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慶旺 周雪梅 俞國良
(1中國人民大學心理學系, 北京 100872) (2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 北京 100875)(3中國人民大學心理研究所, 北京 100872)
能夠意識到死是人類的重要特點。長久以來,科學、哲學、文化等各個領域從不同角度對死亡進行了持續地研究和探討。然而, 死亡心理的研究卻長期受到主流心理學家的忽視。直到最近,隨著恐懼管理理論(Terror Management Theory,TMT)的興起, 死亡心理研究才引起心理學家較高的重視(Pyszczynski, Greenberg, Koole, & Solomon,2010)。所謂死亡心理, 泛指人類面對死亡時的各種心理反應, 包括死亡態度、死亡意識、死亡應對等各種心理活動。近來, 我國教育界和醫學界開始重視生命教育和臨終關懷的實踐, 但我國學術界鮮有系統的死亡心理的研究。國內除了對西方的死亡態度研究進行簡單介紹以外(陳四光, 金艷, 郭斯萍, 2006), 只有個別學者做過一些零散的實證研究(董佩芳等, 2008)。相反, 西方死亡心理的研究非常豐富, 成果非常顯著。不過, 這些研究和成果源于不同的心理學研究傳統, 彼此之間也很少相互交流。基于此, 本文旨在系統地總結西方死亡心理的研究, 對不同的研究傳統進行對比分析, 以揭示死亡心理的內涵和規律究竟是什么。
死亡態度(death attitude)指個體對死亡(有時包括瀕死)的認知與情感反應。死亡態度研究的核心是在建構和發展死亡態度量表的過程中, 認識死亡態度的結構。死亡態度量表主要分為三種:死亡恐懼(焦慮)量表、死亡接受量表, 以及死亡恐懼與死亡接受的整合量表。早期的死亡態度量表將死亡態度看作一個單一維度的恐懼, 后來將死亡恐懼發展為多個維度。例如, Collett和Lester(1969)將死亡恐懼分為4個維度, 包括對自我死亡的恐懼, 對他人死亡的恐懼, 對自己瀕死的恐懼, 對他人瀕死的恐懼; Conte, Weiner和Plutchik(1982)的量表包含了對瀕死的恐懼, 對未知的恐懼, 對孤獨的恐懼, 和對個體毀滅的恐懼。
雖然有少數研究者開發了死亡接受量表(例如, Klug & Sinha, 1987–1988), 但目前常用的死亡態度量表則以包含死亡恐懼和死亡接受的整合量表為主導。例如, Wong, Reker和Gesser (1994)的量表包含4個維度:死亡/瀕死恐懼(fear of death/dying); 中性的死亡接受(neutral acceptance),即簡單地認為死亡不可避免; 趨近性死亡接受(approach acceptance), 即認為死后世界是好的和幸福的; 解脫性死亡接受(escape acceptance), 認為死亡是對生活痛苦的一種解脫。Wittkowski(2001)編制了一個8維度的死亡態度量表, 包括:對自己瀕死的恐懼, 對自己死亡的恐懼, 對他人瀕死的恐懼, 對他人死亡的恐懼, 對尸體的恐懼,對自己死亡和瀕死的接受, 對他人死亡的接受,對自己死亡的拒斥。可見, 死亡恐懼和死亡接受是各種死亡態度量表結構的兩個核心成分。
通過對500多個瀕臨死亡的病人進行案例分析, Kubler-Ross和同事提出了著名的瀕死心理反應階段理論(Kübler-Ross, 1997)。該理論將絕癥病人從獲知病情到臨終時的心理反應大致分為5個階段:①震驚與否認(shock and denial), “不, 不是我”。病人感到震驚, 并對絕癥的事實進行否認。②憤怒(Anger), “為什么是我?”病人表現出生氣、憤怒及怨天尤人的情緒。③討價還價(bargaining),“假如你給我一年時間, 我會每天多做善事”。病人接受自己患絕癥的事實, 祈求和承諾做某些事情作為延長壽命的交換。④沮喪(depression), “好吧,是我”。當病人知道討價還價無效之后, 表現出抑郁、體重下降, 甚至自殺等癥狀。⑤接納(acceptance),“是, 是我, 而我準備好了”。病人最后變得比較平靜, 已經無所謂真正的高興與悲哀, 只是接納將要死亡的事實。總體而言, 瀕死心理反應階段理論本質上認為死亡是可怕的, 把人們面對死亡的心理也看作是否定和消極的。
