過程中不僅為銀行帶來大量存款，還能保留大客戶。另外，銀行開立信用證，為企業辦理結匯、購匯還可產生中間業務收入。出于市場競爭和利潤考核壓力，銀行紛紛推出各種外貿出口投資理財產品，不僅幫企業介紹境外金融機構，而且幫客戶聯系物流公司，介紹境外機構注冊公司。第三，政府逐利。在GDP考核思路下，出口增長往往與地方政府政績考核聯系緊密。地方政府盲目的出口獎勵催生了企業弄虛作假；甚至一些地方政府可能知會海關特殊監管區內的企業將倉儲的商品運去香港“空轉”一圈，以此為地方政府創造出驚人的“貿易額”。

監管缺失助長虛假貿易

保稅區監管不嚴。在保稅區進出貨物只實施備案制，不需要進出口配額和許可證管理，外管局對區內企業貿易結算賬戶監管也相對寬松。對于“倉儲轉口”的管理也較靈活，同樣貨品，甚至在不進行加工的情況下，也可在保稅區“出口倉”到“進口倉”來來回回，有時為了掩人耳目，只是換了一下外包裝就完成了出口轉內銷。

海關對出口產品的“貨不對單”監管不嚴。為了在套利活動中節約成本，蒙騙海關，價值高的集成電路、黃金首飾、電腦芯片、電子器材、電解銅、金屬產品被作為貿易標的物。“特定貨物”的真實價值與其向海關申報的實際交易額相差甚遠。海關只對進口產品進行監管，對于出口貿易標的價值、交易額并沒有嚴格的檢查程序。

銀行的貿易融資行為監管不嚴。首先銀行開具信用證不受約束。在虛假貿易中，貨物之所以能在境內、境外來回“跑”上N 趟，就是因為商業銀行可以不斷開出信用證。無論是中國人民銀行，還是已有金融法規，對于商業銀行開具信用證的額度、資質并沒有限制與監管的條款。其次是銀行不遵守結售匯頭寸的額度限制，違規辦理外匯貸款結匯的行為在實際操作中時有發生，缺乏監管。再次是銀行無視貿易真實性審核。實際操作中虛假單證、“一單多用”等違規融資行為未能得到很好的監管。

監管部門對境內外金融借款不做區分。境外金融機構貸款給內地企業，內地企業進行一筆貿易交易。從表面來看，兩者并無關系。因此在貿易交易的真實性缺乏監管的條件下，內地企業只需在境外注冊一家公司就能借由貿易之名獲得境外金融機構貸款。內地監管部門與相關結算制度，并不要求將貿易與金融借款區分出來，為資金套利打開了方便之門。

對策與建議

（一）短期之策—加強監管

1.海關加強對保稅區域進出口貨物的監管。檢查貨物的規格與數量，核查貨物的真實價值、交易額及其合理性，確保單貨相符。加強對進出口次數的登記，包括登記通關車輛和相關企業及其通關次數，對進出口次數明顯不合理的要采取進一步合法措施。應加大對區內注冊物流企業的資質審核，阻塞虛假轉口貿易的物流渠道。

2.銀行等金融機構加強貿易真實性審核，強化其代位監管職責。做好客戶準入管理，嚴格做好各環節盡職調查，充分了解客戶背景及信用狀況，密切關注客戶關聯交易；嚴格審核合同、報關單、發票等單據，確保貿易背景真實，避免虛假單證融資或重復使用單證續做貿易融資產品的行為；改變保證金考核辦法，這包括銀行對客戶經理的獎勵和監管部門對銀行的考核，建議對銀行實行證貸比考核，有效抑制依靠信用證帶來存款的沖動。

3.外管局加強政策監管的力度。一是加強對銀行的主體監管。銀行新增貿易融資產品要實行報備制度；對貿易融資余額較大、變動頻繁的銀行主體，要求其報送相應貿易融資發生額數據，并采取大額結售匯信息報備、風險隱患提示、事后監督檢查等多種手段加強監管。二是強化對貿易融資業務的后續跟蹤管理。比如建立貿易融資黑名單制度，對于那些突然出現外貿業務高速增長的公司，外管局要求其提交具體的解釋，無法提供合理解釋的公司在以后將會接受更多的日常監管和深入調查。三是建立能對企業主體和金融機構業務數據進行相互印證的新型監測體系。目前，對企業的監測主要以流量為主，而對金融機構的監測卻以存量或統計報表為主，沒有實現數據的相互關聯，導致企業和金融機構的違規行為未能及時發現。建議由銀行直接報送與外匯業務有關的流量數據，這樣會帶來更好的監管效果。

（二）長期之策——優化改革

一是推進內地金融改革。目前，我國貿易便利化改革與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國內利率市場化等方面改革有所脫節，導致人民幣離岸與在岸市場間產生匯率差，境內與境外融資利息間產生利息差，給投機資金提供了套利空間。因此要進一步推動內地金融改革，根據市場定價調整利率水平，穩步推進利率市場化進程和完善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讓人民幣逐步回歸反映市場供需的合理價格。同時，加快內地與香港金融一體化的進程，協調與統一內地與香港的貨幣政策，提高內地與香港間信息及資金運轉的流動性和時效性，使兩地市場更為銜接，從而減少套利的機會（賀坤，2013）。二是調整地方政府貿易鼓勵政策。虛假貿易的產生與地方政府盲目的出口獎勵政策密不可分。虛假貿易只能貢獻表面上的出口數據增長，但本質上沒有真實貿易支撐，最終會影響實體經濟的健康發展，因產業空心化、產品低端化而喪失競爭力。因此，地方政府應結合實際制定更細致、合理的貿易獎勵政策，促進社會資源向優質企業和實體經濟聚集，抑制從事虛假貿易的空殼企業和皮包公司的發展，以政策之力來保障貿易的健康發展。

1.周偉.對我國大陸與香港之間虛假貿易規模的估算[J].對外經貿，2013（10）

2.王方方，李光生.內地與香港套利貿易問題研究[J].南方金融，2013（8）

3.翁洪服.人民幣跨境套利交易研究：套利機制、實現渠道與正面效應[J].南方金融，2013（2）

4.姚劍敏.虛假貿易融資猖獗的背后[J].中國外匯，2013（11）

5.賀坤.虛構貿易背景套利分析及監管建議[J].時代金融，201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