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耿佳 戴 鵬(暨南大學產業經濟研究院 廣州 510632)
知識溢出是新空間經濟學中的一個重要概念,其在解釋產業集聚以及區域經濟增長等研究問題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對于知識溢出的研究視角,也從初期的以單一企業為研究對象演變成如今的以空間視角進行研究。新古典經濟學認為在完全競爭的市場條件下,知識溢出是完全的,知識溢出使得不同區域的技術趨同,最終不存在地區間技術差距,但此結論與現實并不一致。通過比較現實發現:知識溢出的成本不是一個保持不變的常量,而是與其傳播距離成正比,因知識流動與信息擴散在現實中存在顯著的差異;各種外部因素會對知識溢出的發生過程產生影響。因此,從空間結構角度切入來分析知識溢出效應會更加有效。當前關于知識溢出效應的研究主要可以分為以下兩條主線:研究基于空間結構下知識溢出發生機理;知識溢出與空間結構關系。根據上述兩條主線,本文將過去學者對有關知識溢出做出的研究成果按照一定的邏輯進行簡要地歸納與梳理。
本文首先指出知識傳播與知識溢出是兩個本質不同的概念。盡管知識傳播與知識溢出均屬于知識擴散,但是知識傳播強調的是知識擴散的主動性,更多的是知識的復制,而知識溢出則側重知識擴散的無意識性,強調的是知識的再造,知識傳播是知識溢出的一個重要環節。劉柯杰(2002)認為,由于知識的稀缺、重要以及傳播渠道的多樣使得知識溢出具有明顯的外部性,知識的產生與傳播幾乎同步發生。
基于知識管理原理,普通知識有顯性與隱性之分。顯性知識(Explicit Knowledge)指能夠通過具現化方式、載體(如文字、數據、語言等)進行傳播的知識。而隱性知識(Tacit Knowledge)與個人的關系更為密切,其往往難以通過語言表達和傳播,與個人、社會和所生活工作的環境不可分割。
Lundvall &Johnson(2001)提出了與新古典理論不一樣的觀點,認為知識的傳播是需要代價的,需要付出成本的,即使在完全競爭市場中,知識的流動也會耗費一定的資源。Belussi &Pilotti(2001)認為隱性知識難以被外部模仿學習,且難以獲得,是企業經過長期經營累積形成的戰略性資產,具有高度的異質性。知識溢出主要有兩種類型,一種是由朱美光等(2004)學者提出的分裂式溢出模式,另外一種則是純知識溢出。對于知識溢出的影響廣度,陳輝(2008)指出知識溢出存在空間局限性,即在有限的時空內,知識溢出效應也必然是有限的。
綜上所述,知識溢出并非如知識傳播那樣完全地克隆知識,而是一個知識不斷重新組合、推陳出新的過程。知識的傳遞存在成本效應,相對于顯性知識而言,隱性知識異質性更強,與特定的社會環境、空間地點、人群有緊密聯系,同時也更難傳播。
產業空間結構的動態發展過程中,知識溢出不斷推進產業集聚的形成。知識作為產業集聚形成過程中的一個重要元素,知識的溢出具有外部經濟效應,知識的外部性也因此會制約知識溢出的過程。Caniels(2000)認為知識創造的社會回報率遠高于個人回報率,知識創造者在知識溢出的過程中通常不能夠得到合理的報酬或者補償。
另一方面,區域市場環境也會受到知識外部性的負面影響。王子龍(2004)認為社會網絡內部各成員的研發活動產生的知識效應是造成區域產品同質化與區域內部競爭加劇的根本原因。
綜上,知識溢出效應是不同經濟主體通過各種方式進行交流、信息互換而實現的,經濟主體的異質性、交流方式的差異都會影響知識溢出的效果。因此,對知識溢出的發生機理進行全面剖析是很有意義的。諸多學者都對知識溢出的機制進行了探討,有的學者偏向于微觀層面,有的學者偏向于宏觀方面。在此,本文對知識溢出機制的梳理基于以下四個角度:
