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出口企業如何擁抱俄羅斯市場

REPORTER/作者：陳希琳 崔 博 許亞嵐 蘇紅宇

中國出口企業如何擁抱俄羅斯市場

REPORTER/作者：陳希琳 崔 博 許亞嵐 蘇紅宇

從2014年6月開始，盧布便踏上了漫長的貶值之路，企業紛紛表示不看好俄羅斯經濟。已經在對俄貿易中“吃虧”的中國出口企業該如何繼續擁抱俄羅斯市場?

從2014年6月開始，盧布便踏上了漫長的貶值之路，截止記者發稿，盧布兌美元貶值已經達到50％以上，各大機構紛紛降低對俄羅斯的信譽評級，不看好俄羅斯經濟的走勢。而已經在對俄貿易中“吃虧”的中國出口企業該如何繼續擁抱俄羅斯市場?

盧布貶值后，綏芬河冷清了許多

作為黑龍江省最大的對俄民貿商品集散地，綏芬河是承接我國振興東北和俄羅斯開發遠東兩大戰略的重要節點城市，被譽為連接東北亞和走向亞太地區的“黃金通道”。在這里，貿易的人們說著俄語，手里拿著盧布。

“綏芬河市整體都受到了影響，”綏芬河遠東集團辦公室主任吳先生對記者說，盧布剛開始貶值時，感覺影響還不是太大，最近幾個月逐步顯現出來，“很多小型的從事木材加工的企業都已經關掉了”。

一家家企業逐漸“隱形”。在記者聯系的企業中，近半數的企業都表示不打算干下去了。

“企業遇到的困難太大了”，綏芬河市藍洋經貿有限公司經理王穎冬用一個賣蘋果的例子，講述了如今對俄貿易之難。

“原來我們的蘋果一斤賣100盧布，現在盧布貶值了我們就要賣到200盧布，可是我們賣到200盧布，俄羅斯那邊根本就不買，因為盧布貶值，俄羅斯沒有漲工資，所以他們買不起，還是只能賣100盧布。”王穎冬說，就算能賣上200盧布，也不賺錢，因為國內蘋果的進貨價在漲，按理國內漲價，在國外賣也應該漲價，那就得賣400盧布，俄羅斯人更不會買了。

“而且從合作的角度講，也不能真加價到400盧布，畢竟跟很多企業都有良好的合作伙伴關系，不想在這個時候落井下石，這個時候，中國人是最難做的。”

國內商品漲價，國外盧布貶值，使得中國企業很難走出去。國內的貨物，不論是輕工、紡織還是農產品，全都在漲價。“中國的企業和商家在俄羅斯做得非常困難，很多人在2015年陸續都往回撤了。”王穎冬說。

烏克蘭危機 盧布貶值使雅寶路商家人心惶惶

“2014年是黑色的、恐怖的，操作俄羅斯市場的小伙伴們是這樣認為的。”全球皮草供應商哥本哈根皮草相關負責人袁女士向記者說，即便是1998年和2008年的經濟危機，都沒有讓華商感到如此恐慌，而2014年的盧布貶值，卻讓他們感受到了皮草業的冬天。

“肯定要先填飽肚子，才會想怎么打扮，而且俄羅斯存款利率都提高到16％了，誰還愿意花錢。”盧布貶值后，俄羅斯人的這種心態無疑影響了中國皮草商的生意。

北京雅寶路，背靠使館區，作為全國較大的毛皮市場之一，是中國對俄羅斯和其他東歐國家出口的集散地。在民間有這么一種說法，在北京，來自俄羅斯的每3美元中，就有2美元裝進了雅寶路商家的口袋。

而今，盧布貶值卻讓昔日繁華的雅寶路，變得日益冷清，如今這里工廠停工、員工放假、店鋪閑置等現象隨處可見。

“俄羅斯商人來得少了，原來在雅寶路排名前三名的羽絨服公司，今天大面積裁員，其中一家公司核心主力部門裁掉90％之多。”袁女士驚嘆道，原來他們赫赫有名，沒想到今天退場竟如此之快。

