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了，我的花豹“女王”

□ 閑 筆

別了，我的花豹“女王”

□ 閑 筆

邂逅小花豹

年逾六旬的約翰·瓦提是一名專業的野生動物拍攝與保護者，他從1979年起便開始追蹤拍攝隆多洛茲保護區里的花豹。隆多洛茲保護區位于南非克魯格國家公園的南部，這片占地一萬七千多公頃的灌木叢中生活著20多只野生花豹。

有一天，約翰準備跟蹤母豹圖格汪進行拍攝，他來到它的巢穴附近，正趕上它外出打獵。約翰走過去，輕輕撥開洞穴外的雜草，這時，一頭毛茸茸的小母豹搖搖晃晃從巖石縫隙里爬了出來，并充滿好奇地望著約翰。從四目交匯的那一刻開始，一段長達17年的友誼開始了。

這頭剛出生十天的小母豹就是瑪娜娜，它是尚加納語里“母親”的意思。也許是第一眼的相逢讓瑪娜娜對約翰產生了信賴感，瑪娜娜輕易地接受了這個用兩條腿走路的人類。

從那天開始，約翰不再費力地跟拍圖格汪，而是將關注的焦點轉移到瑪娜娜身上。

幾個月后，瑪娜娜學會了爬樹，它充滿了冒險精神，頗有點兒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頭，陌生事物會喚起它的狩獵本能，它總是看到什么就獵捕什么。

在約翰的鏡頭里，瑪娜娜對一頭巨蜥產生了興趣，并試圖去捉住它。但巨蜥很快就讓它明白，原來獵捕這種咝咝叫的動物比想象中困難，它有鋒利的牙齒，被咬上一口也是很疼的。從此，再見到巨蜥時，瑪娜娜就不再招惹它了。它爬下樹去獵捕那些較容易得手的獵物，比如巖兔或是囊鼠。

隨著幼豹們一天天長大，它們捕捉的獵物也越來越大。滿一歲時，瑪娜娜已經能獨自獵捕成年羚羊了。而這也意味著，它獨立生活的時刻到了。

共對生命洗禮

開始獨自生活的瑪娜娜很快就明白了，捕到獵物只算過了第一關，想保住食物往往更加艱難。

一次，瑪娜娜捕到了一頭瞪羚，還沒來得及享用，就被一群斑點鬣狗包圍了。這種動物以瘋狂和兇殘著稱，雖然心有不甘，瑪娜娜卻不得不放棄了獵物。不過，它沒有走遠，而是躲在不遠處的灌木叢中窺視著，試圖尋找反敗為勝的機會。

果然，鬣狗很快就因為爭搶食物打了起來，瑪娜娜于是趁機悄悄溜上前把獵物偷了回來，并趁鬣狗還來不及反應，把尸體拖到一棵樹上。鬣狗們憤怒極了，圍著樹不住狂叫。好在這群家伙不會爬樹，樹上的瑪娜娜還是安全的。不過鬣狗們并沒那么輕易放棄，瑪娜娜被困在樹上十余個小時才最終得以脫身。

就這樣，瑪娜娜在危機重重中一天天成長著。四歲時，它迎來了第一胎寶寶。瑪娜娜這個母親當得很稱職。它總是選擇極隱秘的巢穴，并且每隔幾天就換個地方。

這天，捕獵失敗的瑪娜娜空手而歸，它輕輕呼喚幼豹，但是沒有回應。瑪娜娜急切地四處尋找，很快就發現了兇手，一條身體腫脹程度跟幼豹體型差不多的非洲巖蟒。

一般情況下，花豹是不會主動攻擊巖蟒的，因為對它來說并沒有十足的勝算。但失子之痛讓瑪娜娜將生死拋到了腦后，它向殺害幼豹的兇手發起了猛烈的進攻。巖蟒被瑪娜娜的氣勢嚇到了，鉆進了棘刺密布的灌木叢中不敢出來。但瑪娜娜沒有放棄，它靜靜地趴在一塊巨石上監視那片灌木叢。三個小時后，巖蟒終于慢慢爬了出來。瑪娜娜沒有立刻發起攻勢，而是等它完全離開洞穴才猛撲上去。