創傷后成長(Posttraumatic Growth, PTG)的研究關注包含在真實人生事件中的死亡意識對自我成長的影響, 即經歷過創傷事件之后的成長(Tedeschi & Calhoun, 2004)。創傷事件指包括離婚、HIV感染、性侵犯、癌癥、骨髓移植等在內的各種危機事件。與瀕死心理反應階段的研究不同, PTG的研究更關注死亡心理的積極方面, 關注創傷激起死亡意識后個體心理的成長。概括而言, 個體創傷后的成長主要表現在3個方面:①自我知覺的提升, 自主性和自我效能感提高; ②人際關系的提升, 增加與他人的緊密聯系、增強同情心、愿意給予; ③人生哲學的改變, 對生活進行重新規劃、感恩生命、重視意義和精神世界的發展(Tedeschi, Park, & Calhoun, 1998)。經歷創傷的個體成長, 呈現出一種“重建模式(rebuilding model)”, 當創傷、困惑和悲痛過去之后, 迎來的是重建和創造比以前更好的新生活。可見, PTG研究認為創傷和死亡意識并不可怕, 相反, 積極地應對它們可以促進個體的成長。
類似的創傷后積極成長也發生在有過接近死亡體驗的人。很多接近死亡體驗者(near-death experiencers, NDErs)的經歷非常接近死亡過程,有些則在醫學上宣布為死亡。例如, 自殺窒息后又活過來的人, 在地震等災難中幾近死亡被搶救過來的人。Ring (1984)總結了NDErs身上經常出現的變化:感恩生命, 關心他人, 不在意給他人的印象, 不重視物質, 高度追求意義。值得注意的是,NDErs對宗教靈修(spirituality)非常重視, 但卻不再重視具體的正式的宗教信仰, 而是將信仰本身看作人類存在的本質, 去發現超越具體世界觀(worldview-free)的廣闊世界。研究發現, 對死亡的接受和超越感是NDErs的共同特征, 他們不再恐懼死亡, 對死亡完全接受(Greyson, 1992)。此外,NDErs普遍將追求財富等外在價值看作是虛無的和無意義的。可見, NDErs與PTG的研究都將創傷和死亡看作個體成長的動力, 但NDErs的經歷比PTG對生命的沖擊更大, 所以NDErs研究比PTG研究更重視超越性的價值成長。
創生(generativity)理論從宏觀人格發展的角度揭示了其他死亡心理研究沒有關注的內容。在Erikson (1982)提出的人格發展8階段理論中, 成年期涉及創生與停滯(generativity versus stagnation)的沖突危機, 成功解決危機的人將從事很多具有社會價值的工作, 他們愿意指導年輕一代, 產生一種創生感。不能解決危機的人將逃避從事具有社會價值的工作, 他們會產生一種停滯感。McA-dams和de St. Aubin (1992, 1998)基于調查和個人生活敘事分析的研究發現, 創生源于死亡意識所加強的兩種動機:“持續做貢獻的愿望”和“與他人保持聯系的愿望”。
“持續做貢獻的愿望”是通過將個人貢獻向未來延展, 產生象征性永恒不死來應對死亡的動機(Wade-Benzoni, 2006)。“感到與他人的聯系”是通過將個人的行為和身份與持久的關系、群體、組織和機構保持聯系來應對死亡的動機(Peterson &Stewart, 1996)。通過以上兩種動機, 死亡意識能夠產生為提升他人和下一代的福祉而負責的行為,追求創生感的人通常會尋找與教師、教練、領導者、組織者和投資人等職業相關的工作(McAdams& de St. Aubin, 1992)。Joireman和Duell (2005)通過實驗表明死亡意識能夠使本來以自我服務價值觀為導向的人認同更多的親社會價值觀。總的來說, 創生理論認為死亡意識能夠增強給予、貢獻、幫助、保護和提升他人福祉的親社會動機(prosocial motivation)。