人才作為知識傳播的載體,人才流動是知識傳播的具體表現形式,也是隱性知識的主要傳播途徑。朱光美(2004)通過知識溢出的高新區科技人力資源流動模型,得到區域科技人才流動形成的知識溢出能夠促進科技創新水平,是形成產業集聚的誘因。Brnce Fallick(2006)通過對硅谷計算機科技企業進行調查,調查結果表明企業間的計算機專業人才流動是區域性知識溢出的根本動力。
社會網絡是否能夠把不同的個人、企業、產業以及區域結合起來形成知識溢出,還需要考慮社會網絡本身對新知識的吸收能力。劉滿鳳等(2010)在基于Bass模型基礎上,加入社會關系網絡和效用函數構建了知識溢出傳導過程中的知識擴散模型,證明了社會關系層次度、外部政策以及系統中領導者的存在與知識擴散速度成正比關系的結論。南旭光等(2009)通過建立模型分析人才流動、區域發展以及知識溢出三者間的關系,指出知識的輸入與輸出區域都能夠因區域間的知識轉移與知識回流而受益。
企業家作為企業的經營主體,其創業活動對知識溢出有重要影響,另外知識溢出也有助于企業家的創業活動。
趙文紅(2011)基于經濟發展與企業家理論,提出科技成果通過企業家資本能夠影響經濟績效,從而影響知識溢出。同時,區位的選擇也是企業家在創業過程中必須著重考慮的重要因素,Storper &Venables(2004)認為合理的地理區位不僅有助于促進企業家之間的交流,同時也有利于促進人力資本的集聚與誘發知識溢出的發生。
企業的研發部門或研發機構與高校研發團隊合作即產學研是知識溢出的一個重要來源。這是一個雙向影響、互利共生的合作機制,產學研能夠促進知識溢出的發生,反過來,知識溢出也能夠促進研發的進一步合作。楊玉秀(2008)認為,合作創新中的知識溢出存在正效應與負效應,一方面提供了合作的前提與基礎,另一方面卻打擊雙方的合作意愿與積極性。建立長期合作關系、明確產權所有能夠緩解知識溢出產生的負效應。
貿易和投資能夠激發知識溢出,其中跨區域投資效果最為顯著。通過“干中學”,落后的經濟區域通過模仿來實現技術的快速提升。陳繼勇(2008)認為引入外商直接投資,發展中國家不僅能夠增加其國家資本量以及改善就業,還能夠以低成本獲得外商的知識溢出效應,即以低價、直接的方式獲取國外先進知識,促進當地科技與經濟的增長。
由于知識溢出效應的區域性特征,因此地理區位在經濟活動中有舉足輕重的地位。經濟活動在空間上呈現的集聚現象,能夠有效促進知識溢出效應迸發。知識溢出與集聚存在內生互動關系,知識溢出影響集聚動態,而其呈現出隨著距離的增大而衰減的特征(鄔滋,2011)。
1.知識溢出是產業集聚的重要基礎。Audretsch 和Feldman(1996)提出,產業空間集聚的形成能夠增加各企業間的商業交流,同時降低科研商業化的成本,最終對產業空間集聚的形成與發展產生巨大推力。梁琦(2004)提出,雖然知識是屬于全人類共有的無形資產,但是如前文所述,知識溢出的空間局限性使得知識在現實傳播過程中顯現出地域性的特征,而該地域性特征卻又是空間集聚的重要發生機制。沈宗慶(2008)認為,空間集聚效應的動力來自知識溢出,同時知識的應用具有顯著的規模效應,迫使同質化、獨立創新能力不足的中小企業集聚。
2.集聚是知識溢出重要的條件。Caniels與Verspagen(2001)基于中心地理模型,認為在知識溢出過程中空間距離的遠近、傳播主體與客體的知識儲備缺口均會對知識溢出效應產生重大影響。
