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說“利好”不容易

當下最熱的話題無疑是全球原油價格的暴跌。媒體約我寫一篇有關“油價下跌對航運業的影響”的文章，考慮了好幾天都沒敢下筆，直到編輯再次催稿。因為能源問題不是一個“線性”問題，其因果鏈條不是一目了然的，而是經濟與政治、成本與邊際、利益與宿怨盤根錯節交織在一起，不是一篇小文章能夠梳理得清的。但是，油價之于航運又是一個繞不過的話題，當原油價格超過100美元/桶時，航運企業的運營成本過半在燃油上?，F在，油價腰斬，航運業又會怎樣呢？是否真的是單純“利好”呢？

從經濟結構層面看，當前國際經濟運行平衡是基于油價在80～115美元/桶的水平而達成的，如果油價失去這個價格支點，所有圍繞它運轉和與它相關的經濟活動都將重新來過，重找新支點以達成新平衡。所以，當看到一些計算油價降低會給全球石油進口國帶來多少“利好”之觀點時，我總是擔憂其內涵的欺騙性。其中最普遍的觀點是，當原油價格下降時，經濟體系中使用者得益，而生產者受損。只要得益大于受損，就可以得出油價下降是有益的。該觀點看似有邏輯，但其實是典型的“線性思維”，要不得。

縱觀世界經濟，最好的時期恰恰是石油、鐵礦石等大宗商品價格一路上升的階段。不要忘記，繁榮的經濟并不是較低價的大宗商品造就的，無論什么基礎性的大宗商品開始出現價格崩潰，未必是好兆頭。某些行業可能會覺得“瞬間的輕松”，但隨之而來的將是漫漫長夜。

對航運業來說，當前已經從油價的下跌中獲得即期的好處，但從長遠看，風險大于收獲。第一，在大宗商品市場，原油是最基礎的品種。該品種下跌，其他商品，如鐵礦石、煤炭、銅等資源的價格也會下行。低價必然引發生產減緩，運輸景氣度不會因為低油價而有所改善，中長期反而會有所惡化。低油價產生的成本效益，轉眼會被全面的不景氣吞沒。第二，低廉的油價會引起中國加快原油進口的步伐，其運力的需求會隨之增長。那么，無論是造船成本還是租船成本都會上升，這同樣會稀釋油價降低的成本優勢。同時，按一般規律推斷，不用多少時間，這部分運力投資將暴露在缺乏穩定貨源導致的資產閑置、貶值的風險中。第三，低廉的油價會打消已經啟動的航運業減排動力。這個比政策層面的新能源方向受影響的程度更直接，原因是企業就是追求活的即期利潤，現實的壓力會迫使其選擇經濟上最佳方式。原來的船舶減排和升級是基于油價在100美元/桶左右而定的，油價下跌會使企業先前在綠色航運領域的投資血本無歸，打消其改造升級的念頭，甚至很可能會逆轉航運業綠色升級的步伐。第四，低廉的油價會改變航運企業運營的成本結構，使當下船舶運營狀況理論上得到改善，從而刺激造船，甚至可能建造非環境友好型船舶，從而加劇運力過剩，影響航運市場整體平衡。而當高油價重新來臨時，重新洗牌在所難免，此時整個行業似乎是走了一段彎路，造成巨大浪費。很多企業會錯失轉型的窗口期，而這個窗口太寶貴了。

所以，當人們清晰地認識到油價暴跌的多方面影響，就該明白，任何“如釋重負”的情緒都可能“葬送”自己的企業乃至行業，甚至是整個經濟領域。對此，必須加倍警惕，任何“線性思維”，都可能帶來意想不到的不良后果。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