恐懼管理理論(TMT)是用實驗法研究死亡心理的代表, 它的核心假設是:人們渴望生命卻同時意識到死亡不可避免。為了保護自己免受死亡焦慮的影響, 人們在面對死亡時(死亡意識喚起時)主要有兩方面的反應, 一是努力維護自己的文化世界觀(cultural worldviews), 二是努力維持一個積極的自尊(自我價值) (Pyszczynski et al., 2010)。TMT通過考察個體在死亡凸顯(Mortality Salience,MS)引起死亡意識之后社會行為的變化來驗證自己的理論。MS指提醒死亡以喚起死亡意識, 常用的方法有:寫描述關于死亡的短文, 回答瀕死或死亡后果的問題, 觀看致死交通事故的視頻, 經過墓地, 閾下接觸死亡相關的詞匯, 等等。TMT認為MS會提高個體維護世界觀和保持自尊的需要(張陽陽, 佐斌, 2006)。例如, 在MS條件下, 個體認為贊成自己文化世界觀的人比批評自己文化世界觀的人更有吸引力, 對不認同自己信念的人表現出攻擊性, 增強對自我當中支持自尊的內容的認同, 增強對威脅自尊的內容的不認同, 等等(Burke, Martens, & Faucher, 2010)。
進一步的研究表明維護世界觀和自我價值的努力確實能夠起到緩解死亡焦慮的作用。在死亡提醒(主要是MS程序)引起個體的死亡意識之后,如果給予自我積極的反饋, 既能減少自我報告的死亡焦慮水平, 也能減少客觀測量的生理喚起水平(Pyszczynski, Greenberg, Solomon, Arndt, &Schimel, 2004)。雖然很多研究者對死亡提醒引起的動機是否有除了尋求自尊和世界觀之外其他的解釋提出了很多看法(劉亞楠, 許燕, 于生凱,2010), 但是TMT仍然從大量的實證研究出發,揭示了死亡意識(死亡焦慮)加強了個體的自我保護動機(self-protective motivation)。在TMT看來,不管是維護世界觀還是維持高自尊, 都是個體抗拒死亡焦慮的防御性反應。
就在TMT的研究逐漸成為經典受人膜拜的時候, Cozzolino, Staples, Meyers和Samboceti (2004)結合PTG和NDErs的研究, 對TMT及其所賴于建立的MS方法提出了挑戰。首先, PTG/NDErs的特點是個體相信自己的死亡事實, 死亡體驗對于他來說是具體的, 而MS產生的死亡對被試來說是抽象的, 死亡體驗與他沒有具體的聯系。MS操作的典型問題是, “你如何看待死亡?” PTG/NDErs則好像是問個體, “這就是你死的情形, 你有何感想?”其次, PTG/NDErs的死亡體驗包含MS所沒有的一個顯著特征是“生命回顧(life review)”, 生命不僅在眼前簡單地閃回, 而且生命豐富經歷的每一刻都栩栩如生, 所有的想法和感受, 以及與之交往的其他人的想法和感受(站在他人的角度想問題)都非常清晰而飽滿。
基于以上分析, Cozzolino等人(2004)提出了不同于MS引起的死亡焦慮的另一種死亡意識——死亡反省(death reflection)。死亡反省指具有NDErs死亡體驗特征的一種死亡意識狀態, 包含面對真實的死亡(actual death)、生命回顧、能夠站在他人的角度想問題等3種成分。類似于MS典型的寫短文的方法, Cozzolino等人(2004)通過讓被試閱讀并想象包含上述3種成分的自己死亡的具體情景, 并回答問題的方法來操作死亡反省。研究的結果表明, MS使具有外在價值導向的被試變得更貪婪, 而死亡反省則增加了外在價值導向被試的內在價值取向和不自私的行為。Lykins,Segerstrom, Averill, Evans和Kemeny (2007)認為MS與死亡反省的差異還體現在死亡提醒呈現的時間長度不同, 他們通過在1994年洛杉磯地震和2011年紐約9·11襲擊事件發生后短期和長期兩次調查人們的反應, 發現在長期死亡意識(即死亡反省)的時間點上, 比在短期死亡意識(死亡焦慮)的時間點上, 人們的目標導向顯著地由外在轉向了內在。
