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第一勾青 湖山幾抹新綠

文 徐 坤

江南第一勾青 湖山幾抹新綠

文 徐 坤

一抹羊巖勾青綠，幾回臨海湖山新。春日裊裊的茶香，勾我想起去年元月那趟到臨海的旅行。

臺州作協主席金岳清兄寄來春上第一抹羊巖勾青綠茶。正是人間四月天，京城風干物燥，意緒浮動，若能呷上一口明前春茶，那滋味，一定能夠美入人心啊！于是，我迫不及待打開茶葉包裝袋，但見一枚枚圓頭圓腦的綠，恬然睡于袋子之中，一股子江南春天的潮氣、帶著臨海的濕氣、羊巖山的硬氣、還有香草本身特有的清氣裊裊飄散開來，登時暗香撲面。趕緊燒上一壺礦泉水，潔手凈面，拿出高腰透明玻璃杯，恭恭敬敬沖泡茶葉。將80多度的水注入杯子，但見一片片青綠的葉芽在水波里翻滾、逐舞，嫩芽一點點舒展開，成三葉草的形狀，一瞬之間香飄滿室。那茶湯清綠，寬敞明亮，葉片圓潤，娉婷裊娜，飲上一口，唇齒生香，美得似乎連心都要化了。真個是：塵心洗凈千山秀，品茗更知春味長。

一抹羊巖勾青綠，幾回臨海湖山新。春日裊裊的茶香，勾我想起去年元月那趟到臨海的旅行。那時正值冬季，北京寒冷枯燥、陰郁而多霾，直到陽歷十二月底，都沒有下過一場雪。快過新年時，顧建平兄來信問愿不愿意到南方走一趟？浙江的臨海，時間不長，就兩三天，利用放假的機會，邀幾個作家去看一看。我一聽“臨海”這名字，就心生好感，說好啊！可以去啊！雖然不知臨海在哪兒，但憑經驗，以往到過的以“海”命名的城市，大抵都是很不錯的，如上海、珠海、北海、 威海等。這回要去的城市“臨海”， 聽著離海更近，更像是一個把海臨風的城市，當然也錯不了！

臨海紫陽古街

于是新年剛過，就迫不及待從北京出發， 1月2 日早晨只用了3個小時不到，就從冬天到了春天，從寒冷堅硬的北方飛到了溫暖如春的臨海。到了臨海，第一印象，感覺到的就是溫暖、濕潤、氣候宜人。簡直是太溫暖舒適了！海邊的濕潤氣候，與山中的暖風一起襲來，小城滿眼溫潤，氣候清新。路兩旁的行道樹全都油綠的，一簇簇紫色的花朵在街邊昂揚地盛開。“面朝大海春暖花開”，說的就是冬天的臨海吧!

冬天的臨海，滿城滿眼皆春色。在寒冷的北方已經封閉起來的毛孔，這會子，一點一滴地在暖風里給潤開。即使是仍穿著上飛機時的羊絨外套，卻也并不覺得熱，好像薄厚也正合適。臨海的一切都是那么舒適、愜意，一切都擺出一幅剛剛好的樣子：剛剛好的暖，剛剛好的綠，剛剛好的明凈濕潤，剛剛好的可以隨意在晴暖的冬日大街上漫步遐思。臨海冬天里溫暖，是貼心的，怡人的，舒緩有致、不溫不火的，讓人不知不覺地享受和喜悅。冬到臨海，絕不會像冬季到了別的南方城市譬如海南三亞那樣，一下飛機就必須急三火四地把羽絨服換成游泳衣，沉睡的肌體被反季節的燥熱一下子給炸開，最終往往會以一場嚴重的感冒作為收場。冬天的臨海，是和風溫煦，樹葉常青，柔水碧波，山湖新綠。

初到臨海，守著一肩的暖陽，只感受到它的暖與軟，殊不知，待走進小城的深處，方知這塊古代東南沿海海防重鎮的堅與硬。臨海的風光霽月背后，掩藏著它古代軍事海防前線的刀光劍影。臨海現在所留下的人文景觀，最著名的都是古代戰爭的遺跡，如明代戚繼光抗倭遺址桃渚古城，始筑于明洪武二十年（1387年），保存比較完整，有三座城門，城門外筑有甕城，城內是古軍事街巷格局，有練兵的校場，有通向敵臺的通信道，還有用于運兵防御的車馬道。整個城廓的建筑既利于防守，也便于殺敵。游人穿梭于城中錯齒交叉的小巷時，還能感受到當年英雄戚繼光蕩平倭寇保衛國疆的英勇壯烈。

及至走到坐落于臨海市老城區的臺州府城墻時，戰爭的諜影更加濃重。這條始建于東晉時期的臺州府城墻，被稱作“江南八達嶺”，城墻依山勢而建，有城門七道，城樓七座，易守可攻，全長六千多米，據建筑學家說，其可以作為北方明長城的“師范”和“藍本”， 但它比北方長城多出了一個防汛功能。我們一行人從它巍峨氣派的望江門城樓拾級而上，氣喘吁吁、歇過三起才勉強爬到城樓頂。城門樓上站定之后，放眼一瞧，但見它背依青山、虎踞龍盤、城墻蜿蜒、綠樹蔥蘢，感覺像是回到了居庸關或慕田峪長城，回到了歷史上兵戎相見箭鏃咻咻的北方年代。原先對這里的有關“南方”的印象立刻沒了。

