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云
電影《集結號》講述是谷子地為九連的兄弟們討個說法的故事。我的父親是從戰爭年代走過來的,到地方工作后與部隊失去了聯系。前些年,父親身體好時,我們對父親說要幫他找找老戰友、老部隊,如果有當高官的我們也能借個光。父親聽后嚴厲地把我們訓了一頓,不讓我們給組織找麻煩。畏于父親的嚴厲,我們放棄了這個想法。父親就是一個不計較個人得失的人,一輩子沒聽他爭過什么,要過什么。
現年已經八十五歲的老父親,兩道長壽眉快長到太陽穴了,看上去很慈祥,父親雙眼視網膜脫落,現在什么都看不見,但是,還是能看出父親年輕時很帥。父親十幾歲就當兵,從炮火紛飛的年代走過,又在深山老林里用油鋸伐樹,練就了一副大嗓門和爆脾氣。但是,父親很正直,只要你做的對,他不會跟你發脾氣。在我印象中他六十歲前都是身手敏捷、干凈利落的。
1927年9月,父親出生在一個家道還算殷實的小農家庭里,上面一個哥哥、一個姐姐,下面一個弟弟,他們之間都有五六歲之差。1931年小日本就進了中國,像電影上演的一樣燒殺掠奪。父親的家是河北中李村(現在的申縣),那年姑姑十九歲,正是年輕漂亮的時候。鬼子進村了,奶奶將她臉用鍋底灰抹了藏在地窖里,等鬼子走了,許是姑姑驚嚇過度,或許是心臟有病,那時候也不知道什么是心臟病,反正一病不起就離世了。
1945年初父親正是貪玩的時候,河北支隊第七支隊來村上招兵,當時村長叫李振祥,支書叫李永水,武裝部部長是李長針。這支部隊的司令員是聶榮臻。父親就報了名,部隊發給家里二十元錢,父親就跟著隊伍走了。被分在野戰團第三十七團,當時團長叫白云峰,副團長叫白彬,政委是延安抗大學生叫肖澤西。以后父親就跟著這支部隊南北轉戰,后來就在這個團的二營當了通訊班班長。
父親參加了平津戰役。在打天津時,一顆炮彈炸開,父親受了重傷,右側咯吱窩下面三根肋條折斷,整個五臟六腑都像粘到一起動不得。父親和幾名傷員在京東八縣的寧河縣潘莊西塘坨呂家養傷,這家只有一個兒子在縣大隊上工作,叫呂福民也犧牲了。父親休養了四個多月,傷愈后,就選擇了退伍,彭德懷老總為他們這批傷兵簽了退伍證、一個黨證(黃色的紗布條)、一個戶口,讓地方安置,之后再沒聯系過部隊。
1949年父親回到老家,家人幾經周折到了黑龍江省的樺南縣,父親找到家人跟著務農,地方政府給了一百多斤小米,作為補償,當時大爺已經成家,父親就把這些東西連同證件都交給了大娘。誰知道大娘短命不到四十就去世了,以至于父親這些證件都丟失,成了父親找不回榮譽的憾事。
父親三十一歲娶了十九歲的母親,所以我的家和別人不一樣,這樣的家庭在別人眼里應該是后組成的家庭,可我們是嫡親,我才初三父親就退休了,也許是父親仁厚的性格和一心為黨為工作的勁頭感動上蒼,讓父親還健在。
雙鴨山成立了林業局,父親就去當了工人,后來大興安嶺開發建設,父親就報名來到了大興安嶺,從此就跟大興安嶺風雨同舟了四十多年。
父親一手好技術,別人的油鋸不是這壞就是那有毛病,同樣伐樹,父親總是超產超量完成,在大烏蘇四連他的油鋸手技術很讓人佩服,總有人找他修油鋸、伐鋸鏈子,四連的木材任務總是超額完成,他也一直是標兵,先進個人,四連是先進集體,得了一堆獎狀。總之我印象中父親所在的四連,就是站在排頭不讓,扛著紅旗不放,因為有他們這樣的人。記得中學時學過一篇課文,《誰是最可愛的人》,其實,父親和開發建設大興安嶺的前輩一樣,也是最可愛的人,父親的品德一直讓我們引以為傲。
后來,父親年紀大了就從生產一線下來到了養路連,和一些上海、杭州的女知青一起工作。別看她們年紀不大,但是父親很尊重她們,說她們建設大興安嶺沒少遭罪,印象中這些大姐姐們愛管父親叫師傅或老倔頭。因為父親一直是個倔脾氣,但是對哥哥們嚴厲,對我可沒有,他們都不敢說的話,就我敢,父親慣著女孩。
家里兄弟姐妹五人,就我不是正式工人,我愛人想起父親的榮譽,決定去給父親找找,不為別的就為給我找個班接,后來由于我在碧州防火辦工作出色,領導給了我一個指標轉正了,此事就擱下了。有一年我愛人在徐州軍分區第二干休所,找到了曾經和父親一起當兵的上士班長李志田,當年他跟部隊走了,后來都當了沈陽軍區某師的三號首長,我愛人找到了他的侄子,可能我愛人跟他侄子說的是父親現在的名字,父親當兵時不叫現在的名字,老人有點癡傻了,也說不明白,然后就放棄了再也沒找,父親只是給我們講這些故事,也沒有讓我們找尋什么,所以我們也沒有意識到去找什么,父親覺得自己過得挺好。也許是人到無求品自高吧,如果這些證件不丟,父親是建國前的老工人,工資和待遇都是不一樣的,應該開十三個月工資。
我父親那個年代的人也許都是那么耿直、樸實,從來都教育我們要孝敬公婆,說女孩子到人家要好好過日子,不許吵鬧,男孩子要頂家立業有擔當,那天和愛人開玩笑,我說我結婚時我爸囑咐我跟你好好過日子,對我不好也不許吵鬧。想想父親,應該是當兵時受黨教育至深吧,所謂無欲不求,父親還恪守著那個時代的格言和信條,一生無論從哪方面都那么正統。有幾個知道點父親曾經是在戰爭年代走過來的人,都說如果不是負傷了,那時都是通訊班長,現在最少也是個官。父親沒有這么多想法,也沒有要求什么!只是給自己家里人愛講講故事。是啊,人世間的事情誰能說得清呢。如果父親當年不離開隊伍,也沒有我們現在的家,未來永遠是個未知數,應該像父親一樣不計較個人得失,應該以平和的心態去面對生活。
現在父親已是耄耋老人了,還經常提起那個年代的事。真想幫父親找找戰友,聊聊過去。父親的曾用名是李叩。
本欄編輯 ?小懿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