不同的死亡心理研究傳統, 研究對象群體、研究方法和研究的側重點也不同(見表1)。根據不同研究傳統的這些差異, 死亡心理研究大致可以分為兩類:一類側重消極的死亡焦慮、死亡恐懼和防御行為, 包括死亡態度量表研究、瀕死心理反應階段理論和TMT; 另一類側重積極的死亡接受、心理成長和親社會反應, 包括PTG、NDErs、創生理論和死亡反省研究。
具體來看, 死亡態度量表研究主要采用問卷法和訪談法考察死亡恐懼的結構、影響因素, 以及與心理健康的關系, 對死亡接受的重視度不夠。該傳統既關注正常健康人, 也關注死亡意識較高的人群, 如醫生、病人、和老年人。瀕死心理反應階段理論雖然從過程的角度, 通過分析臨床案例來看待瀕死心理反應, 但也主要是強調死亡恐懼, 其反應階段中最后階段所涉及的死亡接受實質是消極的死亡接受。TMT是用實驗法研究死亡焦慮效應的理論, 它創造了提醒死亡的MS實驗操作方法, 主要考察個體在MS提醒死亡之后如何應對死亡。TMT側重個體應對死亡的防御反應, 包含自我防御式地對自己的世界觀和自尊進行防衛。綜上, 死亡態度量表研究、瀕死心理反應階段理論和TMT均側重消極的死亡態度和死亡應對。有趣的是, 有時填答死亡態度量表也被TMT用來作為死亡提醒的一種方法。
PTG/NDErs關注實際的死亡體驗, 強調在經歷創傷和有過類似死亡體驗的心理反應過程中,包含著栩栩如生的生命回顧以及站在他人視角看問題的思考方式, 從而引起一種可稱之為死亡反省的意識, 產生諸多內在導向的心理需要。與此類似, 人格與發展心理學的創生研究雖然不是關注實際的死亡體驗, 但同樣從一個宏觀的和整體的發展過程來看待死亡, 該理論傳統指出了死亡意識能夠增強個體為社會做貢獻和與他人保持聯系的愿望, 從而產生親社會的行為, 如給予、指導和幫助他人。在吸收PTG/NDErs研究成果的基礎上, 死亡反省研究進一步界定了死亡反省這一死亡意識狀態的含義, 發現在死亡反省條件下, 人們會從追求外在價值轉向追求內在價值和超越性價值。因此, PTG、NDErs、創生理論和死亡反省研究均側重積極的死亡態度和死亡應對。實際上,死亡反省研究正是在總結PTG和NDErs兩方面研究, 并對TMT提出挑戰基礎上形成的理論觀點。
通過上述不同死亡心理研究的對比和綜合分析, 可見死亡心理的內涵主要有兩個方面:外部防御和內在成長。外部防御是在死亡焦慮的條件下, 引起的對死亡感到恐懼、進行抗拒和自我防御的過程。死亡態度量表研究揭示了人們既有對自己死亡的恐懼, 也有對他人死亡的恐懼; 既有對死亡的恐懼, 也有對瀕死的恐懼。瀕死心理反應階段研究發現, 人們對死亡首要是采取否認和抗拒的反應。TMT則通過實驗證實, 僅僅在提醒死亡的情況下, 人們就會增加對文化世界觀和自我價值的保護。尤其是在西方文化背景下, 對文化世界觀和自我價值的保護往往體現為對外在價值的追求, 是受死亡恐懼和不安全感促發的脆弱防御性反應, 雖然具有一定的適應意義, 但本質上是消極的。

表1 死亡心理研究不同傳統的比較
內在成長是在死亡反省的條件下, 引起的對死亡持接受態度, 在人生反省的基礎上更加追求內在價值, 更愿意幫助別人和為他人和社會做貢獻的反應。PTG研究指出個體在經歷創傷后能夠在自我、人際關系和人生哲學方面獲得積極的成長, 創傷之后的心理重建較之沒有經歷創傷產生更美好的人生。NDErs研究通過對有過接近死亡體驗的人的考察進一步揭示了死亡意識和體驗能夠打破個體已有信仰的限制, 產生更開放和更具超越性的世界觀, 可謂是在心靈的層次上得到提升。創生理論從發展的視角將死亡意識作為一種人生的挑戰, 積極面對挑戰會引起持續為他人和社會做貢獻, 以及與他人保持緊密聯系的愿望。不難發現, 這些研究所關注的積極的死亡心理反應均是心理健康和幸福感的重要源泉。
那么, 在面對死亡的時候, 究竟是產生外部防御還是內在成長呢?Grant和Wade-Benzoni(2009)在整合TMT和創生理論的基礎上, 明確將死亡意識區分為死亡焦慮和死亡反省, 并指出死亡焦慮產生自我保護的退縮動機與行為, 而死亡反省產生親社會的動機與行為。根據死亡反省的研究, 對死亡的不同認知和體驗產生不同的死亡意識, 抽象的認知(如MS條件下的認知)產生死亡焦慮, 具體的認知(包括體驗, 如接近死亡體驗)產生死亡反省(Cozzolino, 2006)。因此, 我們可以將不同死亡心理產生的規律總結為:不同的死亡認知產生不同的死亡意識, 不同的死亡意識產生不同的死亡應對。