記者來到雅寶路，發現各個大廈早已不見以往的繁榮景象，店鋪轉租廣告、招商廣告從店鋪玻璃一直貼到了路邊的大樹上。

“還有許多隱藏的沒有完全呈現出來，管理經營的物業主在背后苦撐著，不能讓店鋪空置率太高，如果出現成片大范圍閑置，商戶就會恐慌了，恐怕會相繼放棄經營，形成大面積的連鎖反應。”在雅寶路經營多年的皮草商葛菲(化名)向記者透露稱，先是烏克蘭危機，再是盧布貶值，已經使雅寶路商家人心惶惶。

在這一年里，退貨幾乎是家常便飯。“有的成品已經發貨的，就得硬撐著，俄羅斯商家不付貨款也沒辦法，只能等他們什么時候有錢再給，最可惜的是一些還沒發貨的半成品，只能扔掉減少損失。”葛菲稱，一單損失幾十萬元甚至幾百萬元也不是什么新鮮事。

“北京地理位置還算比較好，到莫斯科只需要八九個小時。等俄羅斯經濟好了，這里跟南方相比還是有優勢的。”葛菲說，現在正想辦法渡過這個階段。但當記者問她有何眉目時，她搖搖頭說，“現在還沒想到。”

俄羅斯的市場潛力很大，值得企業堅守

從2014年下半年開始，華東師范大學俄羅斯研究中心研究員張昕就聽到了一些來自中俄貿易企業的抱怨。

這些外貿企業反映的問題主要有兩個，一個是俄羅斯企業不按合同規定履約，一個是利潤賺不出來。

“主要是因為從2014年12月開始，俄羅斯政府雖然沒有公開要采用資本管制的手段，但采取的政策實際上是部分地對資本流動進行限制，特別針對本幣轉換成外幣或匯出俄羅斯境外。對于中國企業來說，貨款和利潤都很難帶回國內。”張昕介紹稱，有一個企業跟莫斯科政府合作修建莫斯科地鐵，但因為近期的匯率波動影響，這個項目就暫時擱置了。

類似的情況也困擾著其他的對俄貿易企業。從綏芬河到北京，再從北京到深圳，盧布貶值的影響可以說波及了全國。

金陽是深圳市一家出口貿易公司的業務經理，據他觀察，在2014年下半年，電子行業的購買率，下降了能有50％之多。“經營狀況和以前比落差是很大的，現在也就能解決溫飽吧。”

面對持續不斷的盧布貶值，金陽采取的措施就是不斷打折。“沒別的辦法了，我們把利潤降到最低點，再降低的話我們連飯都吃不上了，做生意不能虧本是不是。”

在他看來，困難雖有，但俄羅斯市場還是值得堅持。“俄羅斯的購買力還是很強的，它緊鄰中國，因為重工業發達輕工業不發達，去義烏進口服裝，來深圳進口電子產品、手機配件、手機殼等。這是很大的市場，所以我們現在也是在希望俄羅斯的經濟能馬上復蘇起來。”

“培育了10年的公司，投入的精力和物力也很多，不能因為盧布貶值，說不干就不干了。”抱著這種想法，金陽說他還會等待下去。

像金陽所在的小企業尚且不忍拋開前期的投入，中國的一些大企業為了俄羅斯市場，也不得不考慮長遠利益。這其中就有大批的汽車企業。

據中國汽車工業協會貿易協調部主任許海東介紹，盧布貶值后，我國汽車企業在對俄整車銷售方面受到了一些影響。“第一，銷量有一些降低;第二，盧布貶值之后我們盈利的能力也大幅下降了;第三，匯率的風險很高。”

“俄羅斯是中國非常重要的汽車市場，包括像吉利、長城、力帆，都在那直接建有生產廠，并且在那進行相關的生產，在品牌宣傳包括建立相關的營銷體系，都做了很大的投入。現在盧布貶值對企業影響非常大，錢都沒有辦法匯過來，匯過來等于‘腰斬’了。”許海東說，盡管如此，但是中國企業還是把俄羅斯作為一個戰略市場，會繼續堅持，只能去想一些其他的辦法來減少這個損失。

“現在這些車企只能在俄羅斯進行一些保值投資，什么保值買什么，就當做是一種長遠的投資。”許海東說。

如何度過難關?

