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與誰的地老天荒

文◎漠漠輕寒

誰與誰的地老天荒

文◎漠漠輕寒

愛情到來時，為什么有時會蒙著面紗，讓人難以看到她真正的面目？

為什么，我們總會在不正確的時間、不正確的地點，遇見真正的愛？

算不算趁人之危？

聽見有人在吵架，葉子欣探出頭，發現程峰正在跟林媚推推搡搡。林媚滿眼通紅地問：“程峰，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我知道。”程峰頓了頓，“我說，咱倆分手吧！”然后便決絕而去。

葉子欣心里突突地，一陣暗喜，卻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開始埋頭工作起來。

林媚很快上來了，腳步聲進了對面的辦公室。葉子欣再次探出頭，看到程峰漸行漸遠，背影落寞。

晚上，葉子欣剛想是不是要給程峰打個電話，手機就響起來了。

正是程峰打來的。他說：“出來陪我喝杯酒吧！”

預料之中的吧，程峰每次心里不痛快的時候，都會約她出來。誰叫她是他的鐵哥們呢！

葉子欣穿了自己最喜歡的裙子，在鏡子前滿意地轉了幾個圈，出門了。

到達約定的酒吧時，葉子欣發現程峰早就在那里了。兩人誰也沒有開口說話，便你一杯我一盞地碰開了。

其實，葉子欣是很想知道他們吵架原因的，但不好意思開口。何況知道了又能如何，自己該怎么做、怎么說才合適呢？是當調解員，還是該幸災樂禍、趁火打劫？

其實，葉子欣并不滿意自己充當一個紅顏知己的角色。對程峰的愛，從大學一年級就摧枯拉朽地開始了。為此，她曾放棄了很好的就業機會，追隨他來到這個二線城市。盡管未曾表白，可是，程峰怎么就愚鈍得一點兒也不知道呢？

本來，葉子欣認為自己有信心等到花好月圓那一天的。可是，當程峰第一次來到她那單身宿舍的走廊上，一眼望見對面的同事林媚時，他們的眼神就擦出了火花。

于是，葉子欣幾年的暗戀就直接跳過去，變成了失戀。

造化弄人而已

葉子欣從心底里嫉妒林媚，嫉妒她輕而易舉就獲得了程峰的心，甚至嫉妒她有跟他使性子、吵架的機會。一想到這兒，葉子欣便加快了喝酒的速度，一瓶啤酒也就飛快地見了底。

“走走走！還是送你回去算了！想借酒澆愁的人是我呀，你來湊哪門子熱鬧！”程峰架起葉子欣就往回走。

來到宿舍樓下，葉子欣一眼便看到了陽臺上憑窗遠眺的林媚——她在等程峰跟她認錯，想跟他重歸于好吧？

葉子欣詭秘地笑了。她故意趁著醉意，將雙臂藤蔓一般纏到了程峰的脖子上。程峰愣了一下，似乎有短暫的猶疑，然而，終于將葉子欣摟進了懷里。

葉子欣將身子放得越發綿軟，任程峰將她背到了背上。她閉上眼睛，很愜意地想象林媚那種受傷的表情——那種表情，她曾經非常熟悉。是在她照鏡子時曾出現過的，無數次。

程峰費了好大力氣將葉子欣放到床上，剛要離開，卻被拉住了。葉子欣喃喃地說：“程峰，抱抱我……”

程峰停住了，猶豫片刻，終于轉過來，俯下身，將嘴巴湊了過來。

他的唇豐厚，柔軟，一口就把她吞沒了。然后，葉子欣聽見自己身體里血液嘩啦啦沸騰的聲音。然后，他們就彼此拼命地索取，使勁地給予，直到累了，困了，雙雙地睡著了……

醒來時，程峰正在窗口吸煙，濃濃的煙霧里，葉子欣能感受到他內心絲絲縷縷繚繞著的矛盾與糾結。

“昨晚我們都喝高了，我沒有關系，你走吧。”葉子欣用被子隔著聲音，盡量不讓程峰聽出其中濕漉漉的味道。

“對不起。”程峰走到床邊，伸手進去，在里面抓住了一只手，握了握，似乎有些遲疑，卻終于小心翼翼地放到被單上，說，“我走了，有時間再來看你。”

然后便聽見一陣腳步聲。葉子欣從被窩里坐起，推開門。猛然，她看見不遠處的林媚，眼神像一把刀子，刷地向她劃過來，心里突然有點小小的內疚——我是不是在趁人之危？轉念一想：我愛他，已經很久很久了。