臨海古城墻遺址

再走一趟它這里著名的以道教南宗始祖紫陽真人張伯端的號命名的“紫陽古街”，印象又不一樣。一條滿是宋代遺風和明清格局的古街，臨街一幢幢二層和三層小樓的店鋪，各種賣糍粑、賣舊書、賣針頭線腦小玩意的和藹的中老年生意人，還有端著海碗坐在店鋪門口小板凳上吃面條的老爹爹、老婆婆，感覺他們這些人本身就是街景的一部分，十分悠閑古樸，看著不像是做生意，都像是在展示南宋遺韻。好像穿上哪個朝代的衣服，他們就會逼真地回到哪個朝代里去。時光在紫陽古街這里仿佛一直停滯著，從來就沒有流逝過。

如果不是被引向“頭門港新區”碼頭參觀，還真就差點忘了這個地方還叫做“臨海”，真就感受不到臨海人轟隆隆的邁向現代化的急切腳步。一大片灘涂濕地的盡頭，就是正在建設中的頭門港碼頭。海風陣陣，海浪漣漣。近距離觀瞧，鉛灰色的冬天的海，其實比較無趣和乏味，只有人們的建設熱情可以使海邊的沉寂變成亢奮。數臺起重機大吊車停在附近，運輸石料的大車開過，趟起滿眼街塵，兩條臨時搭建的棧橋伸向海水深處，一車車建筑物資不斷運送到碼頭作業地點，這是臺州人加速走向現代化的節奏。這個面積136平方公里的臨海頭門港新區，綜合了港口、產業、城市體系，目標是建設大港口，搭建大平臺，發展大產業，打造新城區。參觀的人群里有人憧憬：待頭門港建成之后，是不是可以直追和超越就近的上海港、寧波港、舟山港？

在臨海靈湖岸邊的賞月亭里，第一次喝到了羊巖勾青茶。

待夕陽西下，我們終于得把疲倦的腳步歇息在靈湖邊的亭子里。一杯綠茶上來，登時眼前一亮！但見茶葉碧綠，葉芽飽滿，茶湯清亮，冬天里得見這么品相好的茶，這茶可絕對不一般！一問方知，這就是當地著名的羊巖勾青茶。按說，臨海之處多鹽堿灘涂，土質不適宜種茶。但是當地朋友告訴我們，浙東多山，山區和農區特色多過海濱特色。羊巖山位于臨海市區西北30公里處，主峰海拔786米，一年中有三分之一時間籠罩在云霧中，氣候土壤，均適合種茶。羊巖山上產茶也就不奇怪了。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得羊巖山所產的茶在綠茶里屬于口味偏重的系列，跟龍井有幾分相似，味道醇厚，經得起沖泡。現任中國國際茶文化研究會會長王家楊曾題字：“江南第一勾青”。中國工程院院士、中國茶葉學會名譽理事長、國際茶葉協會副主席陳宗懋也贊羊巖勾青茶：“羊巖勾青，香高味醇，實乃茶之極品。”

大冬天的，卻坐在湖邊亭子里喝起了綠茶，北方人特覺不可思議。綠茶性屬寒涼，本就不適宜于冬季里喝，尤其在露天。然而，三道茶過后，我們喝得渾身舒爽通透，竟也喝出了臉蛋上的一抹春色和肢體上的融融暖意。這會子，經過兩天馬不停蹄的參觀，程序都走完了之后，靜心喝著茶，又體會到江南的春意了。但見這個臨海最大的貫城湖面上，水波裊裊，微風悠悠。就著一杯上好的羊巖勾青茶，隨便說著美食、風月與美景，真有點不知今夕何夕、此季何季的倒錯感。

臨海紫陽古街路牌

離開臨海前，金岳清兄贈我一墨寶，錄的是清代黃鉞《二十四畫品》中《明凈》之句：“虛亭枕流，荷花當秋，紫（花）的的，碧潭悠悠。”生動俊逸，毫無沾滯黏連，大概正是此時他學書既成又榮升作協主席的澄空萬里心境吧！

轉眼之間，冬季過去，春天的明媚已經來臨。此時，隔著山和海的距離，品著四月香茗，回想著元月里臨海的風光霽月，我卻不再想《明凈》，只想以《二十四畫品》之《蒼潤》遙謝岳清兄：

“妙法既臻，菁華曰振。氣厚則蒼，神和乃潤。不豐而腴，不刻而俊。山雨灑衣，空翠黏鬢。介乎跡象，尚非精進。如松之陰，匠心斯印。”

作者系北京市政協委員，北京作家協會黨組成員、副主席

責任編輯 崔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