與死亡焦慮相比, 死亡反省除了是對死亡的具體認知之外, 還包含生命回顧和他人視角兩個獨特的成分。此外, 時間因素也是導致產生不同死亡心理的重要前因變量(Lykins et al., 2007)。死亡焦慮是對死亡的即時和短期認知的結果, 死亡反省是對死亡的沉淀和長期認知的結果。這也是破解不同死亡心理研究傳統分歧點的重要方面。死亡態度量表研究和TMT主要考察的是人們對抽象死亡概念的即時反應, 瀕死心理反應階段理論雖然將死亡心理看作一個發展變化過程, 但它只涉及到個體從患絕癥到死亡的“創傷期內”的過程, 而PTG關注“創傷后”的心理變化, 所以瀕死心理反應階段理論仍然是以關注面對死亡的短期反應為主。相反, PTG、NDErs、創生理論和死亡反省研究都更加關注面對死亡的心理沉淀和長期反應。表2總結了兩類死亡心理的差異。

表2 兩類死亡心理反應特征的比較
上述兩類死亡心理反應的總結, 在很大程度上可以概括最近幾年死亡心理的研究進展。在TMT的持續影響下, TMT的核心團隊及其支持者圍繞TMT的基本假設不斷尋找人們面對死亡時的各種外部防御反應, 即維護世界觀和保護自尊的各種表現(Burke et al., 2010)。TMT的質疑者及改進者則強調死亡意識和恐懼管理的積極效應(Vail et al., 2012)。與此同時, 過去各個死亡心理研究傳統的觀點也得以整合到圍繞TMT的基本假設和研究范式而進行的研究對話之中。
雖然TMT沒有明確指出死亡提醒(焦慮)產生死亡恐懼進而對個體和他人造成“消極”后果, 但它提出的“人們為了抵抗死亡意識會采取維護世界觀和保護自尊的防御反應”之觀點, 確實在很多情況下會產生消極后果。研究者總結了TMT這一核心假設衍生的主要消極反應:變得更加貪婪和物質主義, 采取損害個人健康的行為(如危險駕駛、曬皮膚等), 討厭身體的物理屬性、更易焦慮、抑郁、患神經癥, 詆毀與自己價值和信仰不同的人, 增強種族主義和對外群體的刻板印象(Vail et al., 2012; Arndt, Routledge, Cox, & Goldenberg,2005)。Martens, Goldenberg和Greenberg (2005)結合TMT與死亡態度的研究發現, 那些歧視老年人的青年人之所以會歧視老年人, 是因為老年人喚起了他們的死亡意識, 而他們對死亡有一種恐懼的態度, 為了緩解自己的死亡恐懼, 他們對老年人采取歧視的態度。類似地, Smith和Kasser(2014)研究發現死亡提醒會讓人疏遠癌癥晚期病人, 他們無意中會將與癌癥晚期病人共同等候的椅子擺開更大的距離。
面對死亡的消極反應, 主要來源于“死亡提醒”條件下抽象的死亡認知產生的死亡焦慮和恐懼。然而, 作為已被幾百個研究重復使用的TMT經典操作范式, “死亡提醒”的直接心理反應內容(尤其是情緒)一直是個未知數。最近, Lambert,Eadeh, Scherer, Schott和Slochower (2014)系統考察了“死亡提醒”產生的情緒反應, 不管采用情緒量表、觀察情緒反應, 還是對被試在死亡提醒條件下寫的短文進行內容分析, 發現死亡提醒穩定地引起了被試的焦慮和恐懼。這也從另一個側面反映了TMT所關注的死亡防御反應與死亡態度量表研究所關注的死亡恐懼, 以及瀕死心理反應階段理論前面幾個階段所關注的死亡否認與憤怒,雖然在研究對象和研究方法上不一致, 但實質均是面對即時和短期面對死亡時的焦慮意識和抽象認知產生的恐懼和外部防御反應。
