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樹貴與“傻人傻福”說

山峰

王庭芳是河北省井陘縣孫莊鄉孫莊村的一個普通養鴨戶，商人朱來永在收購鴨蛋時，建議王庭芳給鴨子喂藥。他說：“市場上紅心蛋值錢，北京人愛吃。”王庭芳當即買藥。果然，鴨子很快下出蛋心鮮紅的蛋。朱來永提高了收購價格，每斤多賣一毛，甚至兩毛。這個差價，讓王庭芳無法拒絕——兩毛錢，這是每斤紅心蛋和黃心蛋的最大差價。就是這個差價，誘惑了許多養鴨戶，并最終給幾個縣的養鴨人和上萬只無辜的鴨子帶來了災難性后果。現在，相關地區的鴨子已經開始被大規模捕殺掩埋。

人們注意到，同在孫莊鄉養鴨子的賈樹貴沒有受到兩毛錢的誘惑。2005年春天，他聽說鄉親們通過給鴨子喂“紅藥”能產紅心蛋，但有人對他說含“紅藥”的鴨蛋吃了不好。賈樹貴覺得在飼料里加藥，總不會是好事，千百年來吃鴨蛋誰往里放藥了？他不愿意跟這個風。近日，賈樹貴陸續接受了地方政府及農業部的調查——他的鴨蛋已證實沒問題。面對突如其來的災難性后果，賈樹貴付出的唯一代價是抽樣檢查時殺了他兩只鴨子。而他的鴨蛋照賣每斤2.8元，甚至更高。

賈樹貴應驗了一句老話：傻人有傻福。因為他簡單，實在，講道德，講誠信。和他在一起，身心就放松了，不需要警惕。人首先要解除了戒備，才有可能相互靠近，才會放心地進行商貿往來。人類之所以要煞費苦心構筑道德的框架，就因為它是人類文明秩序的基礎。古往今來，總有像賈樹貴一樣自覺不自覺的“傻人”令人羨慕地擁有了“傻福”;相反，因“聰明”而身敗名裂者數不勝數。據國家發改委經濟研究所信用研究中心透露，我國每年因逃避債務造成的直接損失約為1800億元，由于合同欺詐造成的損失約55億元，由于產品質量低劣或制假售假造成的各種損失2000億元……這些，哪一條不是因“聰明”造成的？

值得我們深思的是，如今在市場經濟的大潮中，為什么總有人不遵守規則？答案很簡單，如果不遵守規則不會受到懲罰而且能夠帶來利益，那么人們就會不遵守規則。

倘若進一步追根溯源，我們能夠看到，在中國文明史上，各種治國學說主張不同，但重“術”輕“法”的傾向確曾長久延續。在這樣的文化導向之下，總有人熱衷于盤算怎樣凌駕于規則之上或游離于規則之外。于是，我們尷尬地見到前不久英國某報發文諷刺當今中國人的生活——“一個中國妻子的周末”：清晨，她用狐疑的目光打量餐桌上的牛奶。她擔心牛奶公司是不是已經往里面兌了水？兌水還算是好的，聽說為了提高牛奶產量，有人會讓那些可憐的奶牛吃藥。然后，她出門買菜。她應當買外形好看的菜，還是不好看的呢？比如，雪白的豆腐可能加了苯甲酸鈉，晶瑩的大米可能剛被機油浸泡過，青翠的菜證明的不是營養成分高，而是農藥成分的充足……那該怎么辦呢？難道我們這位可憐的妻子，就得去買色澤黯淡的豆腐？買陳年的糙米？或者是買那些布滿蟲眼兒的菜？可是據說現在，食品作舊的技術和食品翻新的技術正一同升級換代……

中國人有“一日三省吾身”的好傳統，但一般不愿意聽到外國人批評自己的國家。如今面對外國人描述的“一個中國妻子的周末”，我們卻不得不語塞，因為它確實反映了一些實情。

為了自強，我們能夠主動變得“傻”一些嗎？

（選自《光明日報》2006年11月23日，有刪改）

品讀賞析

本文題目是“賈樹貴與‘傻人傻福說”，作者卻宕開一筆，從另一個人——王庭芳寫起，設置了一個懸念，引起了讀者的閱讀興趣。行文過程中作者運用對比手法，把賈王二人對“紅心鴨蛋事件”的態度以及所采取的行動作對比，有力地支撐了“傻”比“聰明”好這個論點。從日常生活小事著手，可謂以小見大。另外，文章引用精確的數據，極具說服力;引用英國某報發文諷刺當今中國人的生活——“一個中國妻子的周末”的例子，幽默風趣，耐人尋味，也是對這種現象最恰當的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