體內的反射作用迫使巖蟒將它好不容易吃下的餐點吐了出來(巖蟒在緊張時會吐出獵物，以便擺脫多余的重量然后迅速逃走)。一旁拍攝的約翰以為瑪娜娜會繼續追擊巖蟒并殺死它，但瑪娜娜沒有那樣做。它圍著幼豹的尸體悲鳴了好久，不斷舔它，似乎想讓自己的孩子活過來。后來它居然連續四天呼喚它明知早已死去的幼豹，叫聲凄楚哀傷，聽得人心碎。

不過，瑪娜娜不能哀傷太久，它必須確保自己的生存。失去幼豹是幾乎所有母豹必須面對的事，對瑪娜娜來說，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此后十幾年間，瑪娜娜共生了八胎，結果只有四只幼豹平安長大。瑪娜娜的一生可謂充滿了荊棘與悲痛，但它只能勇敢地面對。

離別的時刻來了

瑪娜娜盛年時是極難對付的敵手，它一生多半占據著隆多洛茲最好的地盤。一轉眼，瑪娜娜已經是16歲的老豹了。它比多數野生花豹多活了四年，但它再也不是當年叱咤風云的那只花豹女王了，只能任由條件較好的年輕母豹在它的地盤上做記號，奪走它地盤里最精華的區域。

而此時的約翰也已由一個強健有力的壯漢變成頭發花白、滿臉皺紋的老人。他懷著復雜的心情繼續拍攝著瑪娜娜的生活，看著它一天比一天更為艱難地掙扎在求生邊緣。

瑪娜娜挨餓的時間變得越來越長，這一次它已經三天沒有進食了，急需一些食物來填飽空蕩蕩的肚子，一陣熟悉的呼聲引起它的注意，那是一群剛找到腐肉的鬣狗。

年輕時的瑪娜娜對那些腐爛變質的肉向來是不屑一顧的，可此時它卻迫切渴望能分得一杯羹，這樣它就能再多活一陣子。鬣狗和平常一樣為爭奪攝食權打了起來，肉被撕成好幾塊散落一地。瑪娜娜躲在一旁蠢蠢欲動，希望能找機會搶到一塊肉，然后跳到樹上。

但幸運之神這次沒有眷顧瑪娜娜，鬣狗發現了它，并把它趕上了一棵樹。瑪娜娜在烈日下被困了好幾個小時，直到鬣狗全吃飽了，鬣狗大姐頭咬著最后一塊腐尸離去，它才失魂落魄地爬下樹。這次嘗試非但沒能讓它填補饑餓，反倒耗去它不少寶貴的體力。

這之后，瑪娜娜又苦撐了六個月，約翰明白它的時間不多了，比以往更加頻繁地去看望它。而呈現在約翰眼前的經常是讓他忍不住落淚的場面:瑪娜娜捕到了一只蜥蜴，這種動物只在它小時候對什么都好奇時才嘗試捕捉過，對于一頭成年花豹，蜥蜴既不好吃，也不能填飽肚子。可現在瑪娜娜無法挑剔獵物，無論體型多小的都好。它吃掉了蜥蜴。

約翰心中一陣悲涼。他放下攝影機下了車走過去，在離瑪娜娜一米遠的地方坐了下來。這或許是他們最后一次同坐，再過幾個星期，瑪娜娜就滿17歲了，這相當于人類活到85歲，已經打破了野生花豹的年齡紀錄。

剛剛吃了蜥蜴，饑餓感稍減的瑪娜娜看了一眼約翰，也很放松地躺了下來，似乎也在享受這難得的相聚時光……

最令人傷感的時刻很快就到來了，幾天后，約翰在瑪娜娜的地盤上到處都找不著它。看著瑪娜娜曾主宰過的領地，約翰悵然若失，同時心頭又洋溢著一種溫情，他覺得自己如此幸運，能夠與這只花豹相識17年，從它幼小時第一次與它四目相對開始，直到它死去的那一天。

（摘自《意林》2014年第1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