維護世界觀(價值觀)和保護自尊可以緩解死亡恐懼, 是TMT理論的基本觀點。世界觀和自尊是個體對世界和自我的看法, 這些看法很多時候是深層的和內在的, 但是為什么說維護世界觀和保護自尊的反應是“外部”防御反應呢?首先, 內在與外在是不同的世界觀、價值觀與目標之間相區分的一個最基本維度(Grouzet et al., 2005;Schwartz et al., 2012), 死亡提醒不僅在一般意義上增強個體維護自己的世界觀和價值觀的行為,而且讓人們變得更貪婪, 更追求財富和名氣等外在價值和目標(Cozzolino et al., 2004; Kosoloff &Greenberg, 2009)。其次, 個體的自尊也有內在與外在之分, 那些將自尊建立在外部標準和他人評價基礎上的人, 在死亡提醒的條件下, 更愿意選擇曬黑皮膚的產品, 更會因為社交理由選擇吸煙,更可能效仿別人的健身行為(Arndt et al., 2009)。相反, 那些將自尊建立在個人標準上的真正高自尊者, 在死亡提醒條件下并沒有防御反應(Routledge et al., 2010)。
在TMT看來, 死亡提醒產生何種防御反應是以該反應能否維護世界觀和保護自尊為前提的。因此, 即使遵從TMT范式的研究發現死亡恐懼產生了積極的反應, 該積極反應也是不穩定的, 當通過實驗操作使被試相信該積極反應不能維護他的世界觀或自尊時, 該積極反應就會消失。例如,環保行為是一種積極的行為, 死亡提醒能夠增強被試的環保行為, 但是這種增強作用只有在被試將自我價值建立在環保行為基礎上的條件下才能發生(Vess & Arndt, 2008)。這也能夠解釋為什么擁護TMT的研究者在談到死亡心理的積極反應時仍然喜歡將其放在TMT的理論框架下(Vail et al.,2012)。然而, 我們前面總結的面對死亡產生內在成長反應的觀點在對待死亡心理的積極反應時是采用死亡反省的觀點, 在死亡反省的框架下, 積極反應是一種對自我和人生更高層次的超越反應,并不依賴于外在標準。
如前所述, 強調面對死亡產生內在成長反應的研究, 是在整合了PTG、NDErs、創生理論基礎上, 批判與挑戰TMT的觀點和研究方法而得來的。Cozzolino等人(2004)首次提出了死亡反省的概念, 并比較了死亡反省與簡單的死亡提醒(MS)的作用, 發現死亡反省增加了外在價值導向被試的內在價值取向和不自私的行為。最近的研究發現, 死亡反省還能夠提高被試的獻血意愿(Blackie& Cozzolino, 2011), 令被試產生感恩的心態(Frias,Watkins, Webber, & Froh, 2011)。由于死亡反省是面對死亡的具體認知和長時反應, 與時間因素有著緊密的聯系。Maxfield等人(2007)發現, 在死亡提醒的條件下, 老年比中青年對違反道德的人給予了更仁慈的懲罰。Cozzolino, Sheldon, Schachtman和Meyers (2009)讓被試想象自己在75歲的某一天與家人觀光和購物[一種叫做“有限時光視角(Limited-Time Perspective, LTP)”的操作方法], 與想象明天與家人觀光和購物相比, 他們更仁慈,更注重內在價值, 在囚徒困境中更為他人考慮。可見, 老年(或想象老年)的時間因素在某種程度上具有了死亡反省的作用。
不僅死亡反省能夠產生積極的內在成長反應,而且具有內在成長的價值、動機或特質, 也會減少面對死亡時的防御反應。例如, Niemiec等人(2010)的研究發現, 具有正念(mindfulness)特質的人在接受死亡提醒的條件下, 防御反應更低。并且, 好奇心可以增強正念特質的作用(Kashdan,Afram, Broen, Birnbeck, & Drvoshanov, 2011)。Routledge和Arndt (2009)發現, 在死亡提醒之后,給被試表現創造力的機會, 更能緩解他們的死亡焦慮。Lau和Cheng (2011)讓中國老年被試回憶感恩的生活事件或者爭吵的生活事件, 然后再測量他們的死亡態度, 發現那些誘發了感恩體驗的被試有更低的死亡焦慮。這些研究均表明, 一種開放的、內在的成長性特征或經驗可以抵消面對死亡的防御反應。