造化弄人而已，誰又說得清誰是第三者呢？

是舊人，還是新歡？

連續幾天，沒有程峰的消息。

難道他只是逢場作戲？他與林媚只是暫時出了問題，到自己這里療傷的吧？這么一想，葉子欣便頹喪起來。然而，當她的腦海里反復出現那場愛的歡宴時，她又隱隱覺得，程峰似乎是動了情的。

葉子欣一直在窺探林媚那邊的動靜，發現她一樣沒有等來程峰。林媚的臉上，跟她一樣，寫滿了一道道因把握不了愛情而產生的憂傷。

然而，就在第四天中午下班的時候，兩個女人幾乎同時看見了從不遠處走來的程峰。

“程峰——”辦公樓前幾乎同時響起兩個女人驚喜的叫喊聲。

程峰沒有應答。他目不斜視，一步一步走了過來。最后，終于將手伸給了葉子欣，說：“走吧，我帶你去吃飯！”

葉子欣跟在他身后，突然有一種幸福得快要暈眩的感覺：程峰終于明白我的愛了，他終于做出他人生中最明智的選擇！

走了幾步，便到了熙熙攘攘的路口。葉子欣試探性伸手挽住了程峰，程峰一把拽過她，在眾目睽睽之下給了她一個深情的吻。

不遠處，林媚呆了，繼而，眼淚噴薄而出。

那頓午餐，程峰的電話、短信提示音響個不停。可是，他一個也不看，然后關了機，他說，“我們好好吃飯吧，別讓什么人打擾我們的清凈。”

葉子欣聽得出，程峰的聲音里充滿了疲憊。她知道，那些電話和短信，都是林媚的。

程峰接受了自己，可以理解為對愛情棄暗投明嗎？可是，前些日子他們不是已經在商議結婚事宜了嗎？怎么說變就變了呢？“程峰，你可不可以告訴我……”葉子欣覺得有必要弄清狀況。

“子欣，我累了。如果你吃飽了，我送你回公司吧！”程峰截住了葉子欣想要問的問題。

一個真相，一個結果

公司的電梯口，葉子欣與林媚狹路相逢。

“站住！你以為他真的愛你嗎？”林媚怒目圓瞪。

“對不起，這是我跟他之間的事。你們之間的問題，自己解決去。”葉子欣眉毛一揚，挑戰似的說。

“別自欺欺人了！如果他愛你，幾年前就愛了，還會等到現在嗎？就你的那點兒心思，連我都知道，你以為程峰不知道？他只是一直在裝傻罷了。”

葉子欣愣了一下，表面上仍保持著勝利者得意的笑容，心里的自信卻一點一點瓦解下來。她承認，林媚的話確實有道理。

“敢不敢跟我賭一把，咱倆對他做一次愛情測試？”林媚說。這是個很自信的女人，她堅定地認為，程峰的突然變化是有原因的。

“好呀！賭就賭！”其實林子欣心里真的一點把握都沒有。但是，她也想要一個真相，一個結果。

晚上九點，程峰突然接到一個陌生手機的電話，一聽，是林媚的聲音：“程峰，我……我在天堂鳥……天堂鳥酒吧……”然后，電話里傳來一聲驚叫和酒瓶落地的破碎聲。

電話剛掛，又響起來了。

這次是葉子欣。“程峰，我不舒服，在國鴻診所。你來陪我好嗎？”

國鴻診所和天堂鳥酒吧中間只隔著一條窄窄的街，兩個女人遠遠地、心照不宣地望了望對方，然后一齊盯著程峰要出現的路口。

十分鐘后，程峰果然出現了。與他同時出現的，還有李謹——他的好朋友。

近了，近了，葉子欣心里緊張得不行，她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揣測著自己在程峰心里的分量。事實上，她一點勝算都沒有。

程峰卻徑直朝國鴻診所走來了。

葉子欣的眼睛濕潤了，她在心里默默地說：謝謝你，程峰。

而林媚，卻一截一截地短下去，短下去，最后癱坐到了地上，被進來的李謹輕輕地扶了起來。

只想成全你的愛

葉子欣終于安心地當上了程峰的女友。她把自己的勝利歸結于金誠所至金石為開，于是格外珍惜這份來之不易的感情。

從不沾辣的葉子欣學會了做程峰喜歡的湘菜，學會熱火朝天地跟他一起吃，然后拼命喝涼水。程峰有頭痛的毛病，她便日日用核桃煲粥，給他送過去，看著他一口一口喝下去。她想將一年來荒廢的心一點點拼湊起來，好好去愛眼前這個男人，以為只要這樣守住，就有了光亮，有了希望。

然而，她發現程峰似乎并不開心。跟她在一起，他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有好幾次，她想說：程峰，我們可不可以假戲真做一點？然而，她到底沒有說出口，她只是卑微地愛著，想讓他幸福。看到他笑，她會輕揚唇角；看到他皺眉，欲以身代勞。