彭向等(2011)實證分析區域內企業競爭、知識溢出以及產業創新三者間的關系,得出產業內、產業間的知識溢出對產業創新的形成均有促進作用,其中產業間知識溢出的促進作用是產業內的兩倍,而知識在傳播過程中發生衰減與扭曲是造成上述現象的主要原因。
上述研究均對知識溢出與產業集聚的相互關系做出了初步的研究分析,但均沒考慮到二者之間的相互影響關系而產生的內生性問題,知識溢出與空間集聚是一種相互加強、循環促進的共生關系。
寧軍民(2008)認為,自然優勢、空間距離以及知識溢出都是形成產業集聚的主要動力,其中知識溢出效應的影響力在不斷上升。由于知識溢出具有時空上的局限性,為獲得知識溢出形成的收益,經濟活動在空間上趨向集中,形成集聚的雛形。同時,產業集聚過程中形成的人才聚集也使得知識溢出二次發生,二者互相加強、利共生。
已有學者對知識溢出與企業選址的關系進行了研究,國外學者主要從以下三個角度進行分析:
1.企業間知識溢出對企業選址的影響。Bouguezzi(2011)通過建立動態博弈模型,分析了在不同專利制度的微觀層面下,知識溢出對企業選址行為的動態影響;Piga(2005)在考慮存在運輸成本與知識溢出的情況下,通過建立博弈分析模型,得出企業在考慮以上兩個因素情況下存在的最優選址策略;Gersbach等(1999)建立基于三個可選區位的寡頭模型,分析研發型企業的內部與外部知識溢出對企業創新形成與生產選址決策的影響。
2.產業集群內知識溢出效應對企業選址的影響。Audretsch等(2005)對德國高新企業的實地調研發現,這些企業為最大程度獲得知識溢出總是傾向于將企業設在臨近高校與科研機構的地方。Feldman等(2005)通過對加拿大境內高科技生物制造企業的走訪,發現企業在選址時總會在權衡獲取同類企業的知識溢出與避免自身企業知識外泄的情況下做出決策。Alcacer(2007)指出行業領頭企業與落后企業有著截然相反的選址傾向。行業領頭相比獲取知識溢出,其更擔心自身知識的溢出,因此更加傾向于選址遠離集聚區域,靠近高校科研機構;而技術落后的企業則更愿意向集聚區域靠攏。Acs 等(1994 )指出企業的規模大小會影響企業獲取知識溢出的傾向,規模企業更樂于提高R&D投資比例來獲取研發部門的知識溢出,而中小企業則更愿意在臨近高校、科研機構地方選址。
3.知識溢出對外商直接投資選址決策的影響。Chung等(2002)認為企業進行跨國直接投資的目的在于獲取本國缺乏的知識與技術,因此各國企業總是愿意在東道國科研機構集聚區域投資并設立自己的研發機構,便于獲取知識溢出。核心—外圍模型指出,經濟區域同時受集聚的向心力和擴散的離心力雙重作用。國內的學者也進行了積極有益的探討,郭嘉儀(2012)指出知識溢出是企業選址的關鍵因素,以豪泰林模型為基礎,建立基于知識溢出與運輸成本的兩階段企業選址博弈模型,認為知識溢出所產生的正效應與運輸成本形成的負效應的均衡決定了企業的選址是否在集群區域內。劉天卓等(2005)引入縱向產品差異化因子,基于三階段雙寡頭競爭模型,分析企業的單向外部知識溢出與企業間相互知識溢出在不同集聚均衡形式下對產業集聚的影響。楊蕙馨和劉玉春(2005)認為在提高企業創新能力的同時,知識溢出也給企業帶來知識外泄的風險,企業會在權衡二者利弊下做出選址決策,指出企業技術差異、知識“勢差”以及企業學習能力是影響知識溢出效果的三個要素,并選取企業合作創新、企業成本以及知識溢出時滯指數來刻畫知識溢出對企業集聚的影響程度。蔡偉毅(2010)將技術進步分為水平差異型和垂直階梯型兩種,并從理論上分析不同模式下知識溢出對技術進步的影響,指出我國東部地區通過進口主動獲取國際知識溢出,而中部地區則依賴于吸引外資被動接收。