最近, Kesebir (2014)采用TMT的范式直接挑戰了TMT的“自尊緩解死亡恐懼”的假設。他將自尊分為高貴的自我(高自尊)、致命的自我(TMT)和安靜的自我(謙虛)。所謂的謙虛是指不以自我為焦點, 真誠地接受自我和人生本有局限的面貌,不對自我持有夸大的積極偏差認識。他的研究發現, 不僅謙虛的人面對死亡更不恐懼, 而且在死亡提醒下也沒有喪失道德感和自我控制, 他們對穆斯林也有更少的偏見(Kesebir, 2014)。可見, 面對死亡之所以能夠產生內在成長的反應, 歸根結底在于“直面”死亡, 而不是“否認”和“恐懼”死亡。那些在死亡否認和死亡恐懼量表得分較低的人,認為自我更有價值、自我概念更清晰、效能感更高、人生目的感和意義感也更高(Cozzolino, Blackie,& Meyers, 2014)。從死亡態度角度來說, 對死亡有一種坦然和開放接受的態度是個體內在成長的重要條件。這也是PTG、NDErs、創生理論和死亡反省等死亡心理研究傳統的一致觀點。
死亡的可怕在于它不僅是不可避免的, 還在于很容易就能意識到它總有一天會到來。即使在對死亡進行深思熟慮、對創傷進行重建的過程中,可以促使人們發覺要過更有意義的生活, 即幫助別人和追求內在價值。但我們仍然懼怕死亡, 尤其在最初產生死亡意識的時候, 每個人都無法接受會死的事實, 甚至是抗拒“意識到會死”的死亡意識本身。換言之, 由于死亡意識本身的可怕, 我們故意不去想死這件事, 即使是有關他人的死亡,我們也不愿意談論。在很多文化中, 都存在所謂的死亡禁忌。黃天中(2000)即在瀕死心理反應5階段的前面增加了一個“忌諱期”階段, 指病人已經身患絕癥, 而家屬及醫護人員沒有把實情告訴病人的階段。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 TMT在后來的研究中發現, 自我保護和防御反應并不是在清晰的死亡意識下產生的, 而是在MS操作之后實施一個靜心或分心階段, 讓死亡進入無意識之后才產生的。也就是說, 明晰的死亡意識不會產生自我保護和防御反應, 而是產生直接的否認、抗拒和忽視反應(Pyszczynski, Greenberg, & Solomon, 1999), 這類似于瀕死心理反應的第一階段。因此, 雖然表面上看來, 面對死亡的內在成長比否認和外部防御要好, 但是仍需將否認和外部防御看作適應死亡的機制。一方面, 外部防御很多時候是內在成長發生之前必經的一個階段, 不僅每個人可能在某個階段(遭受創傷)會經歷從死亡焦慮到死亡反省的轉變過程, 而且不同年齡段(大的時間因素)的人生閱歷和發展任務不同(像創生理論所揭示的那樣), 也可能會導致產生的不同的死亡心理反應。另一方面, 對死亡的外部防御, 尤其是對文化世界觀和自尊的保護具有一定的積極意義, 它使個體通過歸屬于群體和文化, 以及實現自我的價值, 來獲得意義感和永恒感。
正是因為對死亡的意識本身是矛盾的, 未來的研究需要探索影響不同死亡意識出現及相互轉化的條件, 以及不同死亡意識條件下所產生的死亡心理對個體有什么樣的適應價值。雖然以往研究者對兩類死亡心理反應進行了對比(Cozzolino,2006; Grant & Wade-Benzon, 2009), 本文也在整合不同的死亡心理研究傳統基礎上系統分析了兩類死亡心理反應的特征和發生路徑, 但基于TMT引起的爭論方興未艾(劉亞楠等, 2010)。一方面,TMT一派的研究者雖然也承認積極的死亡心理反應的存在, 但始終堅持自己的核心觀點和傳統方法, 認為積極的死亡心理反應是世界觀和自尊防御的表現形式; 而新近的死亡反省研究主要強調死亡心理的內在成長反應, 不能整合TMT視角下不斷發展的大量實證研究結果; 最終導致兩方面不能真正地對話和整合。
另一方面, 針對TMT的基本理論和研究方法,逐漸有研究者提出質疑, 這些相抗爭的觀點給死亡心理的整合提出了新的挑戰。例如, Van den Bos(2009)提出死亡提醒與文化世界觀維護之間關系的另一種解釋, 他認為個體維護文化世界觀不是為了緩解死亡的焦慮和恐懼, 而是為了應對死亡提醒產生的不確定性。也就是說, 維護文化世界觀是一種不確定性管理(uncertainty management)而非恐懼管理(terror management) (殷融, 2010)。Martin和Van den Bos (2014)進一步系統地批判了TMT, 指出它用過于單一的動機去解釋人類眾多的行為, 并且它的理論和研究方法不具有可證偽性(falsifiablility)。這些質疑使得TMT在興起二十多年之后, 獲得了新的生命力。在這種背景下, 本文提出的兩類死亡心理反應的框架, 從整合死亡心理傳統的角度做出了一種理論整合的嘗試。但未來的研究需要在考慮TMT爭論的基礎上進一步對死亡心理的研究進行整合。