這些企業捱過了2014年，恐怕在2015年，他們還要捱下去。

至少在商務部研究院歐洲部副主任劉華芹看來，2015年俄羅斯民眾需求并不樂觀。“盡管2015年元旦出現一個回彈，但也僅僅是俄羅斯民眾需求的短時回升。可能要等到2016年才有好轉。”

“俄羅斯的市場潛力很大，值得企業堅守，但這場危機的嚴重性和持久性要求企業有足夠的耐心。”國家行政學院決策咨詢部副主任、教授丁元竹向記者表示，這可能是漫長的持久戰。

而在獨立經濟學家謝國忠看來，現在這個階段沒辦法，企業只能熬過去，“這是一個宏觀的周期，油價不可能一直那么高，俄羅斯衣服和日用品幾乎都是從中國進口的，這是一個時間問題，等他有錢又會從中國購買。”

對此，中國社科院歐洲及中亞所主任吳宏偉也表示認同，他向記者表示，現在肯定沒有特別好的辦法，“俄羅斯當地人的消費水平有一定程度的下降，待西方制裁解除或緩解之后就會有所好轉。”

“現在俄羅斯當地的中國民企，可能會因為盧布的一時貶值損失特別大，但是如果去看俄羅斯的市場，他們國民的購買欲望和消費欲望，并沒有消除，反而進一步膨脹，他們傾向買的都是比較高檔的消費品。”中國外匯研究院院長譚雅玲認為，這就需要我們的企業家好好思考經營發展之路。

譚雅玲說，企業是以品質優良和技術領先占領俄羅斯的市場，還是以低質產品的數量規模去占領俄羅斯市場，意味著完全不同的結果。

在這個檔口，企業確實需要好好想一想日后的應對之策。畢竟拋開匯率不談，中國貨的優勢也在漸漸消失。

袁女士也發現了這一點。人民幣幾年來不斷升值，生產環節成本上漲，產品價格提高，使得很多俄羅斯客戶在重新考慮，嘗試到其他地方去采購產品。

“雅寶路的鼎盛時期已不復存在，以后也不會再有，已經成為歷史。鼎盛時期，在生產、原材料等各個環節都有利潤，大家有抗風險能力，客戶要求也不夠嚴格、不專業。”袁女士說。以后做國際貿易，就要考慮到更多的層面，做好終端市場分析，適應新時代。

除此之外，張昕認為，站在企業的層面，也要充分認識到匯率進一步變動的可能，做好進一步變動的應對，做一些對沖的安排。

目前我國對俄出口的主要是基建類和服裝類，由于不能在俄羅斯本地生產，所以受到的匯率波動的風險比較大。在企業看來，匯率的變動是沒辦法應對的，“保險公司都不保”，葛菲說。

“目前匯率是不可抗風險，所以任何保險公司都不保，保險公司只認定違約，還要看具體的情況來認定。”劉華芹說。

對于這一點，記者致電中國出口信用保險集團，其客服代表也告訴記者，“匯率波動風險是不保的。”

在企業看來，匯率波動風險，只能由國家在政策層面上解決。

“希望國家考慮到幣種結算問題，現在華商和俄羅斯商家統一最關心的就是人民幣與盧布之間的兌換，大家每年在兌換貨幣上都損失了很多的匯率差，2014年尤為嚴重，這是最關鍵的因素。我們也可以參考土耳其官方的做法，他們預計的解決方式是，土耳其在俄羅斯與CBER BANK簽署協議，與土耳其商家合作的商戶，可將自己的盧布交給CBER BANK，統一按一定匯率，客戶來到土耳其到指定的銀行可以提取自己所換取的美金。”袁女士建議。

而王穎冬則希望國家相關部門出臺一些政策指引，“給予黑龍江的邊貿城市一些扶持，讓我們渡過這個難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