國內已有學者就知識溢出效應的度量做過研究綜述,本文不再過多涉及。本部分旨在總結與梳理國內學者針對產業空間集聚與知識溢出效應方面的實證分析。
李燃等(2012)利用我國30個省級區域7年的數據,實證分析地理距離和經濟距離對我國企業家創業活動產生的知識溢出效應的影響,認為經濟距離的影響作用更為顯著,建議企業采用聯合創新的方式合作。張宗慶與張寅(2012)認為產業集聚分為產業內的知識溢出以及產業間的知識溢出兩種類型,并用長三角城市數據實證得出長三角存在明顯產業內知識溢出效應,但產業間的溢出效應不顯著,主要是由于技術池和吸收能力不同造成。冼國明和嚴兵(2005)指出一個地區的創新能力取決于該地區的經濟發展情況與人力資本水平,通過對1988年至2003年我國各省數據進行實證分析,認為我國外商的專利申請數量與知識溢出高度正相關,相對于東部而言,我國中、西部經濟水平仍未達到獲取知識溢出正效應的門檻。
本文對以往及現有學者對知識溢出的相關研究結論進行了系統地梳理與歸納。根據知識的特征,能夠將其區分為顯性與隱性。而知識溢出并非簡單的知識傳播,而是一種無意識性的、富有創造性的知識擴散過程;同時,知識的溢出的過程需要付出一定成本,相對顯性知識而已,隱性知識的知識溢出具有高度異質性。關于知識溢出機制的研究可以歸納為以下四個方向:人才作為知識的傳播的載體,人才的流動是區域間知識溢出的核心動力;企業家資本能夠影響知識溢出的發生過程,企業合理的選址能夠使其享受知識溢出帶來的外部收益;產學研、合作創新等方式與知識溢出存在互利共生的關系,合作創新帶來的知識溢出效應存在正效應與負效應,通過建立長期穩定的合作關系、明確產權所屬是避免負效應產生的有效途徑;貿易與投資能夠誘發知識溢出的發生,而跨區域投資效果則尤為顯著,通過引入外商,落后區域能夠以低成本、直接的方式獲取發達地區的先進知識,促進自身科技與經濟的發展。在知識溢出與產業空間結構關系的研究方面,認為產業集聚是知識溢出的重要發生條件,指出知識溢出過程中的空間距離、傳播主體與客體之間的知識缺口會對溢出效應產生重大影響;同時,知識溢出是產業集聚形成的重要基礎,知識溢出為空間集聚效應的產生提供動力,促使實力較弱的中小企業集聚、共享知識。
眾多學者已經對知識溢出基本概念以及其分類進行了深入的研究。因此,知識溢出的發生機制、知識溢出與空間集聚的關系分析是本文關注的兩個焦點,發現仍有如下幾個關鍵的問題需要進一步深入研究:
第一,知識溢出的發生機制。通過文獻的回顧,發現大部分的文獻都對此進行了研究并在許多方面達成一致,認為知識溢出效應存在局限性,有顯著區域化的特征,其對空間集聚具有一定的說服力,但是現有的文獻尚未對知識在區域內部和區域之間以及不同的經濟主體之間的傳遞做出清楚的解釋。
而知識溢出的發生機制,學者們也持有不同觀點。同時,由于知識溢出是一個動態、被動、無意識的發生過程,經濟主體、產業類型、地理位置和外部環境會對知識溢出產生影響,因此微觀建模難度很大。
第二,產業空間集聚與知識溢出的循環促進關系仍有許多值得進一步探討的地方。有必要進一步研究知識溢出與集聚的動態變化過程,如何安排才是最優的資源配置?此外,當前大部分文獻都把研究聚焦到知識溢出、空間集聚以及企業選址三者的相互影響關系上,而忽視了知識溢出與空間集聚和區域創新增長三者的內生聯系,本文認為這是一個新方向,可以展開廣泛而深入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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