死亡心理與哲學和宗教有著緊密的聯系, 不同的社會和文化在歷史發展中積累了許多不同的看待死亡的方式和應對死亡的方法。因此, 死亡心理反應很可能具有文化差異, 但目前相關的研究不多。雖然TMT的世界觀防御假設在中國文化下得到一些研究的印證(Tam, Chiu, & Lau, 2007),但Yen和Cheng (2010)發現死亡提醒對臺灣人的世界觀防御沒有影響, 而是提高了他們對命運的接受度。Wu, Tang和Kwok (2002)指出, 中國文化將死亡看作生命的轉化過程, 死后可以投胎重新做人, 這種觀念可能對死亡焦慮具有一定的緩解作用。實際上, 并不是所有的文化都那么恐懼死亡, 如果對死亡采取接受態度, 就不需要世界觀防御。Van den Bos等人(2012)發現穆斯林在死亡提醒條件下也不存在世界觀防御效應。
Du等人(2013)發現, 不管是澳大利亞人還是中國人, 高自尊都能緩解死亡恐懼, 但是中國人的集體自尊比個體自尊提高了對集體主義價值觀的防御。大量跨文化研究表明, 中國人具有他人和社會價值取向, 尤其是家庭關系中的重要他人在個人的生活中可能比自己還要重要。這一文化特征在死亡心理反應方面也得到了體現, 研究表明中國被試對重要他人的死亡比自己的死亡更恐懼(Hui & Fung, 2009)。Zhou, Lei, Marley和Chen(2009)的研究則揭示了孩子對中國父母具有緩解死亡焦慮的作用。未來的研究應進一步探討死亡心理的文化差異, 尤其是從外部防御和內在成長兩類反應角度去探討。
TMT的最大創新性貢獻是將人類各種各樣的行為與抗拒死亡的基本動機聯系起來, 因此應用極其廣泛。國內已有研究者總結了TMT在消費領域、司法領域、政治領域、健康領域的應用(段明明, 2014; 郭永玉, 傅晉斌, 2011)。然而, TMT在這些領域的應用均建立在“分析人們在面對死亡時的外部防御行為”這一邏輯的基礎上。結合死亡心理的外部防御和內在成長兩類反應的知識,在危機干預、職業健康與成長和死亡教育等實踐方面均具有重要的應用價值。以往關于這些領域的探討主要側重于積極反應或消極反應兩種反應中的一種。例如, 汶川地震剛發生之后, 關注創傷后應激障礙的研究占多數(張寧等, 2010), 在地震過去一段時間之后, 關注創傷后成長的研究占多數(楊寅, 錢銘怡, 李松蔚, 徐凱文, 王雨吟, 2012)。很少有研究和實踐工作者將兩方面結合起來。
將死亡心理的兩類反應結合起來, 在實踐應用上至少有以下幾點新的啟示:①對死亡的接受態度和非防御性反應是個體心理健康和自我成長的重要基礎, 它不像防御反應那樣依賴于外在的標準。如果在死亡教育和危機干預方面以樹立積極開放的死亡態度為重點, 不管是直接經歷災難和危機的人, 還是從事危機干預者和容易產生死亡意識職業者(如醫生), 都將更好地應對和成長。②在死亡心理反應發生的不同階段, 采取不同的應對措施。尤其是在死亡意識剛剛產生的死亡焦慮階段, 當事人不能直接面對死亡, 可采取儀式和象征性地遠離死亡的干預措施(例如宗教和民俗儀式), 而非通常的心理咨詢方法。同時, 讓當事人參與幫助他人的志愿和公益活動既可以轉移他們的注意力, 又可以增強他們的死亡反省(站在他人的角度看事物)。③充分發掘文化世界觀中有利于積極應對死亡的資源(如中國人的集體自尊),以死亡反省原則為指導發展危機干預和死亡教育的積極干預方法(如正念)。④培育和發展以有過PTG經驗及具有積極死亡態度的人組成的志愿者組織。例如, 經歷過地震獲得成長的人組成的志愿隊去幫助其他遭受地震災難的人; 將獲得創生感的老年人和退休人員組織起來幫助青年人。這樣的組織不僅可以“有效地”幫助其他人, 而且可以促進組織成員自身的心理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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