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浮世隔

鄢福初

唐哀帝天祐三年（906），詩人、書法家裴說狀元及第，可惜此時已天下大亂，裴說見升遷無望，即攜眷南下回家鄉廣西逃難，不久，于旅途中死去，這是一個亂世才子的悲劇。裴說途徑湖湘，拜訪了許多佛教寺廟并都留下了動人的詩句，我頗喜歡其中一首《道林寺》：

獨立憑危闌，高低落照間。寺分一派水，僧鎖半房山。

對面浮世隔，垂簾到老閑。煙云與塵土，寸步不相關。

道林寺原址在岳麓書院左前，始建于六朝，入唐以后，大書家歐陽詢書“道林之寺”為額，謂道林“為道之林也”。至中唐，道林寺吸引無數的文人墨客，不遠萬里跪伏在它的身邊，連杜甫、韓愈這樣的人都曾來到這里，與神靈共宿。到德宗年間，名將馬燧在寺旁另辟房舍“道林精舍”并在舍內建“四絕堂”，“四絕”指沈傳師、裴休的筆札，宋之問、杜甫的詩章，都是曾游覽過道林寺的大文豪的作品。

對寺廟，我一直懷有復雜的情感，生活于其中的僧人，他們的靈魂有一種凄美的氣息，他們生命的尊嚴和秘密都屬于佛，沒有他們常年孤寂的靜坐，我們凡夫的心靈也一定會相應失去些許安寧與清明。唐時的岳麓山尚可與“對面浮世隔”，如今卻已湮沒在滾滾紅塵中。“垂簾”就是高僧打坐時眼睛只是輕微的閉上，是佛道修身的共法。身處喧嘩鬧市，能“垂簾”如在深山，煙云與塵土，寸步不相關，是一種功夫、一種境界。“垂簾”并不一定避世、消極，經綸世務的人，眼睛欲開還閉反而可以將世事看得更分明、真切。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