葉子欣知道，程峰一定是有什么瞞著自己的，而這個秘密，只能跟林媚有關。

有一天晚上，當程峰睡著以后，她偷偷起來查看了他的手機。手機里，擠滿了未接來電，全是林媚的。她不明白，程峰為什么會那么決絕。再看短信，似乎都已刻意刪除。翻到最后，卻發現其中還保留著一條：愿我如星君似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程峰到底還是愛著林媚的。葉子欣悲哀地想。看得出，林媚也仍然愛著他，可是，相愛的人有什么理由不能在一起，要互相折磨呢？

葉子欣決心要去了解真相。

只要想，就有辦法。葉子欣無意中發現，程峰有在QQ空間里寫私密日記的習慣，直覺那里一定有蛛絲馬跡。

空間設了密碼沒關系，程峰不是個很細致的人，他記不住太復雜的數字。多試幾次，一定能打開的。于是，葉子欣輸入他的生日，密碼錯誤；輸入自己的生日，密碼還是錯誤；猶豫了一會兒，她終于輸入了林媚的生日，按了回車鍵。然后，害怕地閉上了眼睛。

良久，睜開了眼，果然，空間打開了。

在那里，她終于找到了自己尋求已久的答案。

果然，程峰一直還愛著林媚。葉子欣對程峰有多愛，程峰對林媚就有多愛。而那次愛情測試的結果，只是因為他早已識破了兩個女人的把戲，但他到底還是擔心林媚犯傻，于是，只好讓好朋友李謹過去照顧她。

原來，自己只是程峰用來給林媚演一場戲的道具而已。

葉子欣突然覺得自己很傻很傻。她恨程峰。然而，當她看到午睡中的程峰臉上露出的那種純凈的孩子般的表情時，那些恨，就像雨滴落入了山門，毫無力度。

第二天，葉子欣辭職了，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她用自己的退出，來成全別人那份真正的愛，雖然心痛，但無怨無悔。

林媚的辦公桌上擺著一封信，葉子欣留下簡短的幾句話：我認輸了。程峰愛的始終是你。你去他QQ空間看看就明白了。密碼，是你的生日。

意料之外的結果

葉子欣輾轉了幾個城市，終于在A市開了一家小小的鮮花店，花店經營最多的便是滿天星。她常常幻想自己變成一顆星星，盡管相比月亮，那些亮度總是顯得微不足道，但是，她愿意守在天空，默默地注視一切她愛過和愛著的人。

將自己埋在星星點點之中，葉子欣常常會懷念與程峰相處的點點滴滴，同時，她在心里默默祈禱：希望他過得好，希望他與她的愛能夠地老天荒。

然而，她不知道，故事卻是另外一種結果。

林媚打開程峰的QQ空間，發現其中有一篇日志，那是在他們定下婚期，進行婚檢后的第二天寫的：夢想媚兒穿著美麗的婚紗，跟我攜手婚姻殿堂已經很久了。原以為，我可以給她想要的幸福，一個溫暖的家和一個活潑可愛的孩子。可是，老天啊，你為什么要如此對我？今天的婚檢，竟讓醫生查出我患有雙側性隱睪癥！醫生說，這將意味著我永遠不能做父親。猶豫良久，想到媚兒那么喜歡小孩，我不能太自私。既然沒有能力給她幸福，就選擇放手吧……

林媚感動不已。她終于知道，程峰離開她，只是因為太愛。有了情深若此的愛人，還有什么比這更重要的嗎？

在林媚的堅持下，程峰重新接受了她，然而，兩人只相處了幾個月便再次分手了。

這次，是真正的分手。因為每每跟林媚相擁在一起時，程峰卻總感覺有另外一個人的影子橫亙在他們中間，驅之不去——那是被他辜負的葉子欣。

葉子欣為他炒菜時被辣椒嗆得涕淚橫流的模樣、葉子欣看著他喝粥時寵溺的眼神、葉子欣卑微而滿是愛意的眼神，反反復復在他腦海里來回播放……

他一直知道葉子欣喜歡自己，只是他從未回應，直到，他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了她的愛。她何其無辜！他為她心疼！

可是，他把她弄丟了。

此后，程峰每年都要花上兩個月的時間，行走在葉子欣曾經提過的城市，去尋找失去的愛。有一次，他甚至經過了A市花店的那條街，可是，終究還是錯過了最重要的一眼。

愛情到來時，為什么有時會蒙著面紗，讓人難以看到她真正的面目？

為什么，我們總會在不正確的時間、不正確的地點，遇見真正的愛？

程峰真的不甘心。他決定要繼續找下去，找下去。遺憾的是，葉子欣并不知道，其實，他們的愛，才是真正的地老天荒。

編輯/魏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