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世界”當代的攝影與建筑

展覽策展人阿羅娜·帕爾多（Alona Pardo）和伊萊亞斯·雷德斯通（Elias Redstone）甚至稱“建筑是攝影最得力的共犯”。圍繞這一共生關系，倫敦巴比肯藝術中心近期舉辦了攝影特展“創世界：當代的攝影與建筑”，展覽匯集了18位世界最頂級攝影師的超過250件作品。展期持續至2015年1月11日。我們的現代印象由哪些圖像組成？是曼哈頓的浮夸還是美國深南部的真實？是上層階級的奢華格調還是顛沛流離的戰火余生？是20世紀初期的經濟騰飛還是末期的工業衰退？這一場世紀建筑之旅更新了觀者對于攝影及建筑的關系的認知，并帶領公眾重新回顧現代時期人類居住世界的變遷。

按照編年和主題順序，展覽開始于貝倫尼斯·阿博特（Berenice Abbott）和沃克·埃文斯（Walker Evans）的作品。從現代主義攝影之父尤金·阿杰起，攝影迅速成為唯一能夠平衡記錄與解釋雙重功能的媒介。深受阿杰影響，在經濟、政治、社會格局都相當不穩定的20世紀30年代，阿博特的攝影項目《紐約變化》（Changing New York，1935-1939）聚焦在這個偉大城市的戲劇化轉變——紐約的摩天大樓替代了低矮的舊式建筑；與此同時，埃文斯受到農業安全局的委托從1934年開始記錄相對落后的美國深南部的建筑風格。在拍攝手法上，阿博特不再單純地進行記錄，而是采用特殊的視角，或從帝國大廈俯視紐約全景、或在地面仰望劃破天際的高樓，并同時嘗試呈獻城市中貧民窟的破敗景象；埃文斯則用更為直接的方式正面捕捉對象，冷靜客觀的記錄著世界不可預期的改變、勇敢地直面“美國精神”。二人都在繼承阿杰樸實手法的同時發展了攝影審美，操控圖像，以揭示當時晦澀的“現實社會”。

沃克·埃文斯被美國著名評論家蘇珊·桑塔格稱為“美國最偉大、最具洞察力的攝影師”，他的客觀紀實風格影響了日后無數攝影師藝術家，這其中包括同樣對后世有著巨大影響力的貝歇爾夫婦（Bernd and Hilla Becher）。貝歇爾夫婦繼承并發展了埃文斯的分類索引法，在過去半個世紀里他們致力于工業建筑的研究，如貯氣罐、水塔等，這些司空見慣的事物被他們賦予美麗稱謂“無名雕塑”。同時，作品題材的“當地性”也是這一代攝影師關注的重點，在保留了客觀紀實語言的基礎上，對象周邊空間與結構也被納入考慮范疇。在此次展覽中，這樣的作品包括埃德·如謝（Ed Ruscha）空中拍攝系列《34座停車場》（Thirtyfour Parking Lots， 1967）、史蒂芬·肖爾（Stephen Shore）日常景觀再詮釋系列《非凡之所》（Uncommon Place， 1973-79）、托馬斯·施特魯特（Thomas Struth）城市街區系列《無感之所》（Unconscious Places）等。“我們嘗試瓦解建筑、美術和紀實攝影之間的邊界”——這是策展人雷德斯通在接受Dezeen雜志采訪時的回應。以建筑與攝影固有的融洽關系為基礎，一些攝影師們開始重新思考并摸索更多元化的表達方式。如現代建筑大師勒·柯布西耶（Le Corbusier）的親密伙伴呂西安·埃爾韋（Lucien Hervé）：剛剛宣布獨立的印度在他鏡頭下是黑與白、光與影的組合。柳基·西里（Luigi Ghirri）的作品又是幾何網格式的抒情色彩。

而埃萊娜·比奈（Hélène Binet）的《柏林猶太博物館》（Jewish Museum Berlin， 1997）以及路易莎·蘭布里（Luisa Lambri）的《霍利霍克別墅》（Untitled （Hollyhock House）， 2007）蘊含了創作者深層次的感悟，也嘗試對現代物質及精神文明進行反思。展覽中也包括一些史詩式巨作：為當代觀眾所熟知的杉本博司（Hiroshi Sugimoto）利用失焦的鏡頭以及特殊的照片沖洗技巧捕捉了別樣的世貿中心大樓（World Trade Center（Minoru Yamazaki）， 1997）；攝影巨頭安德烈亞斯·古爾斯基（Andreas Gursky）則采用兩個獨立鏡頭的拼接法記錄了容納了5000居民的公寓（Paris Montparnasse， 1993），帶來無止境的線性和重復觀感。

展覽最后部分做出了巨大的努力，嘗試讓別樣的世界發聲。在呈獻朱利葉斯·舒爾曼（Julius Shulman）打造的加利福尼亞州現代中產階級生活方式的同時，展覽也毫不避諱地揭露亞非都市化和戰亂帶來的災難性影響：納達夫·坎德爾（Nadav Kander）的作品聚焦在中國城市化進程中小人物面對自然污染以及城市繁華時的無力感；伊萬·巴恩（Iwan Baan）記錄了經濟危機后地標性建筑轉型為新式貧民窟的全過程；西蒙·諾福克（Simon Norfolk）用奇異的色彩渲染了戰火后文明的脆弱；蓋伊·提立姆（Guy Tillim）和柏斯·普林森（Bas Princen）作品也表達了對于類似主題的關切。

巴比肯藝術中心本身就是一個英國建筑史中的偉大成就，而本次展示空間由比利時建筑事務所（OFFICE KGDVS）設計，簡樸的幾何空間安排給觀者營造了浸入式的觀賞體驗，又帶來了驚人的肅穆感。整體空間與展覽主題以及作品渾然天成，而在當下這個充滿了無數糟糕視覺圖像的時代，這個展覽也為觀者提供了重新思考攝影藝術意義的機會。（撰文：李博文 圖片提供：巴比